逾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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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到了码头仓库，漕帮的兄弟顾自忙碌，有年纪小的给秦渊引了路，又去找了甄如铁。甄如铁刚忙完过来，瞧见穿戴好的魏辰书眼前一亮，想着果然不愧是秦老弟的亲戚，都是这样的一表人才。
　　他走进，对秦渊说：“你怎么来了？我今日托了兄弟去打听，赵刺史没逃出来，死了。”他道：“赵刺史这桩生意做不成了，现在死了个官，又是水患赈灾的时候，还不知会派怎样的人来。”
　　秦渊瞧了瞧魏辰书，对方的心思都在满仓库的麻袋上，俨然不关注这边对话，于是便说：“昨日不是听说朝廷的钦差很好？”

　　甄如铁摆了摆手：“那钦差也不知怎么了，回来的兄弟说已经半个多月没见钦差大人。我瞧着，官官相护，止不住也是一窝的。”
　　魏辰书回过脸，面色一沉，秦渊忍着笑：“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们百姓说了算，但看朝廷让谁来做这个长州刺史吧。”他指了指魏辰书：“他们曹家簪缨世家，指不准来的就是他的兄弟叔伯。”
　　甄如铁这才觉出刚刚失言，赶忙道：“曹公子，我一个粗人不会说话，你莫同我计较。”
　　魏辰书道：“你说的是百姓心声，有什么错处？”他边说，边走到堆积的麻袋边：“这些米粮放了多久，怎么还没有官兵来运？”

　　甄如铁说：“我们昨日才到长州，本是今早来接货，不想赵刺史死了。一时间连个做主的也没有，恐怕还得等一阵。”
　　魏辰书“啊”了一声，甄如铁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这些米粮有问题么？”
　　魏辰书摇头：“长州仓已经空了，如今是从永宁仓买米赈灾，这晚一日便晚了许多。”
　　甄如铁道：“可不是呗。也不知是谁放了火，烧死了赵刺史。”他想到或许就是眼前人，便又说：“这姓赵的不是个好东西，死了也活该，只希望朝廷早日派新的刺史来。”

　　魏辰书心头郁郁，眉头高蹙。他摸着这些米粮拍了拍，轻轻叹了一口气。
　　秦渊知他心思重，上前轻声在他耳旁宽慰：“此事怪不得你。”
　　魏辰书点了点头，收拾心情又去看那些米粮。他心知永宁之行重要，但赵宇珩之死若因他的失踪，让各官员瞻前顾后延迟上奏，累及乡里，便就是他的不是了。
　　甄如铁见他们兄弟一直面对米粮，“你们总看着粮，是不是有问题？”他哪知道他们所想，只关心货物安全。“我叫人打开一袋看看，如今水患，最怕潮了湿了。”

　　他说完便干，叫人进来开袋检查。这不开袋还好，一开袋，甄如铁也吓了一跳：“天哪，这米果然潮了！这可如何是好！？”
　　魏辰书一听，忙走过去，低头一看，只见满满一麻袋的米有白的精米、黄的糙米，还有些发绿的，俨然是霉米。
　　甄如铁：“快快检查其他，是否都坏了！”
　　几个漕帮兄弟赶紧搬下麻袋，打开检查，每一袋都是如此。甄如铁额头冒汗，“怎会如此，就算路上受潮，也不该霉的这样快。”

　　此时有个兄弟说：“大哥，这袋是好的。”
　　甄如铁赶忙去看，那袋大米果然洁白如新，完好无损。这般确认，甄如铁更是头大如斗，认为是自己漕运不力，损坏了货品。
　　魏辰书却面色发青，怒火中烧，他狠狠道：“整个长州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作死来了！”
　　秦渊眉头一跳，赶忙握住他的手：“仔细说话。”
　　甄如铁忙问：“曹公子是什么意思？”
　　魏辰书瞧了一圈仓库，秦渊对甄如铁使了眼色，对方便让其他弟兄都出去，唯留他们三人在里头。

　　魏辰书气得不轻，秦渊便代为转达：“甄兄，这些米粮发霉，不是你的过错。”
　　甄如铁眼睛一亮：“如何说的？”
　　秦渊道：“从永宁到长州，漕运不过七八日，便是真受了潮，也不该霉成这样。况且我与时文摸了，麻袋都是干的，又何来受潮一说？”
　　甄如铁一醒，怪自己着急，不曾细心：“果然是这样。那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自永宁一路过来，绝没有路上停歇……”他停住一想，惊道：“秦老弟，你是说在永宁给我们的就是这些发霉的米粮？”

　　秦渊点了点头：“只可能如此。”
　　甄如铁捏紧了拳头：“他们用真金白银买这些发霉米粮么？他们……给灾民吃这些发霉米粮么？”
　　秦渊点了点头，魏辰书道：“他算计的好哪，这些发霉的米难道是永宁仓的？只怕是孟家的。用朝廷的钱财，买这样的米粮，长州好大的胆，那孟氏更是要以为自己只手遮天了吧！”
　　甄如铁道：“我并不是从孟家仓搬的货。”

