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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难忍辱思无亲
春园经了这些事给吓得不清,锦姐反替她打水梳洗扶她上床歇息,春园抓着锦姐手一刻也不敢放,锦姐安慰她说:“春姐你好生睡吧,天大的事有我在前头顶着,你只在我后面,我只要没死咱就能出去。”
春园说:“姑娘,这府里比咱府里还大呢,这人比咱家权势还高呢!”
锦姐自己给自己鼓气,“怕什么,舍得一身剐皇帝也要拉下马,衍圣公当到这个份上也就不算是个人了。”
这边府里的女子陆续来劝,有笑着说富贵的,有哭着说苦楚的,锦姐一概不理,有个良家出身的叫王鱼儿,父母是孔家的佃户被强要来做姬妾,说了两句明白话,“父母生养一场,谁愿女儿做娼做妾,我若有不是爹娘在他手里我也宁死不从。”说着捧脸而哭,众人反说她:“你来说这没要紧的话,当初收你时你不对公爷说呢,如今你在这里说这话也晚了。“
锦姐听着倒有两分顺耳,软和些道:“我不是那死性子讲三贞九烈不事二夫的人,若遇着喜欢的保不齐也要东邻养汉呢,只是孔弘绪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想也别想!”
那群女子听这个话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从何再说,还是王鱼儿说:“话是如此,只是现在吊桶已自落在他井里挣不起来了,奶奶你能敌一时能敌一世吗?打破了头,你能走到天上去!如今他还想你的好处,故留你些体面,他的性子你还没见识过呢,我不是劝是怕你现在执意不从,将来熬苦不过还是一场作践反倒不美,你仔细想想在这府中要想不从他,只有死罢了。“说着,自家又是哭,旁人倒先去劝她了。
锦姐听了这话心下也难为,真要叫她死她可不愿意,想起姨母、父亲、并王敏正和沈澄,一时痛心疾首那眼泪也漱漱的落,众人见她哭了以为她怕了,就说:“你再想想,我们就先出去了。”等人走了,春园关上门,“姑娘,这死路是不能走的,若要死不如从了他吧!”
锦姐噙着泪发恨道:“要我从他和要我死有什么区别?这比要我死还难受呢!”两人坐着相对垂泪。
直到天黑养娘带着几个人来送饭,开门见她们两个眼睛都哭得红红的,锦姐低着头全无昨日的旺气,让人将饭菜放下,问:“奶奶今日是不是开怀些了?”
锦姐抬起头叹声说:“我千错万错不该落于此,这就是命里的灾祸。”
养娘听她话音已软和了忙赶着说:“可不是嘛,这命里的事儿是逃不过的,是不是灾祸还不在奶奶一念之间吗?风月雪月倒不受用?”
锦姐也不应声,养娘看她不骂就是有八九分肯了,锦姐看桌上是四盘菜一汤并粥和馒头,说:“我腹中饥得很这粥儿不顶饿,有煎饼,烙饼多来几盘,我这几日受了累要多吃些。”
养娘得言喜之不尽,忙不迭让人去厨下要饼去,锦姐又说:“你家好衣服也拿两套我换换啊!”
养娘一口承应:“都有,都有。”
锦姐就和春园吃饭,吃到一半又有人送热水和衣服来,锦姐都收下了。春园看着问:“姑娘你要做什么啊?”
锦姐说:“事已至此只有出去这一条路,咱吃吃饱穿穿好,我白天到处看看门在哪里,后日就逃出去。”
春园担心道:“这府中都是人能让出去吗?就算出去了咱跑得远吗?“
锦姐说:“就是因为都是人咱们有什么起眼,你到时别慌大模大样就跟我走,有人问咱就说逛逛。只要出去了远不远的不重要,外间的人知道了咱就有救了。“
春园还是担心,“他财大势大外间人知道也救不了咱啊?”
“正因为他财大势大那平民百姓谁不要看他家的热闹?这事闹出去了王敏正他是死人吗?官府那是摆设吗?”
春园虽不放心但眼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里锦姐养精蓄锐想着出去,那头王敏正考完试出了场一刻也没耽误奔回府中,先去见得老太太和姨太太,姨太太强笑着问了两句场中的事,老太太让厨下备了饭要给他接风,王敏正说:“孙儿先回房看看。“
姨太太正要开口,老太太抢先道:“你房中又没人先用饭吧!”
