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

　　皇宫里的宴席散场，宫墙上，还有一场盛大的烟火等着。
　　年事已高的老臣纷纷告罪离场，只有一群小辈陪着皇帝皇后。
　　公孙筱玥悄悄找机会打量了皇后许久，这位传说中母仪天下的女子，似乎也并没有多么惊艳。
　　只是那雍容的气度和眉眼间的落寞到是有几分意思，难道，她也觉得这深宫苦寒？难道，她也有什么不足为外人所知的故事？她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也是这天底下最高贵的女子，她也会……
　　公孙筱玥发现自己又在胡思乱想，吃饱了撑的她才会想这些无聊的事。
　　想起吃，她这才痛苦的撇了撇嘴，没吃饱啊！刚刚她都不知道到底吃了些什么东西，还以为吃完饭也就算完事了，这怎么还有看烟花一说？不去行不行啊？！
　　烟火什么的，她从小就无爱，从前，上一世她什么样的烟火没看过，3D的，音乐的，那场面不比这恢弘壮阔。
　　“又在打什么主意？”

　　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夜风一起飘进耳朵，她抬头看去就看见不远处，包璟铭一身软甲腰上还配着宝剑。
　　公孙筱玥颇有些意外道，“我说刚才怎么没看见，原来你在这儿啊。”她上下打量，带着几分好奇，“怎么，终于想通了？”
　　“刚才走的时候爹特意嘱咐，让我看好你们，”包璟铭也懒得跟她多说，只是淡淡的问，“怎么不上去？不会是又想偷偷开溜吧。”
　　还真是。公孙筱玥不语。
　　这会儿他们正站在城墙的阴影里，那些上去的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原本她是想找个机会开溜，可是现在看来八成是走不了了。
　　公孙筱玥叹气，定定的看着包璟铭道，“咱们莫不是结过什么梁子？否则，你干嘛老实盯着我不放？”
　　“好好待着，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包璟铭也不去理会她的抱怨，只是自顾自的开口道。
　　今日上半夜他要值班，下半夜还要将后续的事情安排妥当才能回家，他抬头朝高高的城墙上望了一眼，虽然展昭和白玉堂都在，但一个人总有照顾不周全的时候，他若是不将事情都安排妥当怎么都不能放心。
　　“璟瑜应该已经上去了，你去和他待在一起别走散了，我这边结束就去找你们。”
　　包璟铭没给公孙筱玥任何机会，他太清楚这丫头但凡有一点空子都不肯放过的性子，于是他说完便就那样看着她。
　　公孙筱玥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只能妥协道，“知道了。我上去还不行嘛。”
　　包璟铭眸子扫过公孙筱玥的脸，“若是一会儿我回来不见你，我便只能跟爹说是璟瑜没看好你，到时候爹要怎么罚他我可就不知道了。”
　　“你！”公孙筱玥愤愤的瞪他，这人为什么一定要跟她作对，她不过就是想回家睡觉而已。
　　“听话。”包璟铭轻叹口气，忽然有些疲惫的放松了口吻道，“我很快回来。”
　　“知道了。”见包璟铭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公孙筱玥想发脾气也无从发起了，人家这么累，她再耍小姐脾气似乎是就有些不合适了吧，她又瞪了一眼包璟铭，这才不情不愿的提起裙角往台阶上走，“我可不保证一定能找到你弟弟，要是……”
　　“我嘱咐他在楼梯边等你。”包璟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只要上去，应该就能看见他。”
　　“……”好吧。

　　公孙筱玥觉得今天估计是她水逆，先是小皇帝现在又是包璟铭，好好的过个年怎么就能生出这么多事来。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猝不及防头顶上忽然炸裂开粲然的烟火，公孙筱玥忍不住抬头，夜幕中无数的烟花姹紫嫣红的绽放，似乎这才是人间最美的一刻。
　　渐渐的，她唇边染上一抹笑意，女儿家，不管什么身份什么朝代，总是带着那么点浪漫主义情怀，这是天性。
　　白玉堂默然与包璟瑜站在一处，他本是不想与众人为伍所以才远远的落在后面，不成想无意间的回眸一瞥，却看见公孙筱玥站在楼梯口抬头看着天际。
　　盛放的烟火将她的眸子映的闪亮，她的脸上带着毫无防备的笑，纯净无邪。
　　那笑容那样真切但却让他觉得自己恍惚如梦，他从不曾想过自己会看见她如此不带半点防备戒心的一面，在他心里，她一直都是那个狡黠的模样。
　　“筱玥姐姐。”

