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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两人自皇宫中出来,先吩咐马车夫去了趟城主府将那眉儿带了出来,他二人不便与女子共处一室,便下了车一并走。
眉儿人也生的清秀,巴掌大的小脸儿,经历这许多风波,沾了些灰尘,衣裙素朴,只是有些畏畏缩缩,胆子小了点,看着姜炀和萧湘,只会一个劲儿地道谢。
萧湘看了看她红肿的双眼,温柔地说了句:“上车吧,你爹娘还在等着你回去。”
贫苦人家姑娘哪坐过这等皇城派出的马车,支支吾吾地推脱。
出宫是姜敖指定的妥当人儿跟随保护,马车也换了辆宽敞又雍容的,随行都是穿着宫服的宫人,其后还有一列侍卫护送,正襟挺立,长矛凛寒,暮光下细闪着银锋。
“上去,”姜炀冷着脸说道,“本王将你从狼窝里救出来,自然不能把你再往火坑里推。”
“王……王爷?”
眉儿便吓的呆住了,咬住嘴唇,又看了一眼那边眼神中充满善意的萧湘,慢吞吞地在宫人的搀扶下上了车。
宫里来的马车排场太大,引得街上人流瞩目,大家纷纷道,这位翻天倒海的祖宗又回来了,指不定将上京闹个怎么样呢。
结果车上下来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秦珮生前是做过当家主母的,虽然当时年纪尚轻,却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有剑主的吩咐,她自然而然地引了城西那些苦命人儿们入了王府,又派人将厢房等一一分配好,和小狐狸忙碌了一下午。
老魏和杨眉的爹娘一直在王府门前的台阶上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看到女儿从车上全须全尾地下来,她娘先等不及哭喊了一声“眉儿”,然后一家人便抱在了一起。
杨眉也哭了,秀气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娘,娘,我错了……”
姜炀并没有从正门进,那样过于引人耳目,便和萧湘从一处墙边翻了进去,虽然淮王殿下出入自己的府邸还要翻墙这件事有些难言出口,但姜炀的性子更是难以违拗,萧湘也就随着他去了。
王府高墙,高达丈余,不过对于身手了得的二人来说不过尔尔。
两人稳稳落地后,环顾四周,应该是某处厢房周院,树丛茂盛,未有人声,姜炀不忘嘲讽:“这墙,能防得住谁。”
萧湘便道:“殿下既然回来,就应当将王府的御境结界打开。”
然后从容不迫地下跪:“我冒犯殿下在先,请殿下惩戒。”
出乎意料的,姜炀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发火,而是辗转说起其他事。
“我已向皇帝说明了今日状况,那人报的是故园总管花满楼的名号,事出有怪,故园是上京金银流通重地,自然是容不得壹贰缺漏,我看皇帝那样,应该是心里有数。”
“你好歹也跟过我一阵,这件事,需得私下里查查。”
清虚仙尊程若虚昨晚与他商谈,曾经隐晦地提到了故园水深,让他暗自小心,如今即使这魔物可能有所图谋,但毕竟是他为数不多的人手,一个可观的战力。
虽然按他的直觉来看,萧湘真的只是想来投奔他,但管它哪门子直觉,姜炀都不能掉以轻心。
居然人生地不熟,姜炀叹了口气,自己身边如今只有个半可信的萧湘,好歹也不算孤立无援,偌大上京,朝廷多少风雨,党争多少门道,想到此处,居然有些凄凉。
程若虚将这么大的担子丢给他,真不知是好意还是无奈之举。
“起来吧。”
萧湘知晓他性格,这是不罚了的意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说:“殿下这是放过我了?”
姜炀眯了眯眼,觉得明知故问的魔真欠揍。
“你还想怎的?”
萧湘也学他的表情,眯着眼,笑眯眯道:“殿下还是别放过我了。”
淮王殿下对琢磨嘴皮子上的字眼毫无兴趣,转身就走,无视他的玩笑话,边走边吩咐:“走。”
“这是要去做什么?”
