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息

　　第二十四章 闲妖
　　鸣风, 你明明什么都有, 为什么还要抢我的东西?

　　布兰加的任职很顺利. 对于二军副将一位, 杰首原是志在必得的, 每回议事都要带着刚修得六百年修为的儿子过来表逹自己愿为犬寨分懮的懮国懮寨之情. 六百年的修为放犬寨里算是妖上妖, 有这身修为, 在用妖之际原是可坐上二军副将之位的, 可惜依守实在不放心杰首, 更不会把可能祸害鸣风的位置交到杰首手中.

　　依守更熟意仕首的独女呿芳. 相较之下, 七百年修为的呿芳妖力比杰首的儿子咤风高, 机会更大, 只是呿芳父亲却不乐意见到宝贝女儿因为坐在挡妖上位的位置上而遭到谋算, 极力反对, 还和杰首连成一气. 如此一来, 杰首就把乙军副将一位视作囊中物.

　　谁料布兰加横里杀出来, 也要掺上一脚. 仕首和杰首有旧仇, 站在杰首边上, 只是为了保謢女儿, 如今找到一个愿意替他女儿去死, 又能得依守答应的, 立时就一脚把杰首踢开, 贴依守边上去了. 可怜杰首蒙然未觉, 直到仕首在议事厅内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向推存布兰加, 把他打了个操手不及, 才和着保守派垂死争扎.

　　说到布兰加, 作为王犬的儿媳, 便是王族身份, 可她身为半妖, 选将时绝大陪份妖都没想到她. 若不是犬族情况特殊, 还真没妖会考虑用她. 仕首推存一出, 满堂哗然. 一时间, 对布兰加的地位及能力的质疑满厅飞.

　　我们跟本就没指意那半妖做事, 不过是用她来把你儿子踢出二军罢了——这一句选布兰加的真义不能说出来, 依守党又打从心里认同杰首对于半妖的质疑和轻视, 自然说不过杰首, 声势越来越弱.

　　仕首一见势色不对, 怕依守党说输了又把火往贝宝女儿身上引, 坐不着了, 站出来说, 你们各有各的理, 谁也说不过谁, 那我们就用传统的方法选将吧. 就是把布兰加和咤风往雷台上放, 谁先趴了谁出局. 依守听了眼露精光,立刻拍版.

　　妖族打架是将斗将, 兵对兵, 这传统方式合理, 杰首无可反驳, 却是不愿咤风和布兰加比武的. 杰首虽然死咬着布兰加血统说她弱小修为低下没资格当副将, 却并不如好脸迂腐们脑残. 布兰加既然长得出黑毛, 父母中就至少有一方有万年修为, 那半妖再弱, 妖化时坐底也有一千年修为, 他六百年修为的儿子那里打得过. 更重要的是半妖妖化时是出了名的闹疯, 会疯狂攻击所有见着的活物. 和妖化的失心半妖对打, 根本不是点到既止的理性比武, 而是面对舍命式的杀戮. 杰首如何能让自己儿子去送死? 只能怨念着败退.

　　只磨了一天嘴皮子, 布兰加就顺顺当当上任.

　　出战前, 布兰加特意带了大堆东西去一趟冰丽院.

　　鬼夜叉见了她, 上前拉着布兰加的手 “我以为你不会来” 他眨眨眼 “我想去找你, 守门的狗都不让出.” 前段日子小狗狗, 布兰加和鸣风常一起在寨里晃, 妖们见后知道鬼夜叉有鸣风撑腰, 就不敢如以往一般主动找鬼夜叉麻烦, 但也别指望他们会给鬼夜叉好面色就是.

　　布兰加一番安慰, 放下一车物品. 布兰加以往去冰丽院都是礼品用度一大堆的送, 况且布兰加只是出手大方, 和冰夜说不上亲近, 冰夜和枫没察感有异, 敏感的鬼夜叉却知道了.

