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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往对面望过去,是齐魏两国的特使。
“这是魏王带来的几位舞姬。都是姿色上好的女子。”特使朝外挥挥手,一边的乐团也开始吹奏起靡靡之音,“同行的还有魏国的二公主。”
“见过陛下。”公主颔首示意,回座前还看了褚时一眼。
这是来联姻的?
燕南道抬头看向坐在上方的褚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接下来两国各敬献了一些奇珍异宝。随着靡靡之音与座下饮酒的逐渐深入,殿内的气氛开始渐渐热闹起来。
“公主这几日便在宫中住下吧。”褚崇宜道,“太后一个人在宫内孤独,有人聊天也是尚好的。时不时也可以去见见朕的孩儿。”
“小时。”
“父皇。”褚时回头看了眼魏国公主,“儿臣明白。”
“太子殿下果然是一表人才。”一旁齐国的特使说话了,“朕从前便想了解褚国,特别是关于太子殿下的奇特经历。”
满座皆惊——
“女皇陛下。”一旁的侍卫慌了神,俯身悄声道,“来之前丞相叮嘱过绝不能暴露身份,这才同意您亲身前来。如今这般,属下如何交代。”
“无妨。”单奇满不在乎,站起身向褚崇宜行了半礼,“不过一年,褚国便成长到了这般地步,朕一直很好奇。不论是力挽狂澜的兰将军,还是臣子叶丞相。如此多的人才,真教人羡慕。”
周围几位大臣正在窃窃私语,被提及的兰万庭与叶孤则毫无动静。
燕南道也看向扮作特使的女皇,听她道,“此次前来,也是有些疑惑需要解答。”
“尽管提问。”褚崇宜扫了眼褚时,“想来女皇陛下更想要提问太子。既然如此,褚时,站到朕的身前来,认真决疑。”
此言一出,底下不少大臣都颇感惊讶。虽然如今褚国有关太子的权限,并不似从前那般忌讳。但通常作为储君,都会刻意避开重要公务,未免留下口实。
但自从褚时参与朝政,皇帝反其道而行之,就像是恨不得将一切重担都压在对方身上。一时间,众大臣的目光都凝聚在太子褚时的身上。
单奇轻笑道,“魏国与大褚相邻之地,割让了三座城池以修邦交。我国如今与大褚结盟,但私下裹挟逃亡入褚者,数不胜数。想来既然结为同盟,殿下必是愿意将那些逃民遣返回齐,以证交好之意。”
威胁意味很重,燕南道一品,觉得若是自己面对这个场面,必定觉得很是棘手。不禁为褚时担忧,目光紧紧聚焦于对方平静的脸上。
褚时沉吟片刻,冷不丁笑出了声,“女王陛下真是说笑了。百姓迁居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何来裹挟之说。甚至用上了逃亡一词,是在自贬需要明修国政?至于割让城池,是我国自诩国力尚未如今日一般强盛之时。而如今两国交好,是为平等之意,又何须证明?”
于情于理都站在上风,语气内含揶揄敲打之意,当真是自己远所不及。
燕南道垂首饮下壶中最后几滴酒,闭上眼苦笑。
魏国特使依旧不出声,想来是要这女皇出糗。但单奇只是沉默片刻,便哈哈大笑,半晌才正色道,“如此看来,大褚今后几十年的昌盛都无需担忧了。朕果然是选了一个很好的盟友。”她再度行了一礼,表示尊敬。
褚时颔首道,“敬谢女皇陛下的赞美。”
燕南道让婢女重新给自己满上酒水,抬手跟着众人一饮而尽。
恍惚间踉跄着回到宫内住处后,燕南道直接躺倒在床上。头很难受。
直至半夜一下子惊醒,竟是出现了幻觉,以为褚时站在一旁看他。
“南道,醒醒。”声音很像,他揉了揉眼睛,聚焦在幻觉脸上的焦急情绪,忍不住自嘲怎么可能是太子殿下,便想重新躺回床上。
“南道,起来喝了药再睡。”那幻觉还在说话,他不禁一把抓在对方想要将自己扶起来的手上,却惊讶地感觉到了皮肤温热的实感。
他不禁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褚时?”
醉酒之后的恍惚感,让他顺着心意叫了对方的名字。眼见褚时挑眉,便以为会因为犯上的言论受罚,却听见对方回道,“是我。”
是我。
他坐起身,感觉有些荒唐的安心。
“你发烧了。只是太医院从不再这个时候接见皇家以外的人,于是谢华便亲自来求我了。”褚时将盛着药的瓷碗递到他嘴边,“赶紧喝了再睡。太医说是情绪起伏过大伤了脾肺,再加上今日饮酒过多导致的。再休息一日便好了。”
“谢谢殿下。”燕南道接过药碗。
“你我何必言谢。”褚时看着他,问道,“是因为升迁后还不适应处事节奏吗?”
