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声凋霜野

　　门外站着的来客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北野刚刚提过要感谢的两位：尹钧、戴岚。

　　见是北野来开门，戴岚笑道：“今儿是全庄的人都去看七夕花灯会了么，怎么劳驾苏三姑娘来应门。”

　　北野也不想解释，只道：“有些私事……两位此时来访，有何贵干？”

　　戴岚笑道：“此事还不太方便在门口说……苏三姑娘，不请我们进去吗？”

　　“庄内……现下有人得了疫病，请大夫一看，都说这病只怕是会感染的，因此才把人都遣走了。唉，这疫病也不知哪来的，来势汹汹，令人害怕。为二位贵体着想，还是别进来为好。”北野眼珠连转，迅速编了个谎话。

　　“那苏姑娘在照顾病人，自己却没有带什么头罩、手套之类的，想是这疫病见苏三姑娘善心，不忍心传染你了。”戴岚柳眉一挑，显是不信。

　　北野亦觉出自己的谎话有很大漏洞，但话已出口，也只能死鸭子嘴硬到底：“事出突然，未曾想到这些……所以两位还是别进来为好。”

　　尹钧冷淡地道：“岚儿你一片好心，可我看呐，枕闲庄可不领情。我们走罢。”

　　戴岚道：“钧郎，可……”

　　北野刚松了口气，忽听秦斯高声道：“北野小妹妹，有客人的话怎不请他们进来。今日就算不能宾客盈堂，但一个客人没有，却也太不像话。”

　　尹钧、戴岚俱是神情大变，齐声喝问道：“谁？”

　　北野全身肌肉都僵硬了，但见秦斯盯着自己，在心中叹了一声“还是露馅了”后，还是伸手将门完全拉开了。可此时尹戴二人却不想进门了，尹钧全神戒备，拉着戴岚缓缓向后退去，嘴上道：“既然苏三姑娘说不太方便，那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先告辞了。”

　　北野看见秦斯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几乎没有便宜犹豫，她忽然大声喊道：“快跑！”

　　尹戴二人一愣，双双转身欲逃，可已经来不及了。

　　秦斯一阵轻烟似的飘了过去，尹戴二人甚至没来得及还一招，便俱秦斯被封了几处大穴。

　　秦斯把两人提进了门，对北野道：“客人都进门了，还不关门？”

　　北野咬着唇照办了。

　　* * *

　　回到苏北离的院子，秦斯解开二人穴道，对苏北冽笑道：“看，客人这不就上门了？”

　　尹钧从见到秦斯开始，面色就极其奇异，有震惊、有欣喜、有不解、甚至有些愧疚，那目光简直是钉在她身上了。戴岚倒是没那么多外露的情绪，只冷冷道：“你还活着。”

　　“我自然还活着，不然站在你面前的是鬼么？”秦斯甚至都没给戴岚一个眼神。

　　戴岚也不生气：“我们还以为你也……钧郎在那些碎石瓦砾里找了很久，什么都没找到。”

　　秦斯不置可否，只对北野、苏北冽道：“你们做好决定了么，要我救人还是？”

　　北野拦在苏北冽面前，坚决道：“救人。”

　　“北野小妹妹……倒是一直挺有勇气的。”秦斯缓缓道，“这是我最欣赏你的一点。”

　　戴岚讥诮道：“是啊，我也喜欢北野小妹妹这点。”她刻意模仿了秦斯的语气与用词。

　　秦斯终于回头看了戴岚一眼，问道：“你知道她刚刚说了什么？”

　　“让你救人。你害了谁？”戴岚答得爽快。

　　“我让她和苏庄主拜堂成亲。今天。”秦斯缓缓道。

　　尹钧面色大变，上前拉住了戴岚的手，提高声音对着秦斯质问道：“你怎么能这样？”

　　“我能。我终于能了。”秦斯面露微笑，表情甚至称得上心满意足。

　　北野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和哥哥一起站在了苏北离床畔，用眼神示意道：我觉得他们有问题。

　　许是因为秦斯说得过于理直气壮，戴岚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秦斯得意地说：“十年前，你把我丢在成都郊外的时候，也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我吧。”

　　尹钧道：“岚儿说，你穴道解后，会自行回霹雳堂……”

　　秦斯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们，转而向北野说道：“那么，今日枕闲庄里一个下人都没有，是北野小妹妹的主意吧？想是觉得这件事，不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事成之后，还可以赖了这账？”

　　北野虽未指望秦斯全然上当，但之前也确实没有想到合适的应对之法，但刚刚听到之前三人对话后，她灵机一动，义正辞严道：“可是秦姑娘，自古婚姻之礼，拜天地、拜父母，从无必须有宾客的道理。难道尹公子和戴姑娘成亲那日，便有宾客在旁了么？”

　　秦斯微微一笑：“北野小妹妹，你的话总是那么中听。”说着也不看尹钧、戴岚一眼，径直向着门外走去，“那便也不用八抬大轿、凤冠霞帔了，傧相、礼赞也免了，让新郎新娘直接去拜天地父母吧。”