王敏正以为锦姐在外间玩儿不在家中就留下用饭,菜刚上完就看见王象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王敏正叫住他:“王象你怎么在家里,奶奶出去没带你吗?”
王象扑通一声跪下,哭说:“公子,咱家奶奶丢了!”
“什么?”王敏正手中筷儿都掉了,一把拽住王象,“什么叫丢了?奶奶哪里去了?”
王象抹着泪说将初四那日的情形一一讲了,王敏正听完魂就冒了,一时站立不住按着桌子那满桌杯盘都震动着响,姨太太忙上前扶住了,“昀哥儿?”
老太太也叫:“我儿?”但见王敏正面如白纸全无生气,口瞪神呆绝了声音,急得大骂王象,“你个死羔子谁让你胡说来,你奶奶好好的跟人跑了,你说成这样倒成遭害了,你平白断送你主子吗?”一面叫人请医生来。
医生把着脉说:“公子这股心气旺着呢,并没有什么。”
姨太太说;“你再看看,没什么怎么不说话呢?”
医生又摸了一会儿,说:“实没有什么?”
老太太牵着王敏正的手,“好儿,你可别吓我啊!“
王敏正眼前也模糊了,吸了一口气,问:“初四日没的报官没有?”
老太太见他说话也放下一颗心,“这是奸是盗尚且不知,怎好报官闹得满城风雨的?”
王敏正说:“找几个人跟我再去那林子看看。”说罢带着王象出门,衣服都没换提着道袍子上马,到了那林子他一头跑进去里里外外外搜了遍,直到天黑线头也没寻个一根,王敏正靠着大树那眼泪是再也忍不下了,王象见他如此自己抽着嘴巴说:“我不是人,我不中用,好好的把个奶奶丢了,公子,你要杀要剐我都受着,只求您别伤了自个儿。”
王敏正悔恨交加:“我为什么要去考试!要劳什么子秀才!”一拳打在树干上叶儿纷纷的落,王象上前死命的抱住他的胳膊,哭喊道:‘公子你打我吧,我求你打我吧。您这手将来要拿笔要拉弓,您有气朝我身上打我皮肉厚不伤您的手。”
王敏正也是打不下去了,在林里哭了一场失魂落魄的回城去了,老太太接着他回来再不离一步,让下人连夜收拾东西天亮就回任城去。一路到了家,王老爷见孙儿回来惊喜不已亲迎出来,“我儿回来了?一路可好?场中可顺吗?”王敏正只叫了一声,”爷爷..”王老爷看他面无华色,“这是怎么了?”
王敏正悲道:“锦姐她丢了。”
“啊?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人怎叫丢了?“先让王敏正坐下,问向老太太。
老太太将大概说了,王老爷听完问:“报官没有?”
“这事报了官我家的脸面哪里放?她亲爹也是当官的难道不要脸面吗?”
王老爷想了片刻,“这事必须要报官,不但要报官南京也要去信。”让管家来说话,自家吩咐道:“拿我的书去济南府报官,只说我府中两个丫头上庙去丢了,让知府把那落翠庵的尼姑锁了给我详实的查。”
“是。”管家领命去了。
王老爷安慰王敏正:“昀哥儿你不要急,爷爷都替你理会,南京那边我来写信,你不要着恼,安心在家等着,总会有信儿的。“
王敏正起身,“孙儿不孝还让爷爷操心。“
“哪里的话?你是我什么人?”叫王象:“你快伺候公子回房洗澡吃饭。”
王敏正回到房中见一切如旧,锦姐的妆盒还开在那里,躺到床上闻着锦姐的气息仿佛还在,她平日爱看的书就在枕边摆着,王敏正悲从中来拿起那书翻了两页,眼泪滴在书上把墨都染了。痛哭了一场将书还放好,走到屋外喊桂香说:“这屋里东西一点不许动,你只每日拂拂灰吧!”自己跑去书房住下了。
锦姐两日来已探得后院门有两道,先过了园子再过了厨房才通外面。第三日下午多穿了两件衣服带着春园,一路穿过园子走过厨房走到后门口,那时间正开着后门在收菜,锦姐低着头带着春园就往外去,收菜的妈妈问:“你们哪个院里的?哪里去?”
