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曦

　　叶聆曦躺在床上，将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睁着眼，空洞地看着面前的一片漆黑，眼角还残留着不久前泪痕。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在这一片黑暗中显得特别刺眼，她知道那是沈鑫宥打来的电话，但是此刻的她，只是任由屏幕在那里闪烁着。

　　片刻之后，屏幕熄灭，叶聆曦听到了走道尽头传来的电话铃声。然后又听到了妈妈口中蹦出来的沈鑫宥和自己的名字，她大致能猜到他们电话的内容，即使隔着那条电话线、通过偶尔飘过来的只言片语，她也能感受到那个傻瓜此刻应该很担心自己。又过了不久，她听到了电话被挂断的声音，妈妈的脚步声离自己的房间越来越近，她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熟睡，但是许久，房间门并没有被打开、也没有敲门声响起，脚步声却再次远去。

　　一闭上眼睛，下午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在她的眼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她的脑子越来越乱，感觉越来越累，仿佛在一片流沙中沉浮挣扎，想要抓住什么却让自己越陷越深。渐渐地，疲倦感奔涌而来，她终于可以迎来片刻的休息，但愿明天早上醒来，世界会还给她一片原有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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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会治愈所有的不快乐，它透过窗帘的缝隙，柔和地洒在叶聆曦的脸上，抹掉了眼角的泪痕、熨平了枕巾上的泪渍、似乎也能融化开心中的郁结。

　　叶聆曦缓缓睁开眼睛，用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这个熟悉的房间，周遭的一切还是那样的亲切，昨天仿佛只是一场梦。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清目秀、楚楚动人，那个女孩依然值得最好的一切。

　　叶聆曦再次尝试牵动嘴角，那一抹让沈鑫宥如痴如醉的微笑还是那样治愈，昨晚入睡前期许的那一片安然，经过一夜沉淀，仿佛如愿以偿，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是我”，叶聆曦拿起手机，6条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沈鑫宥，她犹豫了片刻之后，按下了回拨键，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通了，那个傻瓜应该握着手机、盯着屏幕等了一整夜吧。

　　“叶聆曦，你没事吧？”，电话那头传来了沈鑫宥焦急的问候。

　　“昨天有点不舒服，可能之前备考太累了吧，回来之后就早早地睡了”

　　“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这一觉睡得好饱”，叶聆曦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针刚过7点，“我吵醒你了吧？”

　　“没有，我正好刚醒。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多休息休息？”

　　“我没事了。今天星期天，你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叶聆曦想起了之前和沈鑫宥的约定，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有点惊讶，片刻之后，传来了小心翼翼的询问，“可以吗？你不要紧吗？”

　　“嗯，我没问题，你呢？”

　　“要不要去游乐园？”，电话那头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兴奋。

　　“好，那就一会儿见”，放下电话的叶聆曦重新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努力地练习着曾经习以为常的微笑。起身拉开窗帘，春末夏初的朝阳一下子把整个房间照得暖暖的，叶聆曦仰起头、伸开双臂让自己沐浴在阳光中，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重新感受到曾经的岁月静好。

　　沈鑫宥整晚都没有睡，虽然被球砸中的头依然晕晕乎乎，但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就那样捏着手机、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不断尝试着想从陆慧儿的话中挖出更多的蛛丝马迹，如果不是耳边时不时传来室友的鼾声，他甚至感觉时间是静止的。直到不知道多久之后，他接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电话。

　　当他来到游乐园门口，望着空无一人的售票口时，才发现自己又一次来早了。一路上，他告诉自己暂时不再去想陆慧儿的话，此时此刻的他，只想享受这期待已久的一天。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他将脸微微抬起，迎着阳光的方向，闭上眼睛沉浸在这初夏躁动的空气里。

　　“等久了吧”，买完门票的沈鑫宥，正在盯着乐园门口的地图仔细地规划着一会儿的路线，突然听到了和去年国庆一样的开场白，他转过身，看到了一身粉蓝色T恤搭配牛仔裤的叶聆曦，虽然简单却显得精灵跃动。