　　尹钧道：“那我二人……”

　　“虽未大撒喜帖，但上门了的客人，没有不去贺喜之理吧。”秦斯头也不回地说，话中隐然有威胁之意。

　　五人沉默地走到了祠堂。苏北冽道：“我和小野进去吧，家祠外人不便进入，三位请止步吧。”

　　秦斯笑道：“就算不行沃盥、合卺、同牢、解缨、执手这些礼，那也得先拜天地，再去拜父母啊。啊对了，”她转向尹戴二人，挑衅道，“你们还没拜过父母吧。”

　　戴岚冷然道：“符妹妹，你忘了，我是在尹伯母灵前和钧郎商定出走的。”

　　“岚姐姐总是那么厉害。”秦斯斜了她一眼，随后喝道，“你们还不快进去，马上要误了吉时了。”

　　北野暗暗腹诽你这瞎选的日子时辰，也没合八字、翻皇历，哪来的吉时之说，但也只得站在祠堂门内，与苏北冽一齐向外拜了天地，然后进了内室。

　　* * *

　　北野合上内室门，摸出火折，把两边列着的蜡烛一一点燃，边点边对苏北冽道：“哥哥放松些吧，我看你整个人都僵了。”待蜡烛全部点亮，北野收好火折，向苏其章、薛寒灵位走去。

　　苏北冽问道：“你真要拜？”虽然关了门，但秦斯内功卓绝，因此他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

　　北野点完了蜡烛，随后将长川剑放在供桌上，在蒲团上跪下，回头道：“我们应该拜，哥哥，请义父义母保佑我们能救北离哥哥，还有……保佑枕闲庄能挺过此难。”

　　“此难？”苏北冽咬着重音重复道。

　　北野做了个“嘘”的手势，随后轻声道：“秦姑娘若知道了……那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手指向苏其章牌位。

　　苏北冽沉默着点点头，将岁寒剑也放在了供桌上，跪在了北野身边，心中暗暗祷祝。

　　* * *

　　等北野再重新把蜡烛一一吹灭，推开门出去时，已经过去了一盏茶时分。秦斯笑道：“拜个父母而已，怎么用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们在里面洞房花烛了呢。”

　　北野耸耸肩，并不打算理会这话。苏北冽问道：“秦姑娘，能去救我弟弟了么？”

　　戴岚奇道：“苏二庄主怎么了？”

　　北野便把五毒教教主施丹上门、苏北离中蛊一事说了，话还没说完，戴岚便急道：“果然！我们还是晚了一步。我这趟来就是想提醒你们，最近在西南一带，五毒教忽然活跃了起来。”

　　“只是西南一带？”北野偷眼看着秦斯神色，随口问道。

　　戴岚道：“今日之前，我还没听说五毒教在其他地方生事……我想施教主，只怕是专程来找你们麻烦的。”

　　北野点点头，赞同道：“我也是那么想……只是有一件事，我很想不通。”

　　戴岚问道：“什么事？”

　　北野正思考如何措辞才不会引起秦斯怀疑，苏北冽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对秦斯道：“先去救人，再说闲话。”

　　见秦斯似笑非笑地站着，苏北冽又道：“我想秦姑娘，应是信守承诺之人吧？”

　　秦斯看了看尹钧、戴岚，忽然展颜一笑，拍着手道：“你们都……那么努力了，我自然要救人。不过在此之前，是不是先把礼成了？还差一个‘送入洞房’呢。”

　　北野愣住了。秦斯看着她呆滞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我知道，这事儿办得急，你们定然什么都没准备，不过我良心不错，都给你们准备齐全了。苏庄主，你的屋子在哪？”

　　* * *

　　五个人走向了苏北冽的院子。一路上都没人说话，只有秦斯时不时发出几声不知是否真心的笑声。待到了地方，秦斯变戏法似的从背着的包裹里掏出了一对尺许长的龙凤花烛，插在烛台上点着了，又用掌风熄灭了其他灯火，满意道：“这不是就很有样子了嘛。”

　　北野正想说什么，秦斯却抢先对她道：“北野小妹妹，你可记得看好这对龙凤花烛，我今日下午买它的时候，店家和我说，如果这对花烛能一直燃到天明不熄，新婚夫妇就能白头偕老。”

　　戴岚在一旁冷然道：“吉祥话罢了，我当年买的时候，店家也那么说。”

　　秦斯没有理会她，只把北野往苏北冽怀里一推，然后笑道：“洞房也闹完啦，宾客可以散了。”说完，率先踏出了房门。

　　北野等还想跟上去，秦斯却出言阻道：“新婚夫妇在天亮之前，可不能出洞房一步，不然可相当不吉利。两位，还是别出来的好。你们乖乖地呆着，我也就乖乖地去救阿离。若是你们出来了……”话中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冽野二人不得不止步，看着秦斯出了屋，然后轻笑着掩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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