锦姐说:“夫人院里的。”过了门槛外间就一条空巷子,春园胆小心慌腿里发软竟跨不过去了,就这一犹豫间,那妈妈又问:“夫人院里的出去做什么?咱家女人不让出去的。”
锦姐只得背上春园一脚跨出了门,那妈妈叫说:“来人啊,有人跑了。”几个大脚婆子就出门来追,外间一条长长的空巷子,锦姐背着春园也跑不快,眼看两人都走不脱,春园说:“姑娘,你快放我下来吧,不然咱都跑不了,把我放着你出去了再带人来救我不迟。“锦姐没法只得将春园放下,“春姐,你放心我定带人来救你。“忍痛抛下春园自己拔腿朝外跑,后面那几个妈妈如何追她的上?跑出一里多路望见巷口孔弘绪带着黑压压一群人,吃了一惊前后路皆给人堵死了,春园已被那群婆娘拿住,哭喊着:“姑娘你快走啊!”
锦姐没法子跑了几步跳上墙头,孔弘绪叫人:“拿棍棒给我打下来。”他身后那群家人就拿棍上墙,锦姐左右闪避掀下瓦往下砸,一时有叫疼的,一时有叫打的,乱纷纷闹哄哄,地上瓦响,墙头棍响,那府中的人得信都出来看,厨房内院满了人,小公子才七岁也跟着来瞧,见这阵仗,问夫人说,“这是大闹天宫吗?我爹抓那女子做什么?”夫人念了一声冤孽,只说:“非礼勿视,这不是我们该看的,你爹的事儿咱不管他!”带着儿子走了。
孔弘绪见锦姐还在墙头跳发怒说:“养你们做什么吃的,还指望你们看家护院吗?再弄不下来全都回家!”那群家人只得下狠手,拿绳子结了一齐网上去,一丈多高的墙锦姐被生摔下来,那群看热闹的都吓得叫了一声。
春园闭上眼几乎晕过去,再睁开时只见锦姐躺在地上声也没有,春园大喊一声扑上前去,“姑娘,姑娘。”摸着心口还热,一看身下血红。孔弘绪吩咐手下,“将她拖柴房里去,若是死了卷埋了,若是没死我还要摆布她咧!”
婆子们上来拖人,春园死也不放,撕心裂肺哭喊姑娘,孔弘绪道:“你莫哭,你若不听话也是这下场。”
春园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求生路不顾廉耻,哭着跪上前扯着孔弘绪的衣角,“孔大爷,你大人大量就饶姑娘一命吧,我愿意服侍你,姑娘若不愿意我也劝她,您要怎样就怎样。”
孔弘绪听她说得哀怜,就蹲下身捏住她的脸,梨花带雨好不动人,衣发散乱更显媚态,笑问:“你说的是真心话?“
“奴句句真心,大爷留下那句诗奴一直记着呢,“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大爷看在当日情面上,留姑娘一命,等她好了我来劝她将来一起服侍大爷。”
这几句把个孔弘绪说动了,“既如此将她送回房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吧。“又拉着春园的手,”你好好打扮打扮,晚上就来服侍。“
春园一听锦姐有救,强笑着应说:“大爷放心,大爷的大恩我报答不尽。”
娇红和王鱼儿看到这里也都叹息不已,晚间春园被打扮得像天仙一样送到孔弘绪房里,孔弘绪见了大喜先就将她绣鞋脱了盛酒来喝,又把她抱在怀中调戏了一回,待酒喝得差不多了,灯也不吹将春园剥着全身一丝都没有入帐去了,这一夜的种种就不用细说了。
第二日春园伺服着孔弘绪走了,直奔锦姐房里去,见锦姐面色苍白躺在床上还不曾醒,问门外一个小丫头,“大夫来过了吗?怎么说?“
那丫头只是摇头,春园以为不好,回房对着锦姐大哭,“姑娘,你若死了,我还苟活什么,我一头也碰死了吧!“哭声惊动了旁人,娇红和王鱼儿也跟过房来,娇红说:”你别哭,你家姑娘还不死呢!昨天大夫看了,说没有伤筋骨皮肉伤几日就好了,只是崩了胎一时好不了,开了几副药等她醒了就送来。“
春园听说崩了胎怔了片刻,明白过来痛彻心腑泪如泉涌,“公子啊,你人在哪里,快来救救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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