　　“你的头怎么了？”，沈鑫宥的额头还肿得很明显，第一时间便落在了叶聆曦的眼里。

　　沈鑫宥摸着肿块，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是很明显吗？昨天踢球时不小心被砸的”

　　叶聆曦又指了指眼睛，问道：“这个黑眼圈也是被砸的？”

　　“这个……”，沈鑫宥想起陆慧儿的话，“不要给她压力、不要逼她、伤害她”，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这个黑眼圈，他不想让叶聆曦知道这是因为担心她而一整夜都没有睡。

　　就在沈鑫宥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的时候，叶聆曦仿佛看透了他心底的为难，“昨天让你担心了吧？”

　　沈鑫宥看着叶聆曦的眼睛，沉思了片刻之后，只是说道：“没事就好”

　　“别傻站着了，我们去玩吧”，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于是叶聆曦指着乐园大门的方向，两人默契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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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鑫宥站在售货亭前，看着不远处正坐在长椅上休息的叶聆曦，隐隐约约感觉到今天的她有一点怪异，但是却又说不上来。他们玩得很开心，无论是过山车还是海盗船，叶聆曦放开自我、放肆地尖叫；鬼屋里，她畏畏缩缩地抓着他的袖子，遇到吓人的地方会肆意地大喊；激流勇进穿越一片激起的浪花时，激动得舞动双手，高兴得像个孩子。但一起陪她经历这些的沈鑫宥、那个就坐在她身边的沈鑫宥，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好像并不是真正的快乐，那些任性的大笑更像是她用来伪装自己的保护色、而那些疯狂的叫喊更像是对内心阴郁情绪的宣泄。而此时此刻，默默坐在长椅上发呆的她，从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惆怅，可能才是她今天最真实的状态。

　　“给”，沈鑫宥盯着叶聆曦，将手中的水递了过去。

　　“谢谢”，当叶聆曦发现有人走近之后，马上就收起了刚才独自一人时的阴郁，换上了一副灿烂的笑脸看着沈鑫宥。但是这个转瞬即逝的心情转变，却被早有预感、一直盯着她的沈鑫宥捕捉到了。

　　“你是不是不开心？”，沈鑫宥在她身边缓缓坐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直接问道。

　　“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说？”，叶聆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不敢看沈鑫宥，而是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就是……一种感觉”，其实说实话，沈鑫宥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能是昨天叶聆曦的失联让他今天有种特殊的敏感。

　　“你想多啦”，叶聆曦连忙否定道，指着不远处的摩天轮说：“天黑了，灯也都开了，你不是吵了一天要坐摩天轮吗？我们走吧”

　　不等沈鑫宥接话，叶聆曦便径直向摩天轮的入口走去。沈鑫宥看着她的背影，感觉有一点孤独，他知道叶聆曦一定有事情瞒着他，他好想走过去抱抱她，他想告诉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都可以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分担，他只想要以前那个阳光自信、乐观开朗、曾经像白月光那样指引着他、仿佛是他的太阳一般的叶聆曦重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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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聆曦透过摩天轮轿厢的玻璃静静地看着窗外，底下的高架桥变得越来越细，而视野却越来越开阔，刚才看着还很清晰的霓虹灯变成了一个个色彩斑斓的小圆点，组成在一起就像万花筒一般变幻得五彩斑斓，或许是阳光的消逝带走了一早洒在她内心的安然，让叶聆曦觉得外面的世界越多彩，相比之下自己的内心就在黑白无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而此时，沈鑫宥就坐在叶聆曦的对面，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自己默默喜欢了快五年的女孩，这是他第一次和她单独两个人坐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他不止一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甚至在昨天下午之前，他还觉得在这样的条件下，气氛应该是温柔的、沉醉的，但现在，当他真真切切就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时，对面的女孩虽然触手可及，但是他能感受到的却只有伤感和无力，仿佛随时都可能失去她，一切只是因为沈鑫宥看到了叶聆曦眼角的一滴泪正顺着脸颊缓缓滑落。而讽刺的是，这滴泪却被远处霓虹灯射进来的灯光映衬得五彩斑斓。