　　魏辰书道：“甄大哥，你做了替死鬼啦。”
　　甄如铁一骇，前前后后一想哪有不明白。这样多的米粮，上船前他们检查过，想来第一批是好的，后面便都是这些发霉的东西。
　　魏辰书又道：“若赵宇珩不死，必然是将这些货运走，发了灾民，吃了销赃。如今赵宇珩死了，新的刺史与他们一路便舍些钱财，若不是一路，只管推了甄大哥出去抵死就是。实则，不论赵宇珩死或不死，只要有钦差查下，便可抵赖，以漕运不利脱罪罢了。”

　　甄如铁面如死灰，神情里渐渐起了一层戾气：“他们还想销赃？这些米粮是给人吃的？我不知道便罢，既知晓了，就不能放任不管。”他道：“那朝廷的钦差呢，我便找他告状去！”
　　魏辰书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反是秦渊道：“你也说了，那钦差不知是否蛇鼠一窝。与其这般打草惊蛇，不如掌握切实的证据。”
　　甄如铁道：“怎么个切实证据？”

　　秦渊瞧着魏辰书，“我这个弟弟很是聪明，必能助你脱困。”
　　甄如铁瞧向魏辰书，双拳一抱：“曹公子……”
　　魏辰书骇了一跳，连忙扶住他的手臂：“甄大哥，我自幼学书明理，遇这等事，自当仁不让。我这里着实有个线索，你往来南江各州，对各州情形也有所了解，我们尽快行动，相互配合。好在新刺史到任前回。”
　　甄如铁激动道：“别的不敢说，这南江各州的通商往来我都是了解的一清二楚，公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我。”

　　魏辰书也不犹疑，直接问道：“你可知永宁繁楼？”
　　甄如铁一怔，不想居然是这处地方：“繁楼是永宁城最大的烟花地，也称削金窟。永宁城里的达官贵人，富商仕子无人不知。是个一进去就要脱上一层皮的地方。”
　　魏辰书问：“甄大哥去过么？”
　　甄如铁连连摆手：“我这样身家哪里敢去那种地方，传说那里进门就是十两银子，我便连进门都不敢了。”

　　魏辰书问：“可知晓繁楼的老板是谁？”
　　甄如铁回：“这倒是听说过，是个女人，就住在繁楼里。有人说，就是繁楼的花魁娘子。”
　　秦渊听到这种奇事，便来了兴致：“一个人女人经商，做倚门卖笑的生意，还自己当了花魁娘子？这女子……奇呀！”
　　魏辰书侧首抬眼，瞧他一脸的兴味盎然，啧了一声，不理他，只问甄如铁：“如何会传出花魁娘子是繁楼老板的传言？”

　　甄如铁如实道：“这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码头有客人提起过。说三年前繁楼的花魁娘子想从良，要挑选一个能娶她做正房娘子的夫君，愿意用整座繁楼做嫁妆。当时永宁城里的富商都有意去选婿，可最后是怎么个情况谁也不知。传说花魁娘子都着了嫁衣，大家以为繁楼就要易主，不想不出五日，花魁娘子又登台献艺了。”
　　秦渊道：“那男人负了她？”

　　魏辰书翻了个白眼：“兄长，你的脑子就用来听这些儿女情长了么？这繁楼的主人若真的是花魁，那她就是娼籍，就算赎身也是个贱籍，民贱不婚。她要嫁人做正房娘子，只能嫁给小厮下人，连个商铺的伙计都嫁不了，如何做人正房娘子啊？她要么根本就不是花魁，要么就是个盘剥银钱的手段。无论是哪种可能，这女子都不简单。”
　　秦渊干咳一声：“我对婚律又不熟悉，那些富商不也入了这个圈套，甄兄不也没觉出个中蹊跷，你就别挤兑我了。”

　　魏辰书“哼”了一声，对甄如铁道：“一切还得到了繁楼再看。”
　　甄如铁道：“那我们今晚就动身去永宁，顺水行船，四五日就到了。”
　　魏辰书道：“甄大哥还是打点一下，我们明日一早动身。”他想了想，道：“我在长州还有些事情。我不耽搁，这便去办。”
　　魏辰书说完就走，秦渊着急跟在后面。他们在仓库耗了许多时间，于是魏辰书边走边说：“建中，你在这里面生，帮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秦渊听他叫自己，心头一跳，道：“你说。”

　　魏辰书说：“赵宇珩之死不能隐瞒，我写一封密折，让我的侍卫送去给曹士淮。你帮我联络他们可否？”
　　秦渊迟疑片刻，道：“我没问过你，你如何会坠江？”
　　魏辰书一怔，只觉秦渊切中要点：“刺客刺杀。”
　　秦渊道：“如今长州不知你生死，京都也不知你生死。你密折一送，京都便知晓了。”
　　魏辰书停下脚步。秦渊所说，他如何没想过，可他瞧着身边擦过的平头百姓，他们刚受水患之苦，今年收成可想而知，他们步履沉重，每个人都是水深火热，挣扎求生。

　　“知道便知道了吧，知道了也好，我也能确定下来究竟是哪一方要我的命。”
　　秦渊眉头高蹙，“时文……”
　　魏辰书：“建中，就劳你辛苦，护着我些吧。”
　　他微微一笑，侧头去瞧秦渊，像是安抚，像是请求，亦像是自嘲。秦渊心头一痛，大手拍在他的头顶，故作轻松：“就会给我找麻烦。”说着先走几步：“还能怎么办，自家弟弟，甩不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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