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

　　七日很快便到。

　　顾涣临出发前又想起前世种种，也不知兄长与前辈最后如何是否安好。罢了，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用。

　　“兄长，保重。”
　　“你也是。”

　　夕阳下，一人一马一幽径。

　　顾涣到皇城所用时日比预料中的少，只因这路前世已走过一遭，路上省下了很多问路的时间。

　　到了皇城之后，顾涣决定先找一家客栈稍作休息，两日后再去找褚昱。
　　而这不过是顾涣为自己找的借口，千思万绪，他还是想去风华庄看看那人。
　　顾涣想知道裴昭暮现在如何，风华庄又如何。

　　踏进风华庄时，这里正笙歌鼎沸。

　　顾涣环顾四周半晌也没见到裴三娘和裴昭暮的身影，这时一女子走近尽量提起声音对顾涣道：“公子是来寻人还是听戏呢？”

　　顾涣不假思索：“寻人。”

　　风华庄毕竟是风雅场所，除却达官贵族也常有家中已有妻室而立或不惑之年的人偷偷前来听戏。

　　十一只当顾涣是哪家的小公子来寻家中长辈，于是了然一笑，道：“公子要寻的是何人？可否方便告知十一。”

　　十一？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但眼下顾涣顾不上去想，答道：“三……裴三娘和裴昭暮今日不在庄里吗？”

　　十一闻言怔愣一瞬，又慌忙看向四周，还好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见十一登时变了脸色，顾涣察觉到其中不妙，便也不再开口。

　　十一答应过褚攸不会告知任何人一月前风华庄发生的那件事，但也不放心让眼前之人就这么走了，于是道：“公子请随我来。”

　　后院。

　　此时正当炎夏却没有树荫遮蔽，以前这里分明有几棵梧桐，顾涣记得。

　　“冒昧问一句，公子是何人？又为何要寻三娘与昭暮？”十一怕眼前之人起疑，顿了顿又道，“公子莫要见怪，十一不知公子是何人也不好告知与公子。”

　　顾涣自然明白，于是道：“是在下疏忽了，吾名顾涣，此次前来皇城是为了寻前辈褚昱，路过风华庄一时想起三娘和昭暮，故前来看望。”
　　“原来如此。”十一顿了顿又想到什么，“公子的兄长难道就是顾浔顾神医？”
　　“姑娘认得家兄？”顾涣问。
　　“怎么会不认得，”十一莞尔一笑，说道，“将军出征回来就带来庄里给三娘看了，彼时我也在呢！三娘一见到顾神医就喜欢得不得了，还说啊顾神医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将军能把人拐回家那真是占了大便宜！”
　　“三娘谬赞了！”听十一说起这些顾涣便更想见到裴三娘了，于是又问，“她人呢？”

　　他本以为十一会欣然带他去见裴三娘或是告知裴三娘在何处，然而那人只是低了下头，似乎被人触及到了不愿提及的事情。

　　顾涣登时有些无措，一股不知名的慌乱涌上心头，只听十一断断续续的一句，“三娘……三娘她，去……去了……”
　　“怎么会？她不是……”
　　不是应该正在准备几日后为裴昭暮招亲？
　　不是应该正在庄里招呼客人或是在裴府与前辈和裴昭暮在一起？
　　不是应该……好好的吗？

　　顾涣心里顿时五味陈杂，想不到重活一世，他竟连裴三娘一面都没有见着裴三娘就已经不在了，不应该，不应该的！

　　再张口时，顾涣声音竟有些嘶哑，“姑娘可否告知，三娘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涣问得小心翼翼，惴惴不安。

　　这么些时日过去，十一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件事又被来人提起，悲伤不假，但也稍渐释怀。

　　“一个月前……”
　　……

　　一院一处两个人，十一将一个月前的事情悉数见告与顾涣。
　　字字句句，只叫顾涣舌桥不下。

　　原来一切竟与前世都不尽相同了吗？

　　同样是风华庄失火，同样是救人，裴三娘救的却是十一。
　　同样是为裴昭暮招亲，同样是褚攸，事情却发生在一个月以前。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这一世，裴昭暮还是褚攸的。
　　他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顾涣心如死灰，最后只问了一句，“三娘的坟茔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十一告知后又叫住他，“公子千万不可将此事告与旁人。”
　　“自然。”

