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之壶

　　《恶魔之宠》
　　卷二
　　《病友》
　　作者：百目鬼妹

　　漫长的黑暗过去，他慢慢睁开眼。
　　满眼的白。
　　惨白的墙，雪白的床。一睁眼，令人眩目的白。
　　是医院？
　　浑身都酥软，使不上劲。他躺了有多久了？
　　“吱——”刮擦地面的尖锐声音好像仍停留在他耳边，宛如尖叫声一样回荡脑海。那是长而刺耳的刹车声，同时伴随身体被撞击的钝音。
　　想起来了，他遇到了车祸！是早上刚刚出门的时候，只听“彭”一声响，他眼前一黑就……
　　他努力地回想。身体被撞飞的悬空感像透明胶一样牢牢粘在他身上，只觉得双耳发麻，天旋地转，就是记不起具体情形。
　　意识还没清醒，也没什么痛感，麻醉药效还没过去。这种感觉太难受，他不禁在床上扭来扭去。
　　“你醒了吗？”
　　一个轻轻、甜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刚听到还以为是护士，他转过头，看向邻床，一个女孩儿侧身躺着，长长的黑发散开，望着他微笑。
　　“他们昨晚把你送来的。都过了一天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视线有些昏暗，直觉是晚上，他很想看看窗外，可是躺着什么也看不到。
　　“你看到我妈了吗？”他突然想起妈妈来。
　　“我看到几个人，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是你妈妈吧？她一直守着你守了半宿，还一直叫你的名字……”她的眼睛闪了一下，“你妈妈真的很爱你，不像我的……”
　　她的目光一下黯然了：“我就算死了也没人管，更不会想我。”
　　“哪里会啊，你很可爱啊！”他说，说的可是真心话。
　　她似乎高兴了，顺口也夸他一句：
　　“你叫文武斌，对吧？名字好听又有意思。我叫夏欣逸。”
　　他盯着她看，侧脸的轮廓很清秀，眼神灵俐，闪着珍珠的光泽，好像迎面而来的一丝凉爽清风，是一个如此令人清爽安逸的女孩。
　　“听他们说你出了车祸，你还好吧？”
　　“嗯……”
　　“我最怕车祸了！现在人多车也多，走在路上，车呼一下就冲到你面前了，根本来不及躲！”
　　“那车是从旁边冲出来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飞了……”他喃喃说。他记起昏迷中充斥耳朵的几声尖叫和妈妈的哭喊。
　　她的眼睛眨了眨：“这么说，你不是自杀罗？”
　　“什么？谁自杀了？”
　　“他们说，你一下就冲到路中间了，车根本来不及避开，就撞上了，说是你自己撞上去的。”
　　“胡说！哪有自己撞车的？要自杀也要选跳楼，才不会傻乎乎地撞车呢！”他火气一下上来了，声音也激动起来，“跳楼，只要楼层高点，保准摔死，撞车的话，没死就成个残废！我才不干呢！”
　　“那倒是，跳楼可比撞车轻松多了，一跳了事。”她说，“那你是怎么发生车祸的？”
　　“走路没看路呗。”其实他根本没心情提当时的事，但他还是慢慢回忆，一五一十告诉她，“我只想快点过马路，没想到旁边一下冲出辆车，把我撞飞了……”
　　“真可怕！不过你还算好的，比我好多了！”
　　他忍不住问：“你呢？为什么住院的？”
　　“我啊，”她轻松地说，“我从六楼上跳下来了！伤得很严重啊！”
　　“啊！？”他猛吃一惊，着急问，“你还好吧？”
　　“不好，还破相了……”她叹了口气，幽幽望他一眼，移开枕在右脸下的手，慢慢把压在床上的半张脸转了过来，“你看看——是不是很糟啊？”
　　那半张脸几乎全没了，分不清眼睛眉毛，血糊糊一团。
　　被这惨状吓呆的他，顿时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去按床上的紧急呼叫铃。摸了两下没摸着，情急之下他居然一蹦而起，跳下床，夺门而逃。
　　他顺走廊狂奔。走廊静悄悄的，灯阴惨惨照着。
　　“值班室……值班室……”
　　没想到他们为他安置的病房竟那么偏，他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乱窜。
　　他跑向走廊尽头。
　　往前一看，他眼睛瞪大了，心脏猛地停止跳动。
　　对面，一个人正向他跑来。
　　他面色苍白，惊恐万状。那不正是他吗？！
　　再一看，墙上消防盒的玻璃反射出他的影像。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刚松口气，他的心一下缩紧了。
　　看着玻璃面上的自己，再低头审视自己，衣衫因为狂跑而拉开，胸部就像瘪掉的气球一样，深深的被车轮碾压的痕迹。
　　啊！他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刹车声是响在他被撞倒之后，它只停了几秒，又从他身上压了过去！
　　他全明白了。
　　他缓缓回头。半边脸的少女站在他逃出来的那扇门，心照不宣地与他对视一眼。他抬头，目光轻轻扫过门顶端的三个大字，冷冰冰地刺眼：
　　太平间。
　　女孩儿声音带着笑，如凉凉的夜风，渗入他的耳道：
　　“不管怎样，你的情况比我好多了，不是吗？”

　　（本话 完）
　　（2021年5月8日10：19发于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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