萧湘被无视了也不灰心,问道。
“去比武场,让本王看看,萧东曦这小东西这几年长进如何。”
姜炀倒是好奇,当年落魄狼狈如同一尾小巴蛇一样的家伙,如今人形出落成这么个正经模样,修为又是什么个境界。
萧湘关切道:“殿下劳累一日,不如先行歇息,明日再……”
姜炀只拿凤眼留蕴,瞥了他一眼,抻了个长音:“走。”
萧湘:“……”
……
王府里的比武场坐落在后山之上,四四方方的形制,区域宽敞,筑基的巨石都是由专业修士炼法制造,使其变得坚不可摧,甚至能抗皇阶修士的施法威压,不至于分离崩析。
且是个僻静少人的好去处,且府里本也无人,今日虽新进了一批,却都集中在府内前处,少往后山来。
沃若已经被归还到姜炀手里,坐上马车便给了萧湘,免得他话多。
子来出鞘,遍携着精光与锋利,虽然没有附着灵力,但仙剑本身的灵气充裕,剑身通体晶莹,寒气凛凛,令人近而血冷心衰。
天边悠远的山河沐浴在深紫透蓝的暮色中,姜炀持剑而立,身形挺直,也不废话,眼神一动,直接一剑刺出——
他虽没了法力,但剑法犹为精湛,加上他习惯修风属性术法,速度格外迅敏,如雨燕敏捷,如飓风雷击而来,攻击性与冲击性都强地令人肝胆俱裂,一般的修士即使身负灵力也难以躲避。
萧湘也将沃若拔出鞘,大手稳稳握住剑柄,并未闪躲,直直挡立于身前,玄色的剑身上繁杂的咒文回路铮铮然亮起光晕,又蔫然熄灭。
他压抑了自己的法力。
他当年与姜炀并肩而行那一年,见得最多的便是姜炀使剑斩妖除魔,一招一式都铭记于心,后来别离五年,他总在夜里琢磨着如何破解这种难以闪躲的极致速度。
直至一日顿悟——为何要躲?躲,反倒失了自身的气势与立势,战况也会陷入被动中,自己就变成待宰的羔羊,砧板之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所以,萧湘右腿向侧迈出一步,径直立于原地,长剑沃若格挡于眼前,剑身光滑,玄铁如同镜面一般反射出他自己的眉目,眉如利剑,目若繁星,通体气势凝聚成一个字——稳!
稳若青山磐石。
如果躲不了,或者难以躲避,那就正面对抗!
姜炀甚少遇到敢与自己的攻击正面抗衡的人,稍微诧异了一下,不过剑势不改,冲天之势气如玄凰,破风之声不绝于耳,两柄上品仙剑轰然碰撞在一起,即使都未附着灵力,也是极大的冲击!
萧湘浑身猛然一震,身体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姜炀于空中如同飞鸟般旋然翻身,衣摆广袖翻飞,借旋身之势又劈下一剑。
——眨眼间已是数百剑刺出!
这才是淮王殿下,启明仙尊的底子,即使身无法力,也是气势如虹,令人难以招架,甚至说,姜炀攻势恐怖的攻击性使敌人的反抗之心都黯然失色,被无边的恐惧与畏缩代替,还未开始比试,便已然落于下风。
“别打了,殿下,我认输。”
萧湘记忆力甚好,在他的回忆里,对姜炀这次使出的剑法毫无印象,只能靠着自身顶尖魔族强横如斯的恐怖身体强度,险而又险地抗住这凌厉的剑击。
“没什么长进,还是一副笨样。”
姜炀背对着萧湘自空中落下,足尖点地,收剑回鞘,长发纷纷扬起,眼神中潇洒又凛然,一套剑法完整地使出,他整个人都意气风发起来。
“殿下教训的是。”萧湘深呼吸了口气,只觉虎口发麻,低下头检查了下沃若,还好是上品仙剑,剑身在如此攻势下也没有一分损坏,换做其他灵器,真得被这丝毫不留情面的家伙斩断了去。
姜炀看他神色有异,走过来查看:“你怎么了?”
