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玉成云自卷舒

作者:翠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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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再见


      第二十四章北行
      走了许久,马车终于在一个安静的巷子内停了下来,服侍我的妇人给我披上大毛披风,又戴好帏帽,这才扶了我下车。

      趁着下车的空当我粗粗看了几眼,巷子两边院墙高耸,眼前的门脸却不大,想来这里应是萧府的侧门了。阿典早已候在门首,见我下车,忙过来引我进门。

      门内是一条窄窄的夹道,夹道尽头面对面开着两扇门。阿典引着我走到左手边的门旁,向门内立着的一个老嬷嬷拱手笑道:“乌嬷嬷,这位就是吕姑娘,劳烦您老带她进去。”

      那乌嬷嬷大约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头花白的头发编成发辫紧紧盘在脑后,发髻上拢着一幅缀满细小玉钿的黑纱。身上是一袭直领窄袖灰鼠皮袍,腰上系着一条暗黄腰带,袍子长及脚面,袍下露出两只黑色皮靴的靴尖。白胖面庞上,两道浓眉,一双利眼,直鼻小口,看起来甚是精神。

      察觉我打量她,乌嬷嬷微微蹙眉,我忙收回目光,阿典恰好此时对我低声道别:“这里是内宅,我就送到这里,乌嬷嬷是内宅的总管,待会儿她会带你去安置。”

      我懒得再跟他罗嗦,只轻点点头,向乌嬷嬷福一福身,也不出声招呼寒暄,便举步向门内走去。

      门内却是一个小园子,顺着卵石铺就的小径,穿过一个月亮门,便见一架大理石插屏立在穿堂当地,两边的抄手游廊上挂着几盏红纱宫灯。

      转过插屏,迎面便见三间小厅,厅后似是正房大院。随乌嬷嬷绕过小厅,走进左手边一扇黑油仪门,便见小小一个院子,院内颇有些花草山石,正面五间正房内灯烛辉煌,窗内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大发娇嗔,“都怪哥哥,也不早些告诉我,哎呀,你们随便找件披风来给我就是了,再迟云姐姐就该进来了……”

      我在台阶上立住脚,似乎已经看见了豆豆焦躁跺脚的娇蛮样子。

      乌嬷嬷身后的两个小丫鬟早上前打起了帘子,便听见屋里有人回道:“小姐,客人到了。”

      我摘下帏帽,略镇静一下心情,慢慢随着乌嬷嬷跨进门去。

      方一进门,便见豆豆拖着一领系了一半的披风急急迎上来,“云姐姐?云姐姐!真的是你来了!”说着,一头便扑进了我怀里。

      我忙回手抱住她,心内不觉又热又酸,似乎一路上的委屈都在此时化作了浮云。

      “嗯哼!”见我们两人只顾搂着又哭又笑,乌嬷嬷在旁边重重地清了清喉咙。

      豆豆忙抬头,一见乌嬷嬷在旁,立时规规矩矩站好,向她微微弯腰道:“嬷嬷,怎么你亲自来了?”

      乌嬷嬷脸上要笑不笑,“少爷亲自吩咐下来要好好安置这位姑娘,老身哪敢怠慢,只好亲自跑一趟了。”

      我听她话中带刺,又想起刚才一路走来,她身后围随的五六个小丫鬟全都是屏声静气的,极是规矩,心内不禁一寒,看来这位嬷嬷竟是个不好相与的。

      我这厢还在思量,那边厢豆豆早腻到乌嬷嬷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了,“嬷嬷,你别训我了,我刚才也是太高兴了,这才忘了形,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乌嬷嬷“哦?”了一声,又道“我竟不知道这位姑娘在少爷、小姐心上如此要紧,亏得我亲自去迎,还不曾怠慢了贵客,不然少爷、小姐怪罪下来,我如何担待得起?”

      被她这样明褒暗贬,我心里刚淡下去的委屈蹭地又冒了出来,“若不是被那厮强掳,谁会来这儿!”可这话当着别人的面又怎能出口?我只能立在当地,默默垂头。

      见我无语低头,豆豆急了,摇着乌嬷嬷的手道:“嬷嬷不知道,先前在南边时,这位云姐姐救过哥哥和我的命,可是我们的恩人呢!”

      “啊,救命?小姐你和少爷在南边怎么了,可有受伤?我说去南边不安全,你们偏不听……”乌嬷嬷面上顿时又惊又急,说着就要拉过豆豆检视身上。

      话一出口,豆豆便一脸后悔神色,此时见势不妙,忙将事情都推到她兄长身上,“不是我,是哥哥,当年他奉命南下途中被人袭击,中了一箭,幸亏碰上云姐姐救了他。”

      “不对,少爷受伤的事我早知道,明明刚才你还说吕姑娘也救过你,这是怎么回事?”

