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无月明

作者:慕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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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


      月桉生生挨了十月,也不见得那头有什么响动。每每向殷言提起,他也是笑而不语,说时机未到。他们的心境日渐成熟,有时可见殷言化来山间一瓢清泉与他练法,这代表着二人之间牵绊与信任加深。他说这是好事,月桉只点了点头。
      殷言看他心不在焉,叹道:“各路大魔出家有道,少有完全自己拼来。你可知月央来历?”
      月桉心中一凛,这是他一直想知道,却一直不敢问的。殷言毕竟比他长了百岁,历事甚多,知道得多些也无甚奇怪,便凑近去听。
      殷言看他少有的孩童举动,笑着摇头:“月央也并非独身闯荡,当初也是倚靠了大家的。在南处,属器物修道最富盛名。”他将那甘泉用木杯盛了,叹道,“可惜器物过于精钻,当时可与咒术齐名。竹大人传内不传外,便引得对人记恨。那时月央也算有手段,竟可从大人那里偷学两招,就地起家。”
      月桉思索:“器物从前也听月央只言片语提到过。”哪有只言片语,不过是一些冷嘲热讽,他大多也同别人一样,让月桉不修炼便滚去学器物,话语里都是轻蔑,“我听得是器物世家受人压迫排挤,便有人连伙一同剿杀。”
      殷言突然笑了,笑出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意:“哪有什么排挤,都是嫉恨罢了。器物当年是何等风光,在南片占据一方,人人都闯不进那个机关宅。名头里有个“竹”的人,都要叹自己沾了他家的风光。宅里走出来的人,与这荒地上抢食的蝇营狗苟都有天壤之别。”
      他忽然敛了笑,看着手中的水:“可惜……竹大人目光究竟短浅了些,隔了旁人学器物的路子,只能看尝不着,能不叫人嫉恨?”
      他也怔怔:“尝得着也没用,给一件事物冠了名字,便总是有人去抢的。”
      月桉沉默了一阵:“那月央又是如何偷得的?”
      殷言撑着额,懒散道:“竹家再小也有十几号人,不能保证没有一个人会泄露半点。但若是泄了密……”他将那水泼覆,“便被逐出家门,剐了一身修为,在荒地里重新做人罢。”
      月桉并没有见过那人,依着月央的性子,估计是过河拆桥,将那人灭口了事。
      殷言笑得眉眼弯弯:“月央当初也不是这个性子,憨厚老实,循规蹈矩,否则也入不了竹家人的眼。”他看月桉惊骇的表情,笑得更开怀了,“想不到?我如今再看他也是想不到,就像把骨头抽出来换了一身一样,像个疯子一样妄想追求那极道。”
      “我当初在竹家远见过一面,他脸上还没疤,就远远跟在人后面,别人不问,就不做声。我看他站得辛苦给了木凳,结果他以为这是命令,转头就搬给了……”他顿住了,就此戛然而止,“罢了。”
      月桉识趣地没有再问,只听他岔开:“莫说是我,所有人都猜测他脑里是不是只生了一根筋。”殷言笑得癫狂,“你看他现在,他现在……”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只是笑,笑得双肩颤抖,眉眼弯弯。
      月桉看着他,眼中只有星星点点的悲凉。
      殷言止住了,他撑着额,在这方心境看了四处的黑壁,叹息:“你这方心境太单调了,比起夫人的来单调了许多……或许是天性如此……”他看向月桉沉静的眼,忽然觉得实在说不过去,伸手要来探他的发,“你是个好孩子,诶……若是当初……”
      月桉侧头避开了,淡淡唤了一声:“师父。”
      殷言愣了,收回手:“说了傻话。”若是是世间最无用的起头,一切都是按一定的方向走的,缘起缘灭,都由无数契机组
      成。他当初没做到,也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这句放到当初,实在是太过无力苍凉。
      月桉想了想,又道:“师父说的是曾经的月央,但折磨我,蹂躏我的是如今的月央。他曾经如何,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
      “好,好。”殷言笑着坐了回去,月桉感觉心境在变化,便知道是到头了。他急于知道更多,探到殷言面前,想挽留他消失远去的身影,但殷言摇了摇头:“记得这些足够了,余下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罢了。”
      月桉无法经历他所经历的,也无法看到当年的记忆,只能隐隐去回溯别人话语里拼凑的过去,去隐约建起一个印象中的器物大宅,去追寻一个人在面目全非之前的曾经。人与人,到底是不相通的。
      光是听着,便对这风光生起了向往。

