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时光亲吻你

　　晨曦淡薄，学校周围穿蓝白校服的学生人流涌动汇聚成潮，少女从马路的对面踩着绿灯匆促跑来，手里还捧着一杯奶茶。

　　姜染看着她一路朝自己跑近确认就是她叫的自己，诧异笑了，“慕茵？”

　　一直跑到她身前，慕茵拨了拨跑乱的刘海，对她笑起来，“姜染，早上好。”

　　她缓了缓气息对她道：“我，我想找你说几句话。”

　　姜染讶了讶很快点头，“行呀。”

　　慕茵将奶茶塞进她的手里。

　　“我是来谢谢你的，顺便跟你道个歉。”

　　原来慕茵自从上一次经过张一瑶那件事后，便一直想找机会跟姜染道个谢。可是她当时请了病假在家，返校后又一直马不停蹄忙自己的事，加上她身边无时无刻不围满了人，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上一次的事情虽说是个误会，可是姜染本意是帮自己解围是真。加上慕西沉后来害她病发，她心里一直蛮过意不去。今天来主要也是为了就上一次的事情好好向她道个谢，也为慕西沉的过失道歉。

　　听明了来意，姜染笑了，道：“嗐，这么客气干嘛啊，该道的歉慕西沉早就给我道过了，当时帮你也是我的确对张一瑶那厮看不惯，你不用这么在意的。”

　　慕茵：“不管怎么说，的确是我哥的错，该道的谢和歉还是要说的。一杯奶茶的礼有点轻，还希望你别嫌弃。”

　　姜染连忙摆手，“不嫌弃不嫌弃，奶茶最好喝了！哎呀你也放松些，不用这么生分！”

　　其实这事，说起来姜染也有点虚心。

　　她当初找慕茵的目的也不纯粹，后来阴差阳错和慕西沉的关系反缓和起来，起先找慕茵的事便被她搁置了，久而久之便将她抛诸了脑后。
　　哪知道她竟然还挂心了这么久。

　　想到这儿，姜染忽然又觉她本人都已经站她面前了，她若不问实属浪费了机会，思忖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不过，慕茵，我确实有点事想问你来着，那天找你也主要是为了这个事，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说。”

　　“就是……你哥他到底喜欢什么呀？有什么喜好没？”

　　听到这个问题，慕茵却愣了下，紧接着面庞浮现出一丝暧昧的了然。

　　姜染看着她一脸暧昧的笑不觉也讪讪笑了，耸了耸她的肩，撒着娇恳求，“哎呀你就告诉我吧告诉我吧，你也直到我也算攻略了他很久了，怎么还是觉得总是看不透他似的呢？他到底喜欢什么呀？”

　　慕茵不讨厌姜染，或者说甚至还有点欣羡。
　　她极少看到有哪个女孩子能这般自信又肆意，耀眼得像浑身散着光，那是她最想成为可又最不可及的模样。

　　只一瞬她便决定帮她，想了想道：“我哥……说起他有什么喜好，其实我也不知道……”

　　姜染：“啊？”

　　慕茵和慕西沉一起生活近十年，她还真的说不出他具体的喜怒好恶。

　　他一向不形于色，似乎从不见他对什么东西或什么人，十分讨厌、或上心过。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学习很厉害，也很聪明，无论学什么都能很快掌握要领。

　　可是若问，他喜欢学习么？
　　好像也……

　　她很快又说：“不过，我能和你保证，他人很好。你别看他平时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好像不近人情，其实他很细心的，总能很快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只是不说。而且他也挺辛苦，平时要上学，又要兼职，偶尔还要竞赛，所以……”

　　说到兼职，姜染抿抿唇，还是将自己经久来的疑问问出口。
　　“他……干嘛总把自己搞得那么忙啊？还要做那么多兼职。不累吗？”

　　“你不懂。”慕茵的头压低了些，唇边有了点自嘲，“我们家的条件……不太好，平时连日常开销都很难维持了。要是我和我哥不做点什么，可能连学费都付不起了，至于累不累……”

　　当一家人的日常生活都成了难题的时候，又哪还有说累的资格？

　　姜染沉默了。

　　“那，就不能找个干净轻松一点的兼职吗？”她又问。

　　她始终记得那家大排档，不说脏乱差，但的确鱼龙混杂。
　　在她印象里，他一向骄傲又爱干净，在那里工作，实在过分格格不入。

　　慕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轻松的兼职。只不过，被开除了。”

