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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不善
“好利的剑!”
人群中,有人喃喃感慨道。
操琴面沉如水,修长手指按上箫孔,正欲上前迎战,一人已挡在她身前。
上官允微微侧首,低声道:“还未到主人出手的时候,操小姐不必心急。”
先前比武的两人不甘不愿地退下,此刻全场静谧,偌大的演武台只剩了那个名叫简凌的男子,神情冷峻,只阴郁地盯着台上几人,不偏不移。
“无名小卒梅潜,领教阁下。”
身后淡淡声音传来,简凌似是意外,略有不甘地移开目光,回过身去。
梅潜宽袍广袖,不携兵器,连衣带都只松松束着,随性之余甚至有几分懒散,不像来比武,倒更像是信步赏雨。
简凌却眉头微皱,不敢轻敌。
还未等他先出手,梅潜身形一闪,已没了影子。
简凌神情一凛,更加不敢大意,半阖了眼,全神贯注留意身周动静。
雨稍稍大了。
“叮”地一声,极其细微,简凌猛然睁眼,整个人一下子向后仰去,长剑反手一挽,一枚金针擦着剑锋将将自他鬓角袭过。下一刻,他身形一拧,长剑猛地拄往地面,借着剑身屈弹之力跃起,避过随之而来的倏倏金针。
刚刚调转剑锋,梅潜却已出现在他身后,指尖微光熠熠,划破细雨直刺向他喉间。
青锋三尺,难解咫尺之危。
那人急急偏开,左手拍去一掌,正正打上金针,保住要害。
梅潜不依不饶欺上前来,简凌亦是步法迅疾,却只来得及躲过绵密金针,根本无暇用剑。
他二人速度太快,台下众人看得眼花全然辨不清招式,半晌,才突然有人高声叫起来:“凌霜踏雪!那是流云追月梅上雪!!”
“竟然是梅上雪!”
“梅上雪也来了!”
“他刚才说无名小卒,若他是无名小卒我们算什么!”
“流云追月果然名不虚传!”
阮翕已看得目瞪口呆,闻言更是与有荣焉,顿时底气十足豪情万丈:“我师兄果然深不可测!”
台下热烈起来,台上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却突然分开,简凌横剑身前,目光沉沉。
梅潜嘴唇翕动,神情警惕:“是你。”
又一柄长剑出鞘,另一个身影凌空而来,不及言语便一剑刺了过去。
“谢朝寒也出手了!”
“流云追月梅上雪、飞剑落英谢朝寒,没想到今日竟能看到两大高手并肩而战!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正当群情激动之时,梅潜却突然袖手,施施然转身,在迅若流光交错的剑影中一步一步,气定神闲地走下台来。
众人傻了。
所幸没傻多久,台上更为精彩的比武便将所有注意吸了回去。
从前只知飞剑落英剑势优美,恍若缤纷落英之中的翩翩剑舞,万万不曾想到,它竟也能势若雷霆惊慑四方。
雨渐渐大了,仿佛应召而来,萧萧之声和着铿锵剑鸣一瞬恍若风雷齐发,连带着溅开的雨水也凌厉万分。若流星坠夜,若江海翻波,剑招乱眼,残光眩目,不过区区两柄剑,却硬是掀起滔天剑势织就万千剑网,将那两人完完全全笼于其中,外人不可近之分毫。
一人踏上水洼,积水冲天而起,形若剑锋直冲云霄,那二人同时划开雨幕同时劈斩而下,砰然声响震痛耳膜,短兵相接,一触即分。
雨啪嗒啪嗒落在足畔,缎面白靴暗了几分,却并未沾染尘泥。
台下,众人已惊住,许久,有人疑惑着道:“这两人的剑法,好……好像啊……”
“就是他!”如梦初醒一般,施羽抄起长枪便冲上台去,“打伤我派弟子的是你!”
薛炎与石泉鸣也跟着跃上演武台,刷地打开画像惊疑不定:“是他!”
“浪得虚名卷云鞭,粗野笨重青灵剑,至于苍山派……”目光一一扫过三人,简凌嗤笑,连评价都懒得评了,“不自量力。”
谢朝寒目中惊涛骇浪,沉声问他:“你究竟是谁?”
简凌静静看他,片刻道:“你可知简笛之名?”
此言一出,满众哗然,无数目光齐刷刷投向谢朝寒,与其腰间通体漆黑的短笛。
简笛公子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连万事不通的阮翕都知晓!
“我知道我知道!落英门门主谢天赐谢大侠,年轻时闯荡江湖便是自号‘简笛公子’!”阮翕兴奋地上蹿下跳,“我在话本上读到过!谢门主爱吹笛,随身常佩一支短笛的!”
众人面上精彩纷呈,谢朝寒更是大出意料:“你与我落英门究竟有何渊源?”
简凌冷哼一声,丢下一句“回去问你爹”便提气掠起,飞身而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众人再按捺不住,纷纷猜测起来:
“莫非……”
“莫非……?”
“莫非……!”
“莫非那小子是我失落在外的便宜兄弟?”