　　包璟瑜不知何时看见公孙筱玥于是开口唤了一声，公孙筱玥回过神来，看向他的眼神里还带着笑意，“你哥‘逼’着我来找你，说是让我同你一起回去。”话未说完，她这才看见包璟瑜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白护卫，你也在这儿。”
　　那眸子里的笑意犹在，白玉堂略略的失了往日的冰冷，好一会儿才淡淡的点头应了一声。
　　公孙筱玥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笑眯眯的再次仰起头来。
　　白玉堂顺她的目光看去，天空中又是一片绚烂的烟火，他不喜欢这样喧闹热烈的气氛，但此刻，他到觉得人间烟火似乎也很美。
　　虽然是被现实中的烟花秀惊艳了一下，但，公孙筱玥还觉得无比幽怨。
　　一场烟花秀又是看了一个多时辰。
　　她原本是想回去洗洗睡了，睡着了就不饿了，就权当是减肥了。
　　可现在一个多时辰站下来，她饿的就快前胸贴后背了，这回去还怎么睡觉啊？饿也饿死了。回去的路上，公孙筱玥靠在马车里独自哀叹，梦儿这会儿怕是已经睡了吧。

　　哎~幽幽的又是一声叹息，连梦儿都睡了，可她还要在马车上晃荡着不得安稳，这叫什么事儿啊！
　　在听见公孙筱玥不知道第几声叹气之后，展昭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筱玥，你这是怎么了？”
　　哎~公孙筱玥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幽幽的看了一眼车里的其他人。
　　原本来的时候她还觉得她和她娘坐这马车十分宽敞，可现在看看她还真是天真，这马车分明就是挤的要死！这群少爷也不知怎么了，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马不骑偏偏要来和她挤马车？
　　包璟瑜也就算了，她瞟着面无表情的包璟铭和白玉堂，他们为什么也要来蹭马车？
　　展昭见她苦着脸不说话，于是便顺着她的目光打量了一眼，随即恍然有些明白道，“原来……”他笑着朝她解释道，“先皇曾经下过诏书，过子夜，非八百里加急，不得在皇城纵马。违令者，发配充军。所以……”
　　“啊？”公孙筱玥看他，好一会才听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当皇帝的是不是……”
　　“非礼勿言！”公孙筱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包璟铭给打断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公孙筱玥目光犀利，“虽然这里并没有旁人，但还请公孙姑娘慎言，殊不知，祸从口出。”
　　包璟铭可没忘了那天她醉意模糊的说，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时候那从容淡定的样子，要是不拦着，他是真怕她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辞来。
　　公孙筱玥歪着头看他，自从上了车他就一直闭着眼睛坐在那儿，她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那，这样突然说不怕吓着别人。

　　虽然心里抱怨，但其实公孙筱玥也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断她，那天在河边自己说的那些话她也当然没忘，这种话撒泼一次两次没什么，若是说的顺嘴了，没准真要惹祸上身。
　　她没什么傲娇不屑的资本，以后还真要多小心才是。
　　半晌，公孙筱玥这才幽幽的开口问，“你们饿吗？”
　　“饿。”包璟瑜第一个点头，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刚才我都不知道自己都吃什么了，那些琼脂玉宴真心没有吕爷做的东西好吃。”
　　“是吧！”公孙筱玥如遇知音，喜道，“你也这么觉得？我也觉得那些东西真心难吃，居然还有人不断称赞，我也是无语，他们就不觉得违心嘛！”
　　一个车里也就包璟瑜年纪尚小，所以才会跟她一样想法，其他人则是齐齐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从来皇帝赐宴都不是让你去吃饭的好嘛。
　　见众人无语，公孙筱玥多少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她蔫蔫的看了眼在坐的几个人，喃喃的开口道，“宵夜你们有人想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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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里一应食材都有，只是没有熟的，有的也只是一些剩菜。
　　她是没所谓，剩菜剩饭也比饿着强，可是……公孙筱玥朝院子里的那群人望了一眼，她可以吃剩饭，可让那群少爷吃剩饭恐怕不合适吧，再说，还有白玉堂在。
　　公孙筱玥又转身去冰窖里看了一眼，肉也有。鸡鸭牛羊，还有鱼，只不过……
　　她眸子一转扭身出来，见展昭白玉堂都是一副等吃的模样，于是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开口道，“那个……可不可以请展大哥白护卫帮个小忙？”
　　“自然。”展昭笑着点头。
　　小忙而已，展昭自然是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几个人回到开封府，展昭本意是想回去睡觉，可这一路上被公孙筱玥和包璟瑜说的也是觉得腹中空空。