燕南道沉默了。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羡慕着对方——能够如此恰到好处地处理完今天这件事的应变能力、与生俱来的成为一国之主的天赋和学习磨砺而出的烁烁锋芒。
自己即使再努力,也到不了这种地步。
“殿下今日处理那位女皇的挑衅,真是完美地教人钦佩。”他一边喝药,一边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星空,“我经过您如此的栽培,却还是如此不成器。”
褚时怔了怔,屈膝坐在床边,将右手五指张开,朝上放在他没有拿药的左手上,“燕南道。仔细瞧瞧,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他低下头,左手忍不住微微合拢,将对方的右手抬起。一开始不知道褚时的意思,但在看见手心里几近青紫的掐痕时,便彻底明白了。
“我很紧张,南道。”褚时弯腰望向他,含笑的眼睛直直撞进来,“我没那么厉害。你也并非不成器,只是少了些时间与经历而已。”
寡淡的月光洒在褚时身上,让他想起对方身着中衣为他换药的那天。浅淡却格外真实的笑,不同于白天的疏离,总是让自己以为触及到了对方真实的一面。
只有自己。
他应该是醉了,又或者是那张画给了他胆量,用手细细描摹着那处掐痕,仿佛感觉到了对方那个时候的紧张却无法与外人道的情绪,忍不住问道,“痛吗?”
褚时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对劲,却不敢朝着自己以为的那个方向猜想。对方看见了那副画,自己将他拉入水池时只有惊慌的脸,并未流露任何厌恶之情。
这或许本身便蕴含了另一种意味,一种无声的放纵。
压抑的念头在夜晚总会得到额外的宽容,不停地无声无息地疯狂生长。
他告诉自己燕南道还有大好的前途,不停回忆起母后的下场、那些跟皇家扯上关系的人最终的下场,用一双双眼睛警示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说了再多,他依旧清醒地保持着没有将手抽回的状态。静静放在对方手中,小拇指后撤入对方指缝,轻轻勾住那根细长白皙的食指。
对方一定会将事态阻止,燕南道那里舍得让自己的大好前途葬送在这里,他这样告诉自己。
“痛的。”他小幅度地靠在墙边,半个身子倚在燕南道身上,双脚依旧稳稳站在地上控制着力道,若是对方稍有不适,便能直接站起来。
他将选择权交给对方。
燕南道感觉在自己总是冲撞着野望的内心,悄悄流淌出了丝丝缕缕的异样酸涩。如同无数见不着的丝线,安静却强盛地将自己束缚其中。此时自己仿佛忘记了时时刻刻凿在骨子里的不堪回忆,这种酸涩温暖了常年冰冷的心。
“殿下。”燕南道笑了声,又转而改了个称呼。
“褚时。”他舒出一口气,放弃挣扎般将身体重心同对方靠在一起,转头看向褚时的侧脸问道,“我就想问问,你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吗?”
“不知道。”褚时盯着交握的双手,静静回道,“在获知母妃死前,我一直是茫然地让父皇推着我向前。但心中毫无感觉。活着,但没有想要的东西、想要喜欢的人......或者是想要做的事情。好像只是活着。”
他顿了顿,知道对方问的不是这个。
“现在有了。”褚时轻声道,“我之前是迷茫的。但现在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如此,我并没有什么需要顾及的。反正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了。”
“我有,褚时。我从前便有想要的东西。”燕南道笑了,“一直回忆着过去,让它一遍又一遍地在我心上刻刀。惦着父亲、母亲,想要超越他们。时刻想着那些冷眼对待我的人,想着要让他们后悔。但......这只是过去。”
“明明该想的,是现在的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褚时惊觉对方正慢慢将手从他的指缝间穿过,十指交握了起来。
“殿下,你现在走还来的及。”燕南道看着他的侧脸,想起从前在很多地方看见过的,两位男子在一起的悲惨下场。又想到对方的身份、自己的身份。不由得想将手抽出。
褚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坐在一旁默默了良久。
久到燕南道以为对方会离开的时候。
他开口对他说,“那便这样吧。”
燕南道疑惑地发出一个询问的音节。
“虽然我只见过悲剧,虽然我并未见过你我之间,此般行事的人。”褚时像是想明白什么一样,轻笑道,“但这并不能规定我的做法。”
他转过头来,逐渐向他靠近,在他以为对方会吻下来的时候,对方却转而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急促的呼吸笼罩在脖颈之间,缓慢地攀爬、缠绕了全身,钻入四肢百骸。
“先这样吧。”燕南道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对方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他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只是想到从前见到的不少场面,侧头看他。对方却闭上了眼睛。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直接就着这个姿势也闭上眼沉沉睡去。
直至夜晚的凉风驱散了原本室内焦灼的氛围,两人都沉默的享受着心照不宣的此刻。心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真实、近在咫尺。恍惚间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夜,静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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