夜色昏昏,雨后潮气未散,湿漉水汽依然氤氲在空气之中,烛火沉沉,房中灯下,谢朝寒来来回回踱着步,思忖再三,一转身坐上凳椅,探询地望向两位好友:“他自报姓名简凌,不就是从‘简笛公子’姓么?老爷子何等看重落英剑,怎会随意泄露,除非是年轻时犯下风流债,曾将绝学透露一二。那小子从未得到承认,自然心存怨气,这才不告而来,一来为试探我的武功,二来可在武林大会崭露头角一显身手,三来嘛,或许还存着逼老爷子承认身份的心思。”
梅潜头也不抬,正专心与上官允下棋:“他的轻功沿袭自侠名虞谷华如练。”
“也未必是华如练。”食指一下下轻敲着桌面,谢朝寒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如阮兄弟所说,或许真是上哪买的呢。何况铁公鸡你毕竟没和华如练交过手,判断失误也未可知。”
梅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理他了。
谢朝寒想了想,转向上官允:“上官兄以为如何?”
上官允执子沉吟,正思索着下一步该落子何处,闻言笑了笑,道:“谢兄家事,在下一介外人,不宜妄议。”
“老爷子年轻时好歹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剑侠,惹了桃花债也没什么稀奇,只是为何不娶了……等等!”谢朝寒忽地心念一动,“那小子只让我回家问老子,别的什么也没透露,说不准他自己也不清楚内情,贸然前来其实是为确认自己身世……唔,如此一来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老爷子那到底有没有数,不是我替自家老子说话,他并非始乱终弃之人,何况也不是没纳过姬妾,若知道有个儿子在外,断断不会听之任之……”
在一旁憋了许久的阮翕终于插上话:“那他现在回来可是要认祖归宗么?不如我们去找他问问?”
谢朝寒想了半日没理出头绪,干脆将着烦心之事暂且搁置,瞅瞅一脸好奇的阮翕,突然不怀好意道:“阮兄弟看来,我与那小子谁长谁幼?我该叫他哥哥还是弟弟?”
“啊?”阮翕万万没想到这等意外之事他能接受得如此迅速,此刻竟已顺着想到了长幼之序,“弟……弟弟吧……”
“哥哥。”梅潜道。
谢朝寒爆出一串大笑:“可算等到这天了,梅贤弟!”
梅潜发觉上当,一怒之下噼啪打去十数棋子。
谢朝寒大笑着一一避过,顺手拈过一枚棋子在他肩膀上叩了几叩:“即便他年长于我,我掉了排行,你也得老老实实称我一声‘谢八哥’!”
梅潜拍开他的手,重重落下一枚子,冷冷道:“你确实像只八哥。”
谢朝寒挑挑眉,毫不在意,眨眼间便已将方才思虑重重的模样抛诸脑后,复又轻松起来,拎过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这次约了多少?”
上官允看他一眼,叹息:“谢兄,观其不扰真君子。”
“我几时扰过?”谢朝寒大言不惭,顺手为阮翕也斟了一杯。
阮翕回道:“约了一目半。”
“一目半?”谢朝寒定睛瞧了会棋盘,忍着笑同情地望向上官允,“上官兄,辛苦。”
梅潜又一枚棋子砸了过去:“闭嘴。”
就连不擅此道的阮翕也看出来,这棋局胜负已定,黑子虽得先手,却是且战且退,白子步步为营,攻城略地。眼看着黑子地盘被一点点蚕食,分明有绝佳机会赢下此局,手执白子的上官允却迟迟不肯收官,反而有意无意地为黑子辟出生路,甚至不惜自损。黑子却不管不顾,对这些生路亦是视而不见,似是逼着白子赢下此局。
阮翕实在看不懂。
“啧啧,铁公鸡用心险恶。”谢朝寒摇头感叹。
上官允落子越发地慢,每一步都斟酌许久,下得艰难。
阮翕又打起了呵欠。
四人不言不语,室内仅剩了落子与提子之声,就连谢朝寒也渐渐蹙起眉,凝神屏息,仔细揣摩着棋局走向。
梅潜落子却越来越随意。
待最后一字落下,上官允长舒一口气,似是大石落定,闭了闭眼,略显疲惫。
一数目,上官允险胜一目半。
“可惜可惜。”谢朝寒遗憾道,“差点就赢了。”
阮翕看看棋盘,又看看气定神闲斯文饮茶的梅潜,再看看面不改色说出这话的谢朝寒,犹豫了半日,怯生生道:“这局棋……师兄输得……不止一点吧……?若非上官庄主后来……失手,师兄半柱香前就输了……”
谢朝寒拍拍他:“这是赌局,并非棋局。”
“赌?”阮翕瞪大眼,反应过来,“赌下棋前约定的那一目半?”
“孺子可教。”谢朝寒一脸慈爱地拍他脑袋,“这棋下之前就输了,铁公鸡与上官兄赌的便是那一目半。你没见铁公鸡一路自损上官兄一路死保?说好赢一目半就赢一目半,多半分少半分都不让,上官兄,佩服佩服!”
棋还能这么下?阮翕大开眼界,跟着由衷道:“上官庄主,阮翕佩服!”
上官允苦笑着摇头:“谢兄梅兄,下次莫再这样捉弄在下了。”
梅潜与谢朝寒互视一眼,同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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