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缘花

　　第二天上午，马玉林和赵小花两个人一起，骑着赵小花家的飞鸽牌自行车，来到县中陈老师家，看望一下老师，顺便打听一下高考报名的事儿。
　　陈老师很高兴，问他们这几年有没有复习高中的课程。马玉林说，我和赵小花一直复习着呢。没等马玉林问报名的事儿，陈老师催促他们赶紧拿着高中毕业证书，来学校报名。
　　马玉林和赵小花没敢耽误，赶紧返回家来，拿上毕业证，返回学校报了名。
　　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不允许混考，即报了大学，不能报中专；报了中专，不能报大学。
　　马玉林对考上大学充满信心，因为他曾是高中的尖子，而且这么多年一直在复习，能超过他的人不会多于三个，所以果敢地报了大学。
　　赵小花觉得自己考大学没多大把握，考中专还是信心满满的，她不想因考大学落榜而失去这次宝贵的机会，为了保险起见报了中专。要是知道第二年春季，又来了一次高考，而且可以混考，她肯定会报考大学的。
　　马玉林觉得赵小花有点儿胆怯，她应该报考大学，考虑到这么大的事儿，也没说什么，还是尊重她自己的选择。
　　报名的事儿总算一块石头落地，心里踏实多了。

　　离着高考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不是太宽裕。马玉林白天作年终决算，晚上加紧复习高中的课程。赵小花几乎每天晚上来马玉林家，和马玉林一起复习。赵小花在学习上虽然不错，可比起马玉林来还是有点儿差距，复习的时候经常会遇到难题，守着马玉林，请教起来方便的多。
　　高考的日子定下来了，是1977年12月11日至1977年12月12日，考试科目安排是：
　　12月11日，上午9:30~11:30，政治、下午13:30~15:30，数学
　　12月12日，上午9:30~11:30，语文，下午13:30~15:30，理化
　　12月10日，马玉林和赵小花到县中领了准考证，认识了一下自己的考场位置。
　　回到村后，赵小花说，“玉林哥，明天早上我把自行车送到你家去，我先推回家打打气。”。
　　那年的大学考试和中专考试是分开进行的，大学考试先进行，中专考试紧接在大学考试之后，也就是12.14到12.15，所以赵小花先把自行车借给马玉林用。
　　12月11日早上7:30，马玉林刚洗漱完毕，赵小花推着自行车到了院内，车上挂着一个小棉口袋，后座上夹着一件大皮袄。赵小花告诉他，口袋里有烙饼摊鸡蛋和一保温杯热水，当做午饭。
　　马玉林接过自行车，把小棉口袋摘下来，递给赵小花，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午餐。赵小花打开马玉林的午餐一看，是两个玉米面饼子。
　　赵小花有点儿生气的说，“拿我当外人啦？要是你的午餐比我的好还行，就两个大饼子，还想不要我给你的午餐，傻呀，拿着。”说完，又把小棉口袋挂在车把上，拿过皮袄给马玉林穿上，然后摘下自己的手表给马玉林带上。说道，“我的小战士，首长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赶紧出发吧。”

　　第一场考试开始了，马玉林拿起考卷，用眼快速扫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难题，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快速地答了起来，大约用了40分钟，政治卷就答完了。他认真地检查了三遍，没发现问题。他抬起头，看到前面有好几个人还没有动笔。要不要交卷呢？还是在检查一遍吧。他从第一题开始，又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还是找不出问题。心想，找不出问题来，也就这个水平了，于是他交了试卷，退出了考场。
　　马玉林拿着小布袋，走到休息室，从小口袋里拿出用屉布包裹着的大饼，饼里夹着足足有三个炒鸡蛋，咬了一口，饼软软的，有好多层，真香呀。心里想，赵小花真会体贴人，要是兰花还活着，也会这么体贴自己的。
　　下午的考试开始了，马玉林扫了一遍数学卷子，发现除了第二道题，几何题有点难之外，其它题是小菜一碟。他打算先攻克这道几何题，因为它的分很高，占20分，时间一分分过去，过了5分钟，还是找不到求解的办法，他感到有点儿燥热，汗都快出来了。不能再耽搁了，他先放弃这道题，赶紧把其它的题做完。又过了45分钟，马玉林把其他题做完了，也检查了几遍，估摸着能拿到75分。此时他放松了，即使做不出第二题，也没多大关系了。他盯着这道几何题看，猛然醒悟，不就是差一条辅助线的事儿吗？赶紧拿三角尺比着，用铅笔轻轻地画出了一条关键的辅助线，这道难题就这样被他破解了。交完卷子，看了看表，用时55分钟。
　　离开学校，马玉林感到一阵轻松，他赶紧骑车往村里赶，他要把考试的情况告诉赵小花。
　　到了赵小花家的院子里，赵小花从屋子里迎了出来。她看到马玉林满脸堆笑，说道，“呦，我的小战士，凯旋而归啦。”
　　马玉林赶紧把试卷的内容祥祥细细地给小花叙述了一遍。然后讲了他对中专考试重点内容的分析。赵小花点了点头，觉得分析的有道理。
　　赵小花告诉马玉林，明天的午饭还是她准备，把自行车和手表留下，赶紧回家。
　　12月12日上午7:30，赵小花推着自行车来了，他告诉马玉林，今天的午餐是肉包子。马玉林带着感激的心情，奔赴考场。