      他揣着个秘密,对月央的畏惧之心也少了几分。
      年与估计又去灵山里捯饬些小玩意了,月桉闲来无事,便想着去炎炎那处看看。从前因着三清的关系,月桉少有走动,自那日酒后好似把话说开了,他也没有什么好避讳了。
      那宅子较他的小些,当初刚来时月央化的,炎炎没有反对。月桉与他不熟,断没有说情的道理,更何况和月央也说不来。后来月桉每每想化大,又听他说习惯,便作罢了。
      这回直路过了宅门,没见着炎炎在里边练术,生了好奇,便走近去看。到了宅后一处幽林,便看到人足迹,想来是三清嫌太阳过烈了,移到僻静处修炼。再走近便看到那熟悉的躺椅,一人背向他枕着脑袋歪斜睡着。
      月桉放心走近,刚想出声,便见到那林里走出一个人来,是炎炎。
      他眼睛明亮,方才练功,身上出了薄汗。身上玄色单衣罩着,勾勒出紧绷的线条。他神色温柔,俯着看向熟睡的三清。月桉想唤,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刹住了,躲到树后。炎炎自三清腰侧摸出一块玉,月桉认得,从前他宝贝极了那块玉,月桉只提过一次,被拒绝后便不再提。他心下一震,意识到了什么。
      炎炎凑近了,月桉本在思考,侧眼一瞥便看见炎炎的发垂到三清耳侧,他几乎是小心又虔诚地印下这个吻。似乎是不太娴熟的缘故,有些像狗儿在叼这骨头,动静是不小了。三清嘟囔了一声,炎炎吓了一跳,微微松开了撑住椅侧的手。
      月桉心中百味杂陈,他记得炎炎虽是捡回来的,待人却是友好和善,什么时候也会干这种偷香的事了?
      他一直以来以为他们是师徒,是师徒中间就隔了一层障壁,是断然不可逾越的。从前年与凑近,调戏归调戏,他也是真未动过心思。平日炎炎殷勤,月桉自然会将自己代入,脑海中单单浮现那个画面,月桉便会生起厌恶自己的心思。
      如今看到这个,心又不觉狂跳,他看着三清悠然转醒,以为会大怒,却见这平时冷脸的人笑着去扯了扯炎炎的脸,凑近说了什么。炎炎红了脸,扶了他的腰。月桉不敢再看下去,他化了咒术悄无声息地离去,只有三清似乎察觉到,临去前朝着看了一眼,转头又对着炎炎了。
      月桉恍恍惚惚,走时还差点被草木绊住。他不明白三清为何回应了,既然他们是心意相通……
      出宅门时看到年与捧了些灵草回来,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面色通红。若不是此地是炎炎宅子,还以为他看了活春宫。
      月桉心烦意乱,看到他便更是,但为了让年与看不出什么来,他转头镇定片刻,回道:“去了何处?”
      年与扬了扬手中的草,看得出挑得仔细,捡得都是些能吃的部分。为了不让术法伤到茎叶,还专门用手捡了一回,手上满是红点和钩刺。
      月桉抬手帮他疗了,年与此刻将红袍绑了带束在腰间,衬得人高挑。乌黑的发有些没束紧,垂在白皙的脖颈间。月桉看着,又感觉方才血气翻了上来,忙背了身先走。年与看他从宅里出来,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他们可还好?”
      月桉涨得面红,咬牙切齿道:“好,好极了,不能再好了。”
      年与被吼的莫名,自觉做错了什么,胎脚便要向院里迈,又被月桉吼了回来。整个路上怔怔愣愣,也不知究竟是哪里惹着他了。便讨好地递上手中的灵草:“这些是补眠安神的,我绕了半山才找来。”
      月桉看他求表扬的神情说不出话来,也自知做得不对,抿了嘴收下:“你也分一些,总归是睡一处,你若是神不安,我也会被扰到。”
      年与脸上泛了红,月桉后知后觉,觉得今天这一日真是魔怔了,气急败坏道:“睡一处宅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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