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猫

　　陈乾回到自己的公寓。他环顾一圈，房间明明同前两天一样，可是此时看起来却觉得格外的空荡荡。反正也没什么东西，现在要走了打包也会很方便。陈乾挽起袖子就打算开始收拾，突然想到李洛说的话，“你先给我几天时间”，“我五天后回来”。想到李洛五天后回来看到自己已经收拾好要离开的样子，会不会太残忍了。陈乾停下了收拾的计划，叹了一口气，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陈乾喝了一口水压下心里的不安和不舍：希望我还能给你这五天时间。

　　***

　　天枢星，晖城。

　　从琳达开始做晚饭起，李老头就把办公地点搬到了门廊。李玉走出来看见他爸漫不经心地看着各种报表，还时不时地看向院子的大门，她朝天翻了个白眼：“果然还是儿子宝贝啊，李洛说了晚饭前能赶到的，您老坐这里等着的意义是什么？”

　　“嘘！” 李老头竖起食指贴在嘴边，“听，知更鸟在唱歌。”

　　李玉侧耳听了一下，有点没好气地：“知更鸟每天都唱歌！”

　　“可是你弟弟却好几个月没回家了啊。” 李老头笑着对李玉说。

　　李玉听完这话，心底一酸，她走过去弯下腰给李老头一个轻轻的拥抱，带着撒娇地语气说：“爸~，李洛他好得很，您别担心。”

　　“这是上演什么父女情深的戏码啊？” 刚进大门的李洛手提着行李袋，隔着整个花园对着门廊里的父女二人喊话，他身后的车正缓缓沉入地下车库。李老爷子转过头看见李洛，高兴地站起来：“臭小子回来了！” 李洛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花园，在笑眯眯地李老头面前站定：“爸，你是不是很想我啊！” 说完两父子来了个亲热的拥抱。

　　“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李玉朝花园大门那边瞅了瞅说。

　　李洛完全忽略这个问题，对突然从屋子里冒出来的赵启轩和唐尧嚷：“赵启轩，你怎么又在我家？还有你，唐尧，你怎么还在我家？”

　　李玉抬手拍了李洛的脑袋一下：“行了，赶紧去换洗一下，出来吃饭。”

　　李洛用两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朝赵启轩点了点。赵启轩白眼翻上天了：“李洛你真够幼稚的！”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只是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再问关于陈乾的事情，反倒让李洛有些无语：是自己的心事太好猜还是这帮人对自己太了解了？简直是毫无隐私可言，李洛在心里嘀咕。

　　吃完饭赵启轩跟着李洛到书房，说给贺星引设计的机器人有几个细节要和李洛讨论。唐尧进到李洛书房时，李洛和赵启轩两人正凑在书桌边上一起看图纸。唐尧走过去将相机镜头对着李洛两人，设了定时，再跑到李洛两人身后，强行拍了一张三人的合照。

　　“估计是想找由头联系青晗吧。” 赵启轩看着唐尧怕挨揍飞快逃跑的背影说。
　　“嗯。” 李洛不置可否，继续看着图纸。

　　赵启轩转过头见李洛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想了想才开口：“陈乾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你们吵架了？”

　　李洛听到赵启轩的话之后顿了几秒说：“他学校有事。”

　　赵启轩半信半疑：“真的吗？”

　　李洛转过头看着赵启轩，面无表情：“不然呢？”

　　赵启轩被李洛看得背后寒毛倒竖：“没……没什么。”

　　“对了，我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 赵启轩突然想到了什么，“上个星期我爸他们警署的内部系统升级，清除什么冗余数据。我就缠着让他把陈乾当年的失踪案找出来发给我。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李洛看着赵启轩没说话，但看得出他耐心有限很想揍人。

　　“好好好，我告诉你。” 赵启轩很识实务，“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陈乾失踪一年多之后有一个叫崔昊的人去警署要求撤案，说陈乾联系过他。但是因为这个人不是陈乾的直系亲属，并且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陈乾未失联，所以并未撤案，负责登记的警察也没有把这个信息输入到联盟的系统里，后来这个案子因为无人问津就悬了。三年前陈乾入境天枢时，联盟系统自动将陈乾的失踪案撤销，但是这条信息在警署的系统里没有被删除。”

　　“崔昊？” 李洛重复道。

　　“对。记录显示说这个人自称是陈乾的邻居和朋友，我现在把这个发给你看看。” 赵启轩说着便打开自己的资料库找这条记录，同时嘴上也没闲着，“陈乾跟你提到过这个人吗？”

　　“这个崔昊是在陈乾的奶奶过世之后去警署撤案的？” 李洛没有回答赵启轩的问题，倒是问了个新的。

　　赵启轩耸耸肩：“这个我不知道，得查一下他奶奶过世的日期。……陈乾他还没有告诉你他之前失踪的事情吗？”