　　第一场考试的语文卷子，基础部分，拼音、造句、语法题占30分。作文占70分，作文的题目是写一篇论说文，或者一篇叙述文。马玉林想了想，已经多年没有动笔了，写论说文没有多大把握。叙述文跟讲故事差不多，这方面是自己的特长。他想起初中老师对自己的关心。有一次因发烧感冒，耽误了两天的课程，老师冒着大雨，亲自来家里给自己补课的事儿。题目定下来了，叫做我难忘的一个人。题目有了，构思也有了，马玉林下笔如有神，好似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认真检查了几遍标点符号和错别字。看了看表，用时1小时10分钟。他抬头看了看前面，有好几个人用手住着腮帮子，在哪儿发愣呢。
　　交了卷，退出考场，来到休息室。马玉林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呀，是纯猪肉陷的，真香呀。马玉林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包子。他突然觉得赵小花就是赵兰花，对自己的关心是一样一样的，这时他好想给兰花倾诉一下自己的感受呀。为了下午的考试，不能在多想了，迷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下午是理化考试，就是试卷上有一部分是物理题，另一部分是化学题，马玉林扫视了一遍，发现物理题很容易，但是化学部分一道大题占30分，猛一看太难了，说的是有两种化学物质，倒入笨溶液中，产生了一种白色絮状物质，问这两种化学物质是什么，并阐述反应过程，写出化学分子式？马玉林有点儿发怵的就是化学，因为在高二的时候，他被分到了会计班，化学课就取消了。高二年级的化学课谈不上复习，完全是他自己吭哧吭哧自学的，根本没有做化学实验的条件。考场里很冷，可马玉林却急了一身汗。马玉林想了想，如果把其余的题做好了，保证不出错，就可以拿到70分，这在当时的考生中，也算不错的成绩了。定下心来，他认真仔细的做完了其它题，看了看时间，用了40分钟，还剩下80分钟，做难题的时间应该富富有余了。马玉林平静了下来，他在脑海中过滤着每一个知识点，呀，原来它藏在这里呀，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却原来在灯火阑珊处。马玉林自嘲地摇了摇头，“刚才真是急傻了”。他拿起笔，圆满地完成了这道难题。
　　出了考场，马玉林找到了化学老师赵老师，把那道难题和自己的答案背写了出来，请赵老师看看做对了没有。赵老师仔细看了看，说答得不错，有点小毛病，可能要扣2分。
　　马玉林满怀喜悦地来到了赵小花家，把自己做化学题的囧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赵小花听。赵小花咯咯笑个不停，说，“看着平时像个大将军似的，没想到是个怂包软蛋，被一道小题就吓出了汗，羞不羞？哎？”
　　马玉林说，“说正经的，我的感受是，在考场镇静是很重要的，要是遇到难题就发慌，那大脑就卡壳了”。

　　在接下来的中专考试中，马玉林对赵小花是车接车送，当然这里的车是自行车啦。每次出了考场，赵小花都是乐呵呵的。马玉林心想，肯定是考得不错，不用问了，免得给她带来压力。
　　高考完过了阵子，报纸上刊登了填写报考志愿的通告。那年的录取不完全按照考生填写的志愿顺序录取，而是一流大学优先挑选，只要考生志愿中有这个大学，不管他填的是第几志愿，就被这个大学录取。二流大学是第二个批次，录取原则和一流大学一样。
　　为了能选择最好的大学，又不浪费自己的分数，马玉林和赵小花来到陈老师家，看他知道不知道高考成绩。县教育局长是陈老师的学生，陈老师刚好从县教育局拿回了一份考试成绩单。陈老师高兴的说，“你们俩考的不错呀，快看看”。
　　大学成绩单上的第一名，槐花村马玉林，总分320分，平均每科80分。中专成绩单上的第一名，槐花村赵小花，总分300分，平均每科75分。陈老师说，“今天你俩谁也不许走，在我家吃午饭”。