　　“开除？”姜染一愕，“为什么？”

　　“具体的细节，我也不太知道，就知道那工作好像是个彩妆店还是什么，好像是我哥那天碰到了一个客人偷东西，但是最后他又没偷。那店长让我哥道歉，我哥坚定他当时确实看见他偷东西了，不肯道歉。究竟偷没偷的，我也搞不清，反正最后是那店长说我哥不道歉就只能走人。我哥就……走人了。”

　　“……”姜染默默听着，心跳渐渐快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校服衣摆。

　　她忽然想起那晚过后，她又去过那家店那几次。一直没再看见他。

　　还有上次在大排档她问他……
　　原来竟是……

　　-

　　姜染这天的情绪一直不太高。

　　慕西沉在上午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以为她是早自习的单词因错太多被英语老师当众点名而不高兴，没想太多。

　　可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她还一脸蔫蔫地在桌上趴着。桌面上的书还是早晨英语课的那一页，动都没动。不由让他心生狐疑。

　　指节轻曲在她桌面轻轻叩动两下，慕西沉低声提醒，“写作业。”

　　姜染没什么精神地歪头瞄他一眼，叹了口气懒懒直起腰板。
　　她用余光偷瞄他，看着看着不禁又有些出神。

　　今天早晨听完慕茵那番话后，她今天一天都不太敢和他说话，连看都不敢看他。
　　每当一看他，她心里就铺天盖地的愧疚，还有一点酸涩涩的……

　　抿唇想了想，姜染最终决定一鼓作气，近他一些小心翼翼问：“慕西沉，我想问你个问题。”

　　慕西沉没抬头，“下课问。”

　　她揪住他的衣袖轻扯了他两下，让他不得不面对她。

　　少女水凌凌的眼里蕴着微恼的急切，还有点不知所措的哀恳。慕西沉默默望了两秒微抿唇，改了口。

　　“五分钟。”

　　姜染一瞬高兴起来，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如果，你做错了一件事，但是这件事呢，其实你一开始并没想这么做，只是间接的……害了一个人。”
　　看他目光变得古怪，她连忙道：“不是谋财害命的那种害哦！就是……不小心让他……让他倒了点霉，被误会了，又损失了点钱什么的。如果做错这件事的是你，你会怎么办啊？”

　　慕西沉一声哂笑，“你这是又害了谁了？”

　　“……哎呀谁说是我啦！”她微窘，瘪嘴嘟囔，“是我的……一个朋友。”

　　慕西沉斜睨她，“朋友？”

　　“……”

　　她硬着头皮说不出话，慕西沉盯了她几秒几不可查地微弯唇角。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话，正当姜染打算放弃了不再问的时候，只听他忽说：“首先，要看看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姜染纠正。

　　慕西沉：“……”

　　她看着他无语的脸嘿嘿笑，“就是我朋友……和我朋友的朋友。关系嘛……非常好！就心心相印、不分彼此、过命的那种！”

　　心里暗暗摇了摇头，慕西沉继续。
　　“其次，你……”顿一下，他改口，“你……朋友，不小心害了你朋友的朋友这件事，你朋友的朋友知不知道是你朋友做的。”

　　“他……知道。”姜染弱弱答，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是我朋友做的，但是一直没有告诉过她。而这事其实我朋友一开始都不知道自己害了他的，是隔了很久很久以后，一个偶然的时机才知道的。也是因为这事过了很久而朋友没说过……她才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那就，”慕西沉说：“承认错误，尽力弥补。”

　　姜染虚虚地眨眨眼，“啊……要主动……承认错误啊？”

　　“嗯。”慕西沉：“既然你说你朋友的朋友明知道是你朋友所做的事不小心害了他，却没有这件事告诉你朋友，说明或许在他心里，这件事所造成的后果并没有他们两人的关系重要。且你朋友无心之举，相信你朋友的朋友也是知道他并非有意才没将这事说出口。”
　　“你朋友主动道歉，也许对朋友而言，反而会觉得他坦诚可交。至于损失，能弥补则弥补，即便弥补不了，也能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姜染凝神望着他默默地听，垂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明白了。