萧湘诚实道:“殿下,腿麻了。”
他一直维持着那一个近乎于马步的姿势,下盘最大限度承受了姜炀的攻击力道,又没有使用法力,发麻是正常的。
姜炀一听,微微一笑:“活该,让你不躲。”
萧湘摸了摸鼻子,不置一词。
见他沉默,姜炀忽的也就没话了,气氛蓦地僵持起来,其实两人见面,本应有许多客套,但说多说少也无益,当年分别之事,意外总比预料来的急。
晚风习习,后山上林叶随着舞动,风生水起,林鸟惊蛰兽,月出于东山上,踟蹰于长空,萧湘不晓得一向毒舌的姜炀为何不开口了,自顾自打开话茬:“殿下,你饿了吗?”
这问题过于生硬,不过姜炀一日未进食,腹中空空,若是法力还在倒无所谓,现在他与凡人之身无异,刚才打斗痛快,一时没察觉到饥饿感,听他提起,姜炀才想起,自己应该去吃点东西。
他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子来别回腰间,转身向比武场外走去,萧湘跟着他,问:“去哪儿?”
姜炀侧着头想了一下,边走边道:“去厨房看看,今日来了这么些人,应该是有晚饭的。”
萧湘看了眼天色,入秋了,夜里凉,他解了外袍追着想给姜炀披上,某人却一脸敌意地拒绝了:“干什么?我不冷。”
萧湘叹了口气,说:“殿下也没有长进,还是这样爱说谎,刚才比试出了一身汗,吹了风要是着凉可怎么好。”
萧湘知道他每月这几日格外畏寒,现穿着单薄,说不冷只是因为方才的比试,过一会必然会冷的,所以径自按住姜炀的肩,给他披好。
“你的嘴皮子倒是长进了不少,跟我娘似的。”姜炀看着他的动作,面无表情地嘴硬道。
想来有秦珮打理,应该不会过多拘束那些人。
即使有老魏和杨家人的劝说,新来的住户们也不敢叨扰这传闻中阴晴不定的淮王爷,谁也不敢出屋来,整座王府除了下人的厢房尚有灯光外,其他地方仍是黑漆漆的。
他们去的晚,人家都吃过歇息了。
姜炀探头看了一眼,转身欲走,被萧湘拉住:“怎么走了,不是饿了吗。”
“你想让我吃剩饭吗?已经冷了。”姜炀白了他一眼。
萧湘突然抓住他双手握在自己手里,炙热的掌心包裹住那双冰冷修细的手,一瞬间的温差激的姜炀颤了一下,他不习惯和人接触太近,下意识想甩开:“你干什么?别碰我。”
“殿下手好凉,”萧湘握紧了手,似乎想把自己手心的温暖传递给这警惕的有些好笑又让人心疼的家伙,“我刚刚看了,厨房里还有些菜,殿下想吃什么,我去做。”
闻言,姜炀愣了一下,“你会做?”
萧湘笑而不语,表情上写满了“不试试怎么知道”,抓着他进了厨房,转身合上门。
月黑风高的夜晚,四周无人。
王府的厨房还是蛮大的,锅灶一类好几大口,食材种类很多很新鲜,看起来是今日添备的。
萧湘先是寻了个木凳,在一处干净点的位置放好,又脱了中衣垫上去让姜炀坐下等着:“凳子凉,殿下想吃什么?”
姜炀看着粗糙的木凳上雪白的中衣,不知怎的没了气焰,闷闷地说:“什么都行。”
然后补了一句:“快点。”
他心想,这示好是否有些过于刻意,不像是表示诚意,倒像是……像什么?
萧湘先去洗净了手,翻了翻菜篮子,捡了几只白菇,切了些肉馅,拌了佐料捏成肉丸,又利索地打理好几颗绿油油的青菜,煮开水下了把面。
“蘑菇味鲜,殿下吃吗?”
萧湘试探道。
姜炀嗯了一声,看着面前高大的青年只穿了薄薄的一层亵衣,熟练地生火拉灶,剑眉星目在火光的投映下更为夺目,显得十分英气。
说不清道不明,萧湘的人相生的好,生的端,即使是男子的大气相貌,却总有些温柔在里头,毋论真假
话说,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下厨的?
