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姗姗来迟
“呀!”柳叶走上去拾起被摔成两个的果盒,“这果盒子怎么是一个大的套一个小的两层的?”
柳叶的手上确实拿着一个稍大点的、薄的不能再薄的漆盒,和一个稍小的乡下人家最最普通不过的竹编盒子……柳叶忍笑,这明摆着就是拿竹盒外面套一层薄薄的漆来冒充雕漆盒子嘛!
章氏闻言一把从柳叶手中夺过,仔细端详片刻,立即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又气得扔了出去。
这下就连惯打圆场的郑氏也无话可说了,只默默地把章氏扶回到桌边坐下。
“老大媳妇,你去拆开点心盒子看一下子。”章氏沉声吩咐道。
郑氏应声拿起一个点心盒子拆了开来,先是自己看一眼,松了一口气,这才递到章氏眼前,笑道:“娘,点心是好的嘞。”
章氏不作声,板着脸接过来查看,柳叶也凑个小脑袋过去,见那盒子里倒还真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盒子绿豆糕,只是她怎么也看不出这和他们厨房里放着的那些绿豆糕有什么区别。她还使劲吸了吸小鼻子,就是普通绿豆糕的香甜味,没闻出什么特别的。怎么这就要十两银子一盒?
章氏在看到盒内的糕点后脸色就缓和了一些,忽然又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再次皱起了眉头。盒盖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知味轩”三个大字,章氏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揭开,“唐记点心铺”五个小字赫然出现在盒盖上……
柳叶赶忙背过身去以手捂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犯了众怒,柳条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衣角,冲她轻轻摇摇头。
章氏不识字,把纸和盒盖都递给男人那桌,问道:“你们看写得什哩。”见男人们都神色尴尬地不作声,她也就明白了过来。
此时堂屋内气氛异常诡异,章氏气得满脸通红、鼻孔喷气,她不说话,其他人更不敢开口。况且大家心中也都很是气恼,觉得老罗家这嫁妆这般的以次充好,未免欺人太甚了。带回来的这些水果、点心、果盒都是这样,那么那些没带回来的东西呢?那些雕漆的妆盒会不会也是像这些果盒一样,其实只是外面一层薄薄的漆?那些红木的家具会不会其实里面都是松木的甚至藤编的?那些瓷都的瓷器会不会也像这“知味轩的点心”一样,压根儿就不是瓷都的?……
半晌,章氏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筷都跳了一跳,她冷笑一声,恶狠狠地道:“渠老罗家欺负我们老柳家,我要渠罗春绣呷不了兜着走!”罗春绣就是昨日新进门子的柳叶的小婶娘。
这下又有好戏看了!柳叶幸灾乐祸地想。这事她虽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同仇敌忾义愤填膺,但是她也因此很看不上这个小婶娘一家的为人。费尽心机地以次充好以假乱真,打肿脸充胖子,女儿出嫁当天倒是风光了,事后的事情就不管不顾了吗?难道真觉得婆家会发现不了?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已经嫁过来了的女儿。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起身穿戴整齐,吃过了早饭按长幼次序分别在堂屋坐好站好。婚礼当晚就回自己家了的柳大妹、柳二妹和柳实英也带着各自的夫婿儿女们早早就来了。今天是新媳妇进门子后给公婆长辈敬茶、以及和新的家人互相认识的重要日子。
自古就有“奚人擅茶”这一说,奚洲的气候温暖潮湿、且多山,特别适合茶叶的生长,三山沟里就有一半以上的农户有自家的茶田。奚洲人会种茶,也极爱喝茶,茶文化是奚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早起喝茶、睡前喝茶;饭前喝茶、饭后喝茶;大人喝、小孩也喝;一家人屋里话家常要喝茶,商人外面谈生意要去茶馆喝茶;客人来了要上迎客茶,客人走前要上送客茶,请安时还有请安茶;看戏要喝茶、听书要喝茶;要说府城生意最火爆的店铺可不是卖东西的商铺,也不是卖吃食的饭馆,而是那一家家提供茶水的茶馆和卖茶叶的茶叶铺子……
茶与奚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这一点甚至可以在语言里得到体现。奚洲话里压根没有“喝水”这个词,哪怕你喝的就是白水,那在他们的语言里也叫“呷茶”。口渴了要想说“给我拿一杯水”,他们就说“拿一碗茶我呷”,即使他想要的其实只是白水而已。这种有趣的语言特色一直延续到柳叶前世的现代社会。
新媳妇进门,成亲的第二天一早就要去给婆家的长辈敬茶,和婆家的众亲戚都一一打招呼。成亲当天,新娘子盖着盖头就被直接送入了洞房,大部分婆家亲戚是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新娘子更是没见过婆家的大部分亲戚,双方其实还都互相不认识,敬茶这一日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但由于这次情况特殊,新人没有住在婆家,所以两家商量,就把新媳妇敬茶推迟了一日,改到今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堂屋的众人都有些待不住了,这都快到要去准备晌午饭的时候了,怎么柳大林和罗春绣还没来?大命已经被派出去三趟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皱着眉摇着头:“连个船影子都没有。”
郑氏抬眼看看章氏,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我先去把晌午饭准备起来?”