　　布兰加这回送的东西太多了, 像是决心塞满冰夜的院子一般. 东西不谨多, 还花样繁. 冬季的时令用品, 过年的装饰用度, 夏着, 秋衣, 食之不尽的药材补品干货, 甚至还有短其内不会更换的家俱用品. 这一箱箱往院库里塞的东西份份刻着别离, 让鬼夜叉没法忽视.

　　布兰加离开时鬼夜叉终于没忍着, 执着布兰加的衣袖, 一双水润的大眼眨了眨, 终于鼓起勇气道 “布兰加, 你不要走.” 他的话越说越轻, 说到最后, 心中抱的微弱希望早散尽了.

　　吓着他了? 布兰加看着眼前自认为被遣弃了的小狗狗, 心下失笑, 弯身和他平视 “我只是去打仗, 仗打完了我就会回来.” 送冰夜东西, 不过是为必然的报复作准备.

　　但那是连鸣风都打不过的猫妖. 鬼夜叉对新近的流言闲语没小听. 他看着布兰加温柔的脸, 嘴巴张了张, 然后化成一弯甜甜的天真笑弧, 眨着弯弯的大眼笑道 “要早点回来喔.”

　　布兰加用尾指和鬼夜叉打勾, 满眼认真和按抚 “我一定回来.”

　　“一定回来.” 可是, 布兰加, 你若真决定得了, 为什么连秋天用的东西都送来了? 鬼夜叉知道布兰加打完仗是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布兰加是他媳妇, 但他同样知道世上有死亡.

　　看着布兰加远去的身影, 鬼夜叉忽然想到一抺高贵的蓝. 华美的衣饰, 高强的妖力, 尊贵的身份, 用着高傲又容忍的眼神看他. 那是王犬的嫡子, 犬寨未来的王者. 鬼夜叉, 布兰加和鸣风三妖在一起时, 布兰加总是更在意鬼夜叉, 总是他和布兰加黏一起, 鸣风独站在一边. 但是, 这世上有鸣风得不到的东西吗?

　　鸣风, 你有妈妈, 有爸爸, 有妖力, 有同类. 你明明什么都有, 为什么还要抢我的东西? 鬼夜叉知道, 他和鸣风是不同的. 鸣风是殿下, 他是少爷, 但……“……鸣风你根本不缺.”

　　***

　　一部副将由布兰加暂任, 暂兼主将一职. 对于这个半妖副将, 一部是抱着把她供着, 自己平易行事的主意的. 布兰加也识趣, 从没仗着副将身份命令过犬妖, 终日里摆出我是摆设品的姿态. 可这姿态摆得太彻底, 狗妖们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一日, 一部驻守的山坡上如常的出现份外刺眼难坎的景像. 就在头目伍领们以身作则, 言传身教地勉励犬妖抵受军旅之苦, 为寨犠牲出力的时候, 布兰加在将领住处, 山坡上可观察到全军的制高点, 同时也被全军看着的地方架了台对台戏大唱反调.

　　行军在外, 一切从简, 即使是将领们的住宿亦然. 一来粗狗们不在意个狗享受, 似吃得苦为美, 二来增加亲切感, 估励捱苦的狗兵的士气. 可布兰加却是把贵族的亨受全搬了过来.

　　分给布兰加的, 临时搭建的帐外异常抢眼. 帐前一把闪亮遮阳伞, 下方两把宽大柔软, 可供妖躺平的沙泼, 中间夹着把镶金大理石边桌, 上方一套考究白瓷茶具, 数样精致果点. 地上还有个雕花暖炉. 这只半妖那里是来打仗的?

　　布兰加和苣良正各别坐在沙泼上, 迎着黄昏亨受红茶西饼. 苣良上半身靠在柔软的沙泼上, 腰部似下化回藤原身卷成藤饼撑在空中, 一半是在吸收日华, 一半是为布兰加遮太阳. 作为回报, 布兰加亲泡加蜜香浓奶茶, 附水果蛋糕若干. 苣良美美咬了一口蛋糕用和暖的蜜茶冲入腹中, 满足的呼了口气, 把见底的杯子放回精致的边桌上让布兰加给她添茶. 野外的空气果然比堡里好. 其他妖都在为战事忙碌, 这两妖身在战线, 几日里却都一副郊游野餐的气氛, 过得写意.