　　消息不知道是怎么传入村里的，马玉林和赵小花刚进村口，就见乡亲们迎在村口，齐声喊着，“男状元，女状元，状元娶状元，团团又圆圆。”

　　大学的报考志愿可以填写三个，分别是第一志愿、第二志愿和第三志愿。由于是恢复高考的第一次，马玉林也不知道这次是真的还是假的，于是决定能上学是第一位的，第一志愿填的不能太高。所以第一志愿填报了省农业大学农机专业，觉得毕业后回村修个电动机、柴油机啥的也不错；第二志愿填写了省农业大学兽医专业，觉得毕业后给队里的牲口看病就方便多了；第三志愿填写了Q大学计算机软件专业。Q大学是他梦寐以求的大学，觉得能够指挥计算机干活儿，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儿。那他为什么第一志愿不填Q大学呢？他觉得，虽然今年恢复了高考，说不定明年就会取消。还有，积攒了10年的考生，高手如云，能否挤进Q大学，心里没底。
　　赵小花盼望着当一名白衣天使，她填写的志愿是省医院护士学校。
　　1978年1月的一天上午，马玉林正在做年底分红的帐，听到院子里有人喊，“小马，好消息”。马玉林一看，是退休回村的刘大爷，手里拿着二封信。刘大爷有看报纸的习惯，就在大队部定了一份报纸。这天上午刚到大队部门口，邮递员就来了。邮递员和刘大爷已经很熟悉了，就把报纸交给刘大爷，特意把两封信拿出来，嘱咐他，这是两封录取通知书，一定要交到孩子们的手里。一封是马玉林的，另一封是赵小花的。马玉林的信封上款写着，Q大学录取通知书，中款写着槐花村马玉林亲收，下款写的是Q大学的地址。赵小花的信封上款写着，xx省省医院护士学校录取通知书，中款写着槐花村赵小花亲收，下款写的是学校的地址。
　　刘大爷是个热心肠的人，在那个年代，推荐选拔上大学已经深深烙在人们的脑海中，如果让哪一个村干部或者他们的子弟看到这两封信，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比如：毁掉、冒名顶替等。那会毁掉两个娃娃的前途，于是他决定亲手把信交给马玉林。
　　刘大爷把两封信交给马玉林，拍了拍马玉林的肩，声音有点儿颤抖地说，“好小子呀，你可给咱们村争光了。小花的信，你亲自送给她吧，别弄丢了，赶紧去。”
　　马玉林也顾不得招待刘大爷了，一路小跑直奔赵小花家。
　　赵小花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她有点焦急。填完志愿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录取通知书怎么还没下来。自己的成绩不错呀，全县第一。莫非是其它县的成绩更好，自己县的考生没被选上？或者是通知书已经下来了，被什么地方给扣留了。也或者这次高考又是骗人的，最终还得由村委会决定人选。她越想越烦，弄着两条大辫子拆了辫，辫了拆的。
　　“赵小花，考中啦”
　　正在烦躁不安的时候，赵小花听到马玉林的欢呼声，只见马玉林跑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封信。马玉林把信递给赵小花，说，“快看，你的录取通知书”。
　　赵小花接过信，高兴的跳了起来，多少天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她关切地问，“玉林哥，你的通知书下来了吗？”。
　　马玉林把自己信给赵小华看，说，“这不，在这儿哪”。
　　赵小花一下子抱住马玉林，马玉林也顺势抱住赵小花。赵小花喃喃地说，“玉林哥，我们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说着，两行热泪涌了出来。马玉林也禁不住落下激动的泪水。不一会儿，两人的肩膀就被泪水打湿了。
　　当天晚上，好多老乡们来到了马玉林家，聚了个水泄不通，坐在炕上的，蹲在地上的，站在院子里的。大家都为全公社出了这么唯一的一个大学生感到由衷的高兴，为这个大学生出在槐花村感到骄傲。
　　过完了春节，马玉林就要动身去上大学了，半个村子的乡亲们都来送行，送出了村口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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