许是察觉到了姜炀心中疑惑,萧湘一边切菜一边解释:“早就想来寻殿下,只是一直没有音讯,圆玉灵器那一点微薄的联系也时有时断,我知道殿下身子不好,吃东西还挑嘴,想着提前学些手艺,等未来见到殿下时候,还能跟在殿下身边,为殿下出点微薄之力。”
都是为了他特意去学的。
姜炀听懂了那言语间的柔软,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心有灵犀,或心怀鬼胎,谁都没有提当年的事。
于是就听小魔物絮絮叨叨:“殿下不应仗着自己天生神奇,便作践身体,我记得当年殿下面色多红润,如今却总是缺乏血色,一看便是气虚体弱,又不注意保暖,寒气入体更是伤身,还不爱吃饭,这都是哪惯的毛病,得改。”
姜炀没话说,亦不知如何接茬。
萧湘端了两碗面,两人简单的商量了下,决定就在厨房凑合着吃。
姜炀双手捧着那碗色泽不错的面,香气浓郁鲜美,面条抻的粗细均匀,细致妥贴,汤汁混合着肉沫,却并不油腻,边上有两只圆圆的白菇,圆润晶莹,让人见了便心生喜爱。
他没急着动筷,捧了一会捂手,安安静静地盯着那两只蘑菇发呆。
作风凌厉的淮王殿下少有如此无害的模样,萧湘端着面靠在灶台边,也没有动筷,而是就近端详了起来。
厨房里生了火,在秋夜的寒冷中逐渐凝聚又发散出温暖,两人的脸都有些红,姜炀发觉某人鬼鬼祟祟地盯着自己,微微皱眉,然后装模装样拿着筷子,挑起几根面,仿佛是在散热。
“不好吃?”萧湘问。
姜炀瞧了他一眼,然后将面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了一会,“还行,不难吃。”
那就是好吃的意思了,萧湘清楚姜炀说话的程度,他断然是不肯轻易下评价的,于是轻轻地笑了,自己也端起碗吃了起来。
热面下肚,姜炀顿时感觉胃里舒服了许多,只是他不能多吃,剩了一大半,起身放回了灶台上,萧湘又盯住他:“不喜欢?”
姜炀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找借口:“……困了,回去吧。”然后将身上披着的外袍与木凳上的中衣一起,准备还给萧湘。
看到他进食端正斯文的样子,姜炀感到奇怪,这家伙当年半人不魔的时候,吃东西狼吞虎咽简直像一头饿兽,现在却如同换了一个人。
越来越像个人了。
萧湘喝完最后一口汤,又拿过姜炀剩的面一并吃尽了,才将碗筷摞在一起,放在灶台边,又施法熄了火。
姜炀:“……”
萧湘见他表情不自然的样子,替他开脱:“饿了,没吃饱,这次做的仓促,下次给殿下好好亮一手。”
……姜炀觉得他没抓住重点。
怀里抱着两件中外衣,刚想递给他,门口却忽的传来微微惊乱的声音:
“你们怎么在这里?”
姜炀转过头,看到从厨房门前探出半个身子的,正是他的剑灵秦珮。
他刚想随意吩咐一句给萧湘找个地方住,就敏感地发现,秦珮眼神中的含义不对劲,正狐疑地盯着自己二人。
“剑主,你们……”
姜炀皱眉。
他和一个陌生男子宽衣解带地在一处空间里,接递衣物离得近,两人偏偏都面色微红,气氛旋旎,说不出的怪异感。
秦珮一副犯错了的抱歉样子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
姜炀:“……”
萧湘看着落荒而逃的女子,他似乎也是个慢性子:“怎么了,殿下。”
姜炀无可奈何:“这误会可就大了。”明日再跟秦珮解释罢。
萧湘眼含笑意:“到底怎么了,殿下?”
姜炀:“你是不是有病?”
其实姜炀想说,你他妈就是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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