　　于是他拉着白玉堂过来凑热闹。
　　不知筱玥这丫头会弄出什么吃食来。
　　所有人都在，包璟铭是被包璟瑜拉来的。
　　他与弟弟分开多年，这几日好容易亲近些，当然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
　　所谓小忙……展昭看看自己手上的刀，又看看白玉堂手上的刀，脸上终现出些哭笑不得的神情来。筱玥这丫头也真是能想，给他们这么两把菜刀，她难道还真以为这菜刀和宝剑是一样的用法不成！
　　“越薄越好。”白玉堂看着自己手里的菜刀喃喃道，这还是他第一次拿菜刀，虽说是有些分量但与宝剑相比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抬眸看向展昭道，“既如此，不如我们比上一比！牛和羊让你先选。”
　　展昭愕然，像是没听明白白玉堂的话，他以为他指定会放下菜刀拂袖而去才对，怔怔的看了他好一会儿，他这才摇头苦笑道，“这也要比，你还真是执着。”
　　这边，展昭和白玉堂正和菜刀奋战，那边，公孙筱玥拿着两条刚从水缸里捞上来的活鱼走到包璟铭跟前道，“这个，就麻烦你了！”
　　还不等包璟铭开口，一旁包璟瑜已经抢先一步道，“筱玥姐姐，这个让我来吧，杀鱼我还是会的。”
　　“你不行！”公孙筱玥抬手躲开包璟瑜的手，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包璟铭道，“这鱼不止要洗杀干净还要剔骨挑刺，这种粗活还是让璟铭哥哥来做吧。”
　　包璟铭被那一声“璟铭哥哥”叫的浑身不自在，他接过公孙筱玥手里的鱼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再不走不知这丫头还要再说什么。