      见实在赖不掉了,豆豆只好吞吞吐吐说出实情,“就是去年八月节,我在杭州看钱塘江大潮时落水了,后来是被云姐姐救起来的。”

      乌嬷嬷又是恼怒又是后怕,一巴掌拍在豆豆屁股上,“早知道你这般淘气我就该跟去,那水边上可是能玩的?若是受了寒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豆豆捂着屁股大呼“好疼”,终于招得乌嬷嬷心疼,给她揉了揉。我见她二人如此亲热,心里那点芥蒂渐渐消散,想来乌嬷嬷给我脸色看也只是护主心切,看我来路不明,想要敲打我吧。

      因为豆豆的解释,乌嬷嬷对我的态度热络许多。因见我没带仆妇,便让我先在豆豆这边暂坐,等她去调派了人手,收拾好房间后再去歇息。

      乌嬷嬷一走,豆豆顿时松了一口气,忙跟我招呼一声,一边吩咐丫鬟去端茶食点心来,一边自去解身上系得乱糟糟的披风。

      我细细打量着豆豆的闺房,却见房间高大朗阔,乃是三间相连的。东边卧榻前设了一架绘着四时花草的红木漆围屏,屏前是一个三尺多高的黄铜熏笼,当中墙上挂着幅翟院深的《雪山归猎图》,画下条案上摆着个汝窑天青六瓣花口瓶,瓶中插了两枝瘦梅。西边窗下案上设着笔砚,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

      正看时,丫鬟流水价进来,将茶水糕饼等摆到当中一座云纹翅腿的楠木高案上。

      豆豆将披风解下随手搭到熏笼上,回头看我还站着,便过来拉我到案旁坐下,将茶食都推到我面前道:“姐姐一路上不累么?还不快坐下,先吃点茶食垫垫饥,等哥哥忙完了,我们再为你接风。”

      我也不客气,自拿了茶食吃喝起来,豆豆却不吃,只一径笑嘻嘻的看着我。饶是我再饿,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只得放下手中东西问道:“你总看着我笑什么?莫非我吃相难看?”

      豆豆一面执壶给我杯中续上热茶,一面笑道:“我哪能笑话姐姐,只不过姐姐来得突然,我这会子还觉得跟做梦似的呢!”

      我笑笑不语,在搞清楚萧栖辰的意图以前,他设计掳我来此的事还是不要由我说出来为妙,否则若是惹毛了他,我要回去可就更难了。

      豆豆见我不接话,还想再问,我忙指着房内赞她房间摆设得好看,豆豆果然得意起来,转而向我介绍起房内家具摆设的来历,如此才将话题岔开。

      又坐了两盏茶时间,便听见房外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回道:“少爷来了!”

      我心内一慌,忙将手中糕饼放下,起身整理衫裙,豆豆已是迎了出去。

      还未等我理好,他二人已走了进来,我看着豆豆身边的年轻男子,不觉愣住。

      这么久没见,萧栖辰的样子和在杭州时已是大不相同。头上一副簇金蛾拳脚幞头,耳后垂着两根细辫,身上一领雪白窄袖盘领绣金暗织山林麋鹿的雨丝锦袍,腰间扎着金色束带,下着乌皮靴,看来甚是英武。

      见我呆呆看他,萧栖辰的笑脸上便隐隐透出几分得意来,我心里霎时一阵乱跳,忙低头福身道:“见过大人。”

      萧栖辰摆摆手道:“在家里就不要这么拘谨了,这么久不见,我和豆儿都很挂念你,这次来了便安心多住些日子。今日匆忙,只略备了些薄酒,明日再正式给你接风洗尘。”

      我不敢再抬眼看他,只得低头胡乱说几声“客气”了事。

      晚餐虽不丰盛,却十分精致,就连豆豆这个主人看了都赞好。我没想到在这苦寒北地还有地道的淮扬菜,一顿饭吃得十分香甜,连一路上积攒的满腔烦愁也消退了几分。

      饭后饮茶时,乌嬷嬷来说客房收拾好了,豆豆却要我同她一起住,最后还是萧栖辰说我才从南边来,受不住冻,让乌嬷嬷将我安置到正房暖阁内。

      听了他这话,不说我,连豆豆都诧异地瞪向他,乌嬷嬷也沉了脸,“少爷,暖阁那里虽然暖和,但是和你住的地方在一个院子里,吕姑娘住在那里很不妥当!”

      萧栖辰却不甚在意,笑道:“无妨,我今儿接了宫里的差使,要我过两日随队护送赵王去会宁主持祭祀,这一去只怕要两月有余,院子马上就能空出来。”

      乌嬷嬷和豆豆闻言大惊,一齐问:“真的?”见他点头,豆豆一脸黯然,乌嬷嬷又追问:“少爷去年过年就不在家,今年皇上不是准了少爷可以不去的么,怎么又变卦了?”