章氏沉着一张老脸,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再等下子。”
就在这时,第四次被派去村口迎人的大命气喘吁吁满身雨水地跑了回来:“人来了,现在在下船。”
郑氏听了脸上神情一松,就要抬脚迎出去,却被章氏冷声喝止住:“慢着,老三又不是不认得自己屋里,就在这里等!”
郑氏只得立住脚:“晓得了。”
不一会儿,门外先是响起了柳大林欢快的声音:“爷、娘,崽来归了!”
屋内众人看章氏依旧板着脸不说话,也就都没吭声搭理他。
接着,就看见满脸喜色的柳大林风风火火地进了堂屋,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妇人,一摇一摆地款款走进,不用说,那自然就是柳大林的新媳妇罗春绣了。
柳叶好奇地看向她,只见她一身大红纱的长褙子,配一件翠绿绣花主腰,下身一条淡粉马面裙,头发高高盘起,红红绿绿地插了满头的绢花;她个头不高,身材丰满,小眼睛、大脸盘,浓妆艳抹,耳朵上一对翡翠坠子摇摇晃晃的,和她脸上那赛过猴子屁股的红胭脂交相辉映。
柳叶大囧,这小婶娘,模样可真不咋滴,和堪称老柳家颜值底线的柳大林真可谓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
等柳大林都已经在堂屋给爷娘磕完了头,罗春绣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堂屋中间,颇为做作地盈盈下拜道:“爷,娘,媳妇子给二老请安。”
她的声音有些尖利,加上又矫揉造作地捏着嗓子说话,让人听了浑身有股子说不出的不舒服。
郑氏早端来两盏茶递到她面前,她慢条斯理地接过,上前给二老献茶。柳老爷子木讷地点头接过,给她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红包,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等茶送到章氏眼前,章氏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压根就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罗春绣双手捧着茶僵在当地,脸上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笑脸,道:“娘,呷茶。”
章氏这才瞥了她一眼,又耷拉下眼皮子,不咸不淡地道:“茶冷了,老太婆我胃不好,呷不得冷茶。”
罗春绣闻言嘴角微微冷笑,道:“媳妇子不晓得茶是冷的,大林,你带我去厨房,我去烧水泡茶。”
章氏轻哼一声道:“早上备好的茶,等到晌午头里,哪里还会有热气?”说罢又道,“不劳你府城大小姐大驾,大命哩媳妇,你去重新烧水,换一碗热的来。”
林氏闻言,温顺地低着头走上前接过罗春绣手里的茶就去了厨房。罗春绣也不推辞,茶递给林氏,自己则退回到堂屋中间,大咧咧地站着。
“原来娘是气我们今日来晚了。”罗氏语气里很有些委屈地道,“这可就要冤枉死媳妇子了。”
章氏瞪视她道:“头一日给公婆敬茶就让公婆等上半日,怎么冤枉你了?”
罗春绣满面潮红,拿眼去瞟一旁的柳大林,语带嗔怪地道:“为什哩来晚了,娘去问下子你崽啊。”
此话一出,屋里半数以上的人倒都红了脸,只几个懵懂的小娃娃还没明白她这话里头的意思。柳大林更是脸涨得通红,拿手挠头,不好意思地嘻嘻笑道:“娘,春绣本来是话今日要早点子来的,怪我、怪我,嘿嘿。”
众人这下都在心里惊叹了,这对小夫妻还真是不避讳,这种事居然能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口。柳叶也乍舌,柳大林一个男的也就算了,罗春绣一个未满二十岁的新嫁的小媳妇,当着这一屋子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的面,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脸皮之厚,非常人能比啊!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就连她这个二十一世纪思想开放的新新人类都自叹不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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