　　李洛没说话，赵启轩当他默认了，感叹道：“他那十来年做了什么这么神秘？杀人放火做海盗吗？” 赵启轩说完这话就后悔了，看着李洛赶紧找补，“我乱说的。”

　　但来不及了。

　　李洛凝视着赵启轩：“你可以回家了，赵启轩。明天早上开会，我要看到今年上半年的财报。”

　　赵启轩瞪大眼睛：“上半年的财报要下个星期才能出来。” 转而他又叹了口气，“行行行，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赵启轩自知理亏但并不害怕，转身走出了李洛的书房。接着听到他大声对李老头说：“李叔，李洛赶我走，我今晚不能陪您聊天了，您要怪就怪李洛吧。”

　　“你什么时候陪我聊过天？臭小子，滚蛋吧！” 李老头笑骂道，但马上又叮嘱了一句，“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李洛点开赵启轩发给他的“崔昊“的记录。记录显示这个叫崔昊的是在陈乾奶奶过世之后去警署要求撤案的。另外，他年龄上比陈乾大七岁，登记的地址是在陈乾家同一楼层。邻居加上朋友这层关系，如果当时陈乾真的联系过他也不是没可能。李洛又搜了一下崔昊的公开的个人信息，发现这个人现在在长盛下属的航空公司的信息管理部工作。虽然有点巧，但是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李洛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联想到洛城警长艾瑞克的邮件——袭击他和陈乾的嫌犯可能与联盟内的几起人口贩卖案有关，如果那几个人的目标真的是陈乾的话，他们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关联？李洛觉得所有事情似乎都在指向一个事实，陈乾的那十年绝对远比他所透露的要复杂。你要分手，是不是因为遇到什么危险了？想到这里，李洛感到一阵不安。他立即联系林一，想确认陈乾是否安好。

　　林一反馈说陈乾搬回旧公寓之后就一直没有出门，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动静。虽然得知陈乾现在好好的，但李洛的心并没有放下来。他没有直接联系陈乾，大概是一种鸵鸟心态——只要他不直接联系陈乾，他就不用去面对陈乾要分手的事实，虽然他绝不会轻易放手，但是他也没有想好怎么让陈乾改变心意。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似乎无法真正触碰到陈乾，而隔开他们的是陈乾的那讳莫如深的十年。当陈乾提出分手时，李洛除了感到胸口的钝痛外，就只剩惊慌和无措。五天的分离能否让陈乾改变主意？五天后的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底气不顾一切地留下陈乾呢？李洛揉了揉太阳穴，起身下楼去厨房找了颗缓解时差和重力变化带来的不适的药片服下，又吞了颗安眠药。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再想说吧。

　　***

　　天鹰星，波城。

　　陈乾正在研究他接下来要去的星球。看来看去，赫拉星是最佳选项。因为赫拉星离系外三星不是最远的，反而不容易成为“自由者联盟”的目标，因为如果老狮王要找他，肯定会从离系外三星最远的天鸽星开始搜索。而且赫拉星上人口稠密经济发达治安良好。此外，赫拉星政府执政高效，比较强势。根据陈乾的分析，长盛的经济扩张在赫拉星上必定受到扼制，所以他今后和长盛打交道的机率也会比较小。这次离开以后，都不会再遇到李洛了吧。想到这里，陈乾感到一阵心痛。

　　唐尧在他们几个人的小群里发了一张和李洛赵启轩的合照。照片发群里没几分钟，青晗和唐尧就开聊了，到后面李洛让他们私聊，群里才消停下来。照片上的李洛侧着头，鼻梁高挺，浓密的睫毛穿过鼻梁留下的阴影，给李洛的英气中添了一丝忧郁。对陈乾来说，李洛那好看的侧颜昨天还触手可及，今天这样的姿势却像是预示着他俩分离的开始。他拿起通讯器看了一下，李洛从昨晚离开到现在都没有发过任何消息给他，只是将自己的行程和部分日常关联给了他。还没正式分手呢，这就开始不联系了？陈乾有些气，转念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是自己突然提的分手，决绝而不留余地，现在因为对方不联系自己又心生怨念。看到李洛的关联状态变成“入睡”后，陈乾默念了一句“晚安”，便起身换衣服出门。他打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蝎老二的那几个人，说不定能找到些关于艾登的线索。他算不上个大善人，没有一定要找到艾登的想法，只想在几天后消失以免遭遇“自由者联盟”那些疯子，但是眼下他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做一些事。

　　陈乾本想绕过监控悄悄地出门，但是又怕林一和杰瑞找不到他而联系李洛。既然答应给李洛五天，就让他好好地过完这几天。于是陈乾直接下楼来到林一和杰瑞的公寓。

　　“我现在出门，今天之内会回来。你俩不许跟着我。” 陈乾对看到他像看到鬼似的林一和杰瑞说。

　　杰瑞面露难色，林一有些讨好地笑笑：“陈乾哥，你出门是有什么事吗？我和杰瑞可以代劳啊。”