　　沈鑫宥最终还是被眼角滴落的那滴泪击中了内心，他握住了叶聆曦放在轿厢中间小桌板上的手，这是他第一次像这样触碰到叶聆曦的手，他感到了对方的意外，本能地想要抽离，但是他却紧紧地压住，没有丝毫打算松手的意思。抬起头，他看到了叶聆曦惊谔的眼神正死死盯着自己、不断地摇头，但是这次他却没有躲避，而是坚定地说道：“我知道昨天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给陆慧儿打过电话，她什么都不肯说，只是让我一定要给你时间，但我今天看着你真的很心痛，我能感觉到你一点都不快乐。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管是高考还是其他的事情，就算我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即使是陪着你一起难受，只要能替你分担哪怕是百分之一也好……”

　　叶聆曦望着沈鑫宥，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将头仰起，想要借此来止住眼泪，但反而让泪珠不受控制地流得满脸都是。

　　沈鑫宥看着情绪崩溃的叶聆曦，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快五年了，从03年元旦前夕的大扫除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经历了暗恋、空白、渐渐熟悉、越走越近，当我自认为马上就能看到终点的时候，我却发现这个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女孩需要帮助、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可能我会永远失去她。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帮你好不好……”

　　叶聆曦终于还是使劲将手从沈鑫宥的手里抽了出去，胡乱地抹掉还残留在脸上的眼泪，摇摇头，示意沈鑫宥不要再说下去：“你很好，真的很好，甚至可以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生。你对我的感情，从那年期中考试，你问我为什么我的名字之前是溪水的溪、现在却是晨曦的曦时，我便能隐隐约约猜到了。我不是傻子，你想说什么，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意，我能感受到；这些年你做的事情，我也都看得到。但时间不对，不应该是现在，现在对你太不公平……”

　　轿厢的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叶聆曦一个人冲了出去，留下沈鑫宥呆呆地坐在原地，在工作人员的再三催促之后，他才慢慢起身离开轿厢，但当他回过神来抬头四处寻找叶聆曦的时候，却发现周围早已不见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手机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他看到叶聆曦发来的短信：对不起。

　　陆慧儿半躺着在沙发上追着连续剧，面前的茶几上堆满了汽水、薯片、鸭脖等零食，高考过后的她尽情享受着压力释放后的快乐。

　　在电视的背景音中，她仿佛听到了敲门声，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晚上10点半，她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吧，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视上。但不久后，敲门声再次响起，她只好耐着性子、抄起地上的拖鞋懒洋洋地向大门口走去，心里念叨着到底是谁那么晚了还到处串门。但是当她打开门时，却看到了叶聆曦，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没有擦干净的泪痕，显然刚刚大哭过一场。

　　“慧儿，是谁啊？”，父母应该也听到了敲门声，从房间里问道。

　　“妈，是叶聆曦，来找我玩”，陆慧儿对着房间的方向大声说道：“我陪她在小区里走走，你们先睡吧”

　　“注意安全”，不等父母说完，陆慧儿拿起门口衣架上的一件薄外套，从鞋柜里拿了双鞋，便跟着叶聆曦走了出去。

　　陆慧儿看到叶聆曦的样子，又想起昨天沈鑫宥的电话，其实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绕着小区的花园一圈圈走着，她只是默默跟在叶聆曦身后，给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她知道此刻需要做只是默默地陪伴，保持距离、不远不近地让她可以消化自己的情绪，在她需要安慰时又可以及时出现。

　　两人不知道就这样绕着小区的花园转了多少圈，在她身前几步的叶聆曦终于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过身，陆慧儿发现此刻的她已经哭成了泪人，赶紧上前抱紧了叶聆曦，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试图抚平她的情绪。

　　叶聆曦在她的安慰下，终于慢慢停止了抽泣，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却仍旧带着哭腔对她说道：“慧儿，我好怕他就这样永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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