　　“我帮你干点什么？”见人人都有事做，包璟瑜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我帮你洗菜吧。”
　　公孙筱玥想了想，道，“也好。你把那些菜都拿到厨房里来，井水太凉我先烧些热水，你搀一些再洗。”
　　有了人帮忙打下手吃食很快就弄好，公孙筱玥在厨房里弄出两个小火锅，一桌子菜五个人围炉而坐。
　　公孙筱玥不知从哪里弄出一坛酒来，她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碗，然后抬手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一碗很豪气干云的对桌边的众人道，“各位，新年快乐！”
　　公孙筱玥手里拿的是个粗瓷小碗，通常这一桌子的人没人会用这种碗来喝酒，不要说白玉堂这样一个陌上人如玉的骄傲公子，就是展昭这样随性随心的洒脱侠士，喝酒怎么也要用个酒盅吧。
　　包括公孙筱玥她自己，好歹她也是公孙策的女儿，不说是什么名门闺秀，但怎么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家碧玉，这样的身份用这样的粗瓷小碗来喝酒着实的有些失了体统丢了身份。
　　不过公孙筱玥其实也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嫌酒盅太小喝着不过瘾，而且她心里也清楚的很，这一桌子的人，没人会将今晚的这顿饭说与旁人听，她是什么做派又有什么关系。
　　这算是她对这一桌子人的基本认知，也算是她内心里的那一点点难得的笃定和自信，也的确，的确不会有人特意将这么一点小事特意说给别人听，展昭和包璟铭不会这么无聊，包璟瑜根本就是个孩子，他不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而白玉堂……他平时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众人看看自己面前的粗瓷小碗又抬眸看看公孙筱玥手里拿的，没人见过她如此这般豪爽亦没人见过她这般随意，包璟铭忍不住皱了皱眉，展昭似乎是也想说什么，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公孙筱玥已经抬手将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她坐下抿唇一笑，看着众人道，“你们都看我干嘛？快点吃啊。”
　　这朝代没有火锅一说，不过公孙筱玥觉得这样吃即暖和又解馋，所以就弄了两个她爹平时煎药的小炉子放在桌上支起两个小锅，一个清汤一个麻辣，想来，白玉堂那位少爷是不会吃那么辣的东西，所以那个清汤白锅也算是她特意为白玉堂一个人准备的。
　　包璟瑜看着那个红红的锅子忍不住问，“筱玥姐，这是什么呀？怎么红红的一片，真的能吃嘛？”
　　“你试试。”公孙筱玥笑眯眯的看他。
　　包璟瑜依然夹起一块白菜吹了两下放进嘴里，可是还没等他把白菜咽下去已经被辣的眼泪都出来，他赶紧拿起跟前的酒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这才道，“好辣！”
　　他想了想，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得，看着公孙筱玥道，“这是那院子里的番椒？”
　　“正是。”公孙筱玥点头。还有花椒和藤椒，只是少了些牛油，似乎是还没那么正宗。
　　“可……”包璟瑜皱眉道，“可那不是观赏的花卉嘛，你怎么用它入菜了？若是……”
　　“你是怎么知道那盆番椒是辣的？”公孙筱玥问他。
　　没错，那几盆“辣椒”的确是被她用花卉的名义买回来的没错，不过那可不表示她是真的想只看看而已，那么好的东西，光看多浪费！

　　包璟瑜被问的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道，“我尝过。”
　　公孙筱玥不再说话，只是一副“就是啊”的神情。尝都尝过了，还问能不能吃有意义嘛。
　　包璟铭看看手里的酒碗又看看桌上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锅子，许久才开口道，“你怎会如此吃法？”
　　这样围炉而坐涮而食之通常都是部队行军时的吃法，而且还是蛮夷军队中才会有的吃法，她一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别说是做，怕就是连听都不会听说过。
　　“什么？”公孙筱玥歪头看他，“我想与其煮一锅大家分着吃，不如就这样，谁想吃什么就煮什么，岂不是更方便。”
　　包璟铭还想再说什么，却听白玉堂淡淡开口道，“这酒还不错，哪里来的？”
　　“应该是吕爷买的吧。”公孙筱玥道。
　　这她还真是不知道，她看见放在墙角就拿来了，那边还有好几坛呐。
　　包璟铭若有所思的看了白玉堂一眼到也没再追问，几个人开始各吃各的东西，不得不说，这样的吃法很暖和也很随意，很适合朋友小聚。
　　包璟铭一边喝酒一边默默看着身边的人，家人，朋友，似乎一切都……他目光落在公孙筱玥身上的时候习惯性的皱了皱眉，看她此刻这般吃相他忍不住想起刚刚自家弟弟刚才说的“艳惊四座”……真不知道璟瑜是不是对这四个字有什么不一样的误会，这样一个贪吃狡猾的小丫头，怎么可能让他想起那样的四个字来。

　　白玉堂端着酒碗自斟自饮似乎是又成了半个透明的存在，旁人不与他说话，他也不与旁人说话，他看着手里拿的酒碗心思却不知去了哪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无意间抬眸就看见公孙筱玥那垂涎贪吃的模样，明明十分想吃却还要忍着怕被烫到，到是十分俏皮生动。
　　再想想刚才，她在大殿上艺惊四座肃然空灵的样子。他觉得，那时的她仿佛遥远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就像一幅画，远远的挂着供人欣赏，冷冷的没有一丝生气，而此刻她才是真实的，还是这样更好。
　　他舒展看眉宇间的那一丝情愫开始细细的品起手中的酒，曾几何时，他白玉堂也可以这样云淡风轻的与人对饮小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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