　　“如果一定要跟着，” 陈乾冷笑地威胁道，“那我就提前走，你们自己跟李洛去解释我为什么不等他回来。” 说完转身就消失在门口。

　　陈乾走后，杰瑞和林一缓缓坐下，两人一时无言。半晌，杰瑞才有些迟疑地说：“小一，你觉不觉得……陈乾他不是普通人？”

　　“陈乾哥那长相，又是科尔曼教授的学生，还能一打三，他能是普通人？再说，李洛会喜欢普通人吗？” 林一对陈乾的看法相当朴实和直接。

　　杰瑞：“ ……”

　　陈乾驾着自己的旧车从地下车库驶出来，有些意外地发现门口的记者似乎都散了。这样挺好，少了很多干扰。想要把那几个人引出来，最好的方式是像平时一样正常出行，去学校或杂货店。于是陈乾选择了开去学校，可惜一来一回一路上没有任何情况。第二天陈乾故技重施，仍然一切正常。复盘了这两天航拍机器人的跟拍视频也没有发现那几个人的踪迹。难道那几个人放弃了？陈乾躺在床上猜测。但他还是决定明天再最后试一次，因为后天李洛就回来了。虽然这几天李洛让林一他们给陈乾订外卖，隐隐有盯着他吃饭的意思，但是李洛本人并没有直接联系他，这让陈乾很憋屈。陈乾最后一次翻看了通讯器，确认没有任何李洛的消息之后，他将通讯器扔到一边，关灯睡觉。

　　陈乾今天离开家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陈乾看了眼后视镜，嘴角勾了勾，冷笑道：“终于来了。” 陈乾一边不紧不慢地保持原速吊着后面那辆车，一边在脑子里做下一步计划。凭借着对波城地形及路况的熟悉，陈乾将后面那辆车带到波城的老城区，这里道路错综复杂，各种小巷暗道纵横，如迷宫一般。后面的车应该知道陈乾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所以跟得更紧了。陈乾故意露出破绽驶入一个死胡同，后面的车立即跟了进来。可是陈乾的车在前面拐个弯就消失了。后面的车开到巷子尽头停在一堵墙面前。车里下来两个人，袭击李洛的那个人不在。两个人转了一圈找不到陈乾的踪迹，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此时陈乾坐在自己车里，操纵着航拍机器人跟踪那两个人的车。三年前陈乾在这里买了一个带地下车库的小套间。驶入小巷时提前将车库打开，所以他能迅速从巷子地面消失，甩掉那两个人。航拍机器人传来的图像显示那两人开着车在周围转了几圈后才离开，看方向是陈乾的公寓处，应该是想守株待兔。陈乾给航拍器设了自动跟拍模式之后就在自己房子里转了一圈。房子看起来和上次他走的时候一样，看了监控也没有任何异常，说明他这处还没有被发现。

　　陈乾等那两人在他的公寓（河滨公园）附近的一条不起眼的街上潜伏下来后，便打了个匿名报警电话，声称在经过河滨公园附近，听到呼救声从一辆黑色飞梭的后备厢传出来，车上还有两名可疑男子。电话打完没几分钟，陈乾就看见那两人驾车飞快离开了。两人并没有在波城内逗留而是直奔城外。“正好让我看看你们的老巢在哪里。” 陈乾盯着屏幕自言自语道。那两人的车在出了城之后就全面提速驶入到了无人区。

　　无人区是处在定居圈和资源保险库之间的地带。资源保险库是一套完整的模拟的古地球生态系统，人类开发的每一颗宜居星球上都必备的系统。资源保险库能够为星球上的人类提供生存的基本要素，同时根据每颗星球不同的差异而在重力，大气层调节和辐射方面稍作调整。联盟的每颗星球上除了有一套主库外，在每个人类定居圈外都有小型的资源库为定居区提供氧气和其他资源。因为资源库对星球上的人类生存至关重要，所以资源库是处在全天全方位不间断的监控和保护之下的。而在定居圈和资源库之间是大片的荒漠和戈壁，生态更接近这颗星球原始的状态。

　　那辆黑色的飞梭在无人区全速行驶了半个小时后就突然从陈乾眼前的屏幕里消失。航拍器失去目标后，在空中盘旋，像一只焦虑的蜜蜂。陈乾推测这几个人的据点应该是用一种隐形材质覆盖。这种材质能隔绝光和热量，能避开空中的巡航飞机的日常巡逻扫描，所以才能消失得彻底。

　　陈乾默默叹了口气，给航拍器设了返航，便“啪”地关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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