      萧栖辰摇头笑笑,“总之是宫里的意思,嬷嬷别问了,还是早些安置了客人,帮我收拾出门的东西吧。”

      乌嬷嬷还想说什么,转眼看看我,又忍了回去,豆豆却冒出一句,“这又是宫里那位的意思吧?”

      萧栖辰严厉地盯了豆豆一眼,低喝道:“豆儿,慎言!”

      豆豆撅着嘴,眼里泪都快下来了,“我不管,云姐姐刚来哥哥就要出门,这可不行!再说,你一走,我一人可怎么过年,说不得又要去那边看他们的嘴脸……”

      我见他们几人说话半吞半吐,想来是有什么避讳,原不好插嘴,此时见豆豆神情不对,便忙走过去揽着她的肩劝道:“豆豆,萧大人也是为了差使,你别生气了。”

      豆豆话里都带了哭音,“姐姐,你不知道,哥哥不能出去,他走了我就……”话说了半截却又忍了回去,只将脸伏在我胸前小声抽泣。

      我自认识豆豆来从未见她这样过,心里顿时大为不忍,眼见乌嬷嬷郁郁的站在旁边却不说话,只得自己开口,“大人,要不您再去说说,推了这桩差事吧!”

      见豆豆流泪,萧栖辰也有些烦躁,蹙眉在原地踱了几步,忽然对乌嬷嬷道:“嬷嬷,你先带豆儿回房,我跟吕姑娘有事要谈。”

      乌嬷嬷默默点头,上前来从我怀里搂了豆豆出去,丫鬟端了热茶来换上,随即也掩门退去,房内顿时只剩我们两个。

      我虽然也想知道萧栖辰为何非要我来,可此时与他两两相对,心里又觉惴惴不安,只得饮茶掩饰。

      萧栖辰坐到我对面椅上,待我放下茶杯,这才开口道:“吕姑娘,这次请你来,原是想请你帮我料理一桩要紧的生意,只是我没想到阿典会用那样手段,得罪之处,还望姑娘莫怪。”

      听他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我心下不禁暗气,讽笑道:“大人太客气了,俗话说不知者不为罪,大人既不知阿典会用何种手段,又哪有得罪之说?”

      话一出口,萧栖辰脸上顿有些讪讪的,我见他尴尬,又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只得放软了口气道:“只是我既是宋人,又是女子,这样的身份恐怕当不得大人重托。”

      萧栖辰见我出言转圜,面上神色这才略活泛了一些,他一边给我杯中续水一边笑道:“你先莫忙着推脱,且听我说完。”

      “当年在逃命路上挟持你时,我还以为自己会被你杀了,再料不到你却救了我,只是当时这边的局面也甚是凶险,我不敢带着你们回来,只得自己偷偷逃了,谁知却让你陷入泥沼,害你日后吃了许多苦头。”

      我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想起过往种种,心里不禁也有些酸楚,只得摇头轻声道:“大人不要这么说,我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么?再说当日大人即便是要带上我们,我也是必定是不肯的,大人那身后还有追兵呢……”

      听我这样说,萧栖辰也不禁一笑,顿了顿又说道:“去年朝中选派议和使臣时,我便主动请缨,想要顺便寻访你的消息,谁知竟真的找到了你。我原本准备回程时将你姊妹带回燕京的,可后来去与陶沅商量时,他却不允,他将你的过往种种说与我听,我感佩之余又觉惭愧,后来便没有提这话。”

      “回来后,我每每想到姑娘的胆略魄力,仍觉叹服。因此,这桩生意,我相信姑娘一定能做得好。”

      听他称赞,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手道:“大人谬赞,吕云愧不敢当,若不是陶公子相助,吕云哪有今日。只是不知大人要做什么生意,若是本钱太大,我恐怕支应不来。”

      萧栖辰笑道:“这次你在盱眙榷场想必也看到了,南北阻隔、商旅不通,这于别人是麻烦,于我们却是机会。我想跟陶公子合作,将南北货物互通有无,只要你肯帮我和陶公子牵线,这桩生意长久做下来,其中的利息只怕十个铺子都赶不上。”

      我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思量,心里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桩极好的买卖,以萧栖辰的门路,他要找合作的人,未必非得我们,我若再要推脱,便不是傻子,也是矫情了。因此,待萧栖辰说完,我假装想了一想,便一口答应道:“承蒙大人青眼,吕云再不答应便是不识抬举了。”

      萧栖辰看我答应得痛快,脸上不觉也喜动颜色,“如此甚好,那你休整两日,过几天跟豆儿一起和我回上京。”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懵了,“啊?还要往北边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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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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