　　回客栈途中，顾涣一路无神，全然忘记了他于裴昭暮的那份恨。

　　裴昭暮从宫里回来一趟心情可见的好了不少，可在褚攸面前依旧少言寡语。
　　不是小性子使然，而是面对褚攸时闭口不言已然成了一种习惯。

　　褚攸常因裴昭暮的小心翼翼而心生同情，可裴昭暮很怕，怕褚攸哪天心情不好了又抓来活人往九幽池里扔。
　　“沁漉”发作太过于痛苦，于是他只能安安静静安分守己。

　　其实褚攸从不会无缘无故抓活人投进九幽池，前些日子多了些只是处理了一些需要消失的“东西”。
　　既是做手脚，定然要做得干干净净。

　　“夫人。”
　　“篠篱啊，褚攸呢？”裴昭暮问。
　　“王爷有事出门了，夫人要是饿了可以先用膳，王爷出门前交待过不用等他。”篠篱笑着道。

　　说起阑篱和篠篱两人与裴昭暮的恩怨，两个人的态度是截然相反的。

　　阑篱一心想要报仇，即使知道上一辈的恩怨与下一辈无关但也不肯罢休，这一点倒与褚攸有些相似。
　　而篠篱一直以来都觉得裴昭暮与她们不过是同命之人，裴昭暮年纪又比她们都小，篠篱心中便一直将裴昭暮视为弟弟。
　　但阑篱的决定，篠篱尚来无法干涉，于是只能平日里竭力对裴昭暮好。

　　“我……我不是要等他，就是问问他去了哪里。”
　　裴昭暮于褚攸从最开始的心悦到如今的畏怯，过程只有短短一个月。

　　褚攸后来也曾想，当初他为什么没有看清自己的心？为什么一心要把裴昭暮送给顾涣？为什么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篠篱原本以为裴昭暮是想见褚攸故而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笑，见裴昭暮神情逐渐放松才顿觉自己方才有些自作多情了。
　　不知怎的，篠篱心里突然有一处堵得慌，分明相互惦记的两个人怎么就到了这幅境地？

　　褚攸回府途中总觉得有人跟着他，于是步子逐渐慢了下来，悠然向人少的巷子里走去。

　　今日褚綮召他进宫一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问了问闫如玉如何，又嘘寒问暖了几句，在褚攸看来虚情假意至极。

　　褚攸这趟是一个人，随从侍卫一个没带，倒是方便了他出手。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之中褚攸从袖中飞出一枚暗器被身后之人轻易躲开。

　　“哼，运气真好。”褚攸心道。

　　又是一枚暗器，这次身后之人却没有那么好运了。

　　“二哥！”是褚衿的声音。

　　褚攸听到来人的声音惊诧一瞬，“怎么是你？”

　　见褚攸收手，褚衿这才敢哼哼唧唧，“是啊，是我。二哥，你快收回这东西吧，被钉在墙上可真不好受！”
　　褚攸无奈叹气，道：“你怎么会跟来？”
　　“我想找昭暮啊……”
　　“说实话。”
　　褚攸才不信褚衿的鬼话。

　　看褚攸一副不听到实话不罢休的样子，褚衿只好道：“实话就是我刚从风华庄出来……欸二哥二哥别打！”

　　褚攸收回手，刚才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他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十一？”
　　“不是！”褚衿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哦……”褚攸作出一副相信的样子，语重心长道，“既然不喜欢就不要整天去风华庄了。”
　　“去风华庄怎么了？”褚衿扭过头，眼神倔强，“我听戏不行吗？”
　　“算了吧，你是听戏的那种人吗？”
　　褚攸这话叫褚衿无法反驳，他确实没有这种风雅情趣，不然早缠着裴昭暮唱给他听了。

　　褚攸见褚衿半晌无言，以为他是想明白了，又道：“还有，你，马上舞象之年的人了，再过不到一年就该定亲了，你无所谓不代表十一姑娘无所谓啊！”
　　“什么不到一年就该定亲了？我不定亲！”褚衿好像被触到了哪根弦儿，不假思索嚷嚷道，“我就是想照顾十一想对她好！”
　　喊完褚衿自己愣了。

　　褚攸付之一笑，拍了拍褚衿肩膀，“还说不喜欢呢？”

　　“不是，二哥，”褚衿慌忙叫住褚攸，低着头道，“我是想照顾她，可我也清楚这只是出于同情，她经历过什么你也知道……”
　　“小今，”褚攸收回暗器，“你常去风华庄当真只是同情？你仔细想想吧，想通了再来告诉我。”
　　“是。”褚衿跟在褚攸身后蔫蔫道。

　　褚攸听见那人的脚步声顿下脚步，回头道：“你怎么还跟着我？”
　　“我……”褚衿被问得有些猝不及防，“我不是说了我要找昭暮吗？”
　　“……哦。”看来方才孩子没撒谎，还套出来了那么多话，这是赚了？
　　褚攸步履从容，褚衿在后面炸毛。

　　“二哥，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还不是你自己做贼心虚。”
　　“啊啊啊啊啊——”

　　巷子的拐角处，顾涣将褚攸第一次抛出的暗器收于袖中，若无其事地转身朝客栈方向走去。

　　看来褚攸是有功夫的，前世他竟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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