　　苣良瞄瞄小坡下的犬妖, 他们终于讨论完, 正派了一只倒霉的犬妖过来.

　　“讲.” 布兰加在藤阴下看书, 头也不抬.

　　那狗妖看着布兰加连太阳都不愿晒的娇弱悠闲样, 酝酿了下, 张了张嘴, 一声副将始终没能叫出口 “前边的狗见到猫了, 府叶要求…”

　　“准.”

　　狗妖深吸口气 “太郎想…”

　　“准.”

　　“三娃子…”

　　“全准.”

　　紫黑青白在狗妖脸上走马灯似的转, 最后停留在镬底黑上. 那狗妖本是不想事事向布兰加报告的, 谁料布兰加根本心不在此, 一副比他更不愿意的样子. 那一声声准把狗妖的话全塞在喉中, 反让他有了想说的意思了, 一段话吞不是吐不是, 差点没把他咽死.

　　看着避瘟神似的逃跑了的狗, 苣良半是解气半是同情. “出来直到今天, 狗军的事你都没理.”

　　“犬军事宜, 与吾何干?” 布兰加闲闲翻了一页书 “此本所书, 含糊不实, 苣良……” 布兰加话音未落, 听得耳边风声起, 忙掉了书身子向后缩.

　　一箭飞射而来, 劲道十足, 穿书而去, 却是鸣风所发. 布兰加抽出另一本书翻, 她带的书都是从犬寨的书库里借出来的, 不是她的东西, 就是毁了也不心痛.

　　“殿下!” 有狗妖发现鸣风, 惊喜唤到. 立时引起欢呼一片, 甚至喜极而泣. 好了, 好了, 整天对着个吃完早餐吃午餐, 吃完午餐喝下午茶, 一日五餐随时都在吃的半妖的窝囊日子终于到头了.

　　鸣风收了弓握着剑柄大步上前, 剑一挥, 布兰加手中的书又被毁了. “你. 在. 干. 什. 么?” 鸣风咬着后牙槽一字一顿道.

　　算日子, 鸣风该还在休养的, 只是自布兰加任职一部副将后犬寨中就传出很多难听的流言, 当中大部份是冲着布兰加的, 但针对鸣风的也不少, 而都有门路顺顺当当的流入鸣风耳中. 鸣风实在忍不了修为不济躲在半妖身后, 害怕猫妖假伤避战, 弃一部于不顾等等无数指点. 硬是提前回到一部中. 他本是满怀对布兰加出任一部副将, 害他遭妖糊乱猜则的不悦而来, 一心要抢回一部的指挥权. 到了一部驻地一听, 这指挥权根本不用他抢, 布兰加不但把尸位素餐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表现得份外张扬, 数日来不问军事, 不由得怒从心起. 这只狐根本没把一部当一回事.

　　“郊游.” 布兰加转身又要往脚边篮中寻书, 一只靴子扫过来, 把篮子踢到半个山坡外.

　　以往的时候, 布兰加会躲避而不是挑衅他. 鸣风手撑着布兰加沙泼的扶手弯下身, 狂暴的紫红眼睛迫得极近, 汹涌的恕气直扑而来, 却又带着一丝疑惑的打量布兰加.

　　布兰加腰背廷直, 直面他的眼. 和往常一样, 她的眼角是微微弯着的, 眼神不像在与他对抗, 反而越转越柔和, 像是块浸泡在水中的温润墨玉, 反射着温柔得全无压迫感的光. 鸣风记得这种眼神, 布兰加初次和他对打时的眼神. 所以布兰加问他们多久没打架时, 鸣风并不意外, 反而有种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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