　　-

　　放学后，姜染独自去了一趟曾经那家彩妆店。

　　时隔一个多月，彩妆店外已换了新的广告立牌，店面的落地窗仍透亮明净，倒映着街边绚烂的彩灯。

　　姜染在店门外踌躇良久，始终没能鼓起勇气直接踏进去。

　　恰巧这时有一人从不远处正朝店门口的方向走来，姜染眼神一亮将他拦住，“诶店长！您好！您好……”

　　来人正是曾经的那位店长。被拦住路顿了脚步，面露不解。

　　姜染小心翼翼盯着他的眼睛，“您……还记得我吗？”

　　店长目光愈渐狐疑。

　　忽想起自己那天全程带着口罩，姜染怔了怔连忙抬起校服衣袖捂住脸，“这样！这样呢？”

　　她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乌黑而烁亮，五彩霓虹灯映在眼底流动着灵动的光芒。

　　店长看了几秒很快忆起，“……哦！原来是你呀！”

　　他们做导购的平日迎来送往太多，能被记住的顾客不多，但对这个姑娘的印象极为深刻。

　　“你怎么来了？怎么在这儿站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店长热情笑，“是来买东西吗？来来屋里看看，正好我们家刚上了……”

　　“店长，店长……”姜染忙又仓促拦了几步将他拦下来，“我这次来……是专程来找您的。是有件事想和您说。”

　　“找我？”

　　“嗯……”她抿唇踯躅，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自愧地垂下头。

　　-

　　慕西沉这一晚刚下酒吧兼职，就接到了一通电话，竟是来自当初兼职的那家彩妆店的店长。
　　电话里店长声称当初偷东西的那件事已经查明了，的确是他误会了他，且那位顾客自己也去店里承认了当天整个过程都是她和伙伴的一场恶作剧，诚恳向他道歉，店长也承诺，他若想回到彩妆店兼职随时欢迎他。

　　慕西沉听见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宇微拢，“您说什么？您说那位顾客……自己去店里承认了？”

　　店长：“可不是！要么说你不信呢，我当时听见的时候，我也懵了半天。现在的小孩子啊，玩什么不好，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花招呢？”
　　“不过还好这小姑娘漂漂亮亮的，认错态度也挺诚恳，也把当初从店里拿走的那个唇膏钱还了，左右就几块钱，我也就没多说她……”
　　……

　　晚上回到家，慕西沉坐在灯下，不期然又想起了姜染的话。

　　——“如果……你做错了一件事，但这件事其实你一开始并没想这么做，只是间接的害了一个人……你会怎么办啊？”
　　——“谁说是我啦！是我……一个朋友。”
　　——“关系嘛……非常好！就心心相印、不分彼此、过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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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边不自觉弯了一下，他轻哂，“谁和你过命……”

　　想到什么，他拉开左手边的一个抽屉，将那本画册拿出来。

　　那天他将画册丢进抽屉里之后，便没再管过了。他的书桌旧，抽屉合不严，这两天画册表皮都蒙了层薄灰。

　　轻拭去封皮的尘埃，慕西沉重新将画本翻开，凭着记忆略过前面最不忍直视的几页想翻到他的那张速写。

　　连续翻过几张，慕西沉才发现她这本子里不止画了小黄漫，还杂七杂八画了许多别的。

　　上课时“灭绝师太”在讲台上发威的模样；
　　张阳出丑时的瞬间；
　　小白兔和小黄兔旁标注着“姜小染和慕小沉”；
　　清晨吴奶奶家小院门口开的第一朵牵牛花；
　　……

　　最后面还有一则剧情小漫画，慕西沉大略扫过去几眼，看出她画的是一个小女孩儿被冤枉放高利贷，身边没有一个人信她，学校将她开出，父母将她赶出家门，她在家门口哇哇大哭。

　　慕西沉原本看着那张故意被她画的很滑稽的哭脸很想笑，蓦地忆到什么，他抬眼。

　　……
　　——“染姐帆哥，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
　　——“我求你们别把这事说出去行么？我爸要是知道了得打断我的腿！求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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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跳渐渐加快，有点不可思议地将漫画又看了一遍，心里忽然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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