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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迟
为了满足世人对闲散王爷的期待,穆安生初回应天的两年时间里做过不少荒唐事,如今回想起来总觉得惭愧,好在战明月性情疏阔,一番解释后倒也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天在这蔚海城又做了一回教坏小朋友的反面教材。
穆安生放飞自我的行为还有一个缘由,就是对卫央那个讳莫如深的期许做出的消极回应。而卫央以穆安生无法拒绝的诱饵吸引学生走上正轨,那便是后话了。
二人坐在风府正厅饮茶,穆安生盯着挂在高堂的绚丽彩画左看右看,很感兴趣。
战明月顺着穆安生的目光望去,“图中的神鸟叫做精卫,那是风家的族徽。”
“原来如此。”穆安生不解的问道,“六大世家,凤、虎、云雁、麒麟再加上这只精卫,为何只有战家没有族徽?”
“父亲说过,战家百年传承,从不需什么特立独行的家规族诫,夏国的军旗国印便是战家的族徽。”战明月淡淡说道,“至于那个‘狼’字,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风家极少涉入中原之事,我只听老师偶尔提及。”穆安生继续说道,“战杨两家世代戍卫边境,崔华两氏子弟常入仕为官,风云两门倾浸商道。云家把持陆路,风家经营海运,都算得上富可敌国啊。”
“烦劳宁王殿下与郡主久等。”风时远匆匆赶来,深深一鞠,“家有顽女疏于管教,二位贵人见笑。”
“贵府有先帝御赐诰命,风家也享着朝廷供奉,风家主不必过谦。”穆安生赶紧扶起对方,“我与郡主途径此地,本不想叨扰,无奈缘分相连,哈哈。”
风时远与战明月也相互施礼,一番推让后,三人各归其位。
风时远轻捋胡须,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宁王殿下与我风家的缘分,或许远不止此。”
穆安生与战明月对望一眼,不知其意。
“殿下与郡主一路辛苦。鄙人已设下晚宴,为二位洗尘。”风时远谦声说道。
过了青州便要分道扬镳,穆安生不想这段行将结束的伴旅再被打扰,可风时远欲言又止的话语令穆安生心生触动,想要一探究竟。
夜幕降临,华灯璀璨。风府内院人头攒动,丫鬟仆人从八扇开启的厅门鱼贯出入。
蔚海城濒临大海,风府中人衣装配饰和用物装潢皆偏爱海蓝色,穆安生瞧着眼前飘来飘去的蓝色袍袖,仿佛鱼儿往来穿梭,不禁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浅浅今日言语冒失,可没有半分嘲讽的意思,全是对您精通乐道的敬佩,殿下千万不要怪罪。”风浅浅巧笑说道,嘴角带着一个甜甜的酒窝。
“风小姐过奖啦。”穆安生略微尴尬的说道,“总觉得小姐的声音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那日在琴瑟坊有幸遇上龙大家登台献艺,浅浅当时就在殿下和郡主的隔壁。”风浅浅脆声说道。
“咳。”风时远打断女儿的话语,“小女顽劣,让殿下见笑了。”
风浅浅吐吐舌头,一副天真浪漫的女儿神态。
“皇子监军虽有前例,可大都是务虚,殿下却以万金之身亲临前线。”风徐来遥遥举杯,“此等大义真乃我辈楷模。徐来身为大夏男儿,国境有难却苟安一隅,实在惭愧。”
“风少主谬赞。”穆安生被兄妹二人吹捧的云里雾里,颇为厚实的脸皮竟有些招架不住,举杯回应间扭头望向一旁看戏的战明月,忍不住自嘲一笑。
瞧着互通款曲的二人,风徐来心中轻叹。
“哥哥,郡主今日就在眼前,你。。。”风浅浅欲言又止。
风时远脸色微变,预感到女儿又要惹祸。
风徐来略一沉吟后坦然说道,“实不相瞒,郡主风姿无双,徐来仰慕已久却自知不及。也曾思量究竟怎样的男子可以匹配,今日见到宁王殿下,才知这世间真的有珠联璧合。”
战明月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闹了个大红脸,可对方言辞恳切又语带祝福之意,战明月实在不忍斥责,只得垂首不答,飒爽英姿的常山郡主露出罕见的女儿羞态,令一旁的穆安生看迷了眼。
“蔚海远离皇城,礼法废弛。唐突之处还望殿下与郡主宽恕。”风时远赶紧说道。心中暗叹女儿没心没肺就算了,一向谦恭守正的儿子今天怎么也不着调。
“风少主赤诚率直,何来唐突一说。”穆安生洒然笑道,又与风徐来对饮一杯,隐约有种相见恨晚的投契。
晚宴一直到深夜,宾客尽欢。
青州特产的泉酿酒劲轻柔,穆安生内力深厚,回屋一杯温茶入胃,几个吐纳后心神已经恢复清明。
坐在椅子上静候半个时辰,几声叩门的轻响传来。
风时远挑灯站在门口,身旁没有仆人跟随。
“无言之约,让殿下久等了。”风时远躬身说道。
“既然是无言之约,本来也没有定下时间。”穆安生侧身说道,“家主请进。”
风时远似乎踌躇了片刻,才缓缓走进房内。
“家主直到此时还在犹豫要不要说?”穆安生皱眉说道。
“毕竟牵涉到家门丑事,鄙人也不知今天这个决定是否正确。”风时远斟字酌句的说道。
穆安生满脸讶色,“家门丑事?若实在私密,家主不说也罢,安生绝无异议。”
风时远瞧着穆安生真诚的面孔,深吸一口气叹道,“那年我只有三岁,但那张面孔只需一眼便无法忘却,他的容貌和宁王殿下没有半点相似,可风采神韵却一脉相承。这便是我口中的缘分。”
穆安生惊得合不拢嘴,诸如豪门虐恋、私定终身的狗血剧情穿过脑洞浮在脸庞,大脑风暴中一个声音在狂喊,“当个皇子就挺不容易的,老天爷不要再给我加戏啦!”
“鄙人说的家门丑事与殿下无关。”瞧见穆安生精彩纷呈的表情,风时远哑然失笑。
穆安生长吁一口气,哂道,“家门丑事一词总让人浮想联翩,风家主见笑了。”
“有个傻子父亲,算不算家门丑事?”风时远沉声说道。
穆安生仔细搜索脑海中关于风家的零星信息,“家主的父亲风迟先生?”
“鄙人一出生便与母亲阴阳相隔,痴傻的父亲更成了风家唯恐掩之不及的隐秘。”风时远低声说道,“可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风时远粗重的呼吸声,提起如此久远的往事仍令这位年近半百的男人心绪起伏。
“当年的夏国风起云涌,六大世家英才辈出,许多闪亮的名字打堆挤在一起熠熠生辉。而风迟其名,仍是其中最耀眼的一个。”风时远放下心防开始讲述,“大争之世,各大门阀皆有问鼎之心,风氏满门对父亲寄予厚望。”
穆安生却眼神黯淡。大夏神州内忧外患,播州守将公然叛国,漠北牧人趁机侵占燕北,穆氏皇权岌岌可危,世族豪门蠢蠢欲动,这段大厦将倾的历史是每一位宗亲子弟的必修课程。
“父亲少年得志,才貌双全尤其精通书画,不可限量的未来却在母亲去世后改变了轨迹。”风时远悲声说道。
“家主节哀。”穆安生深有感触的劝慰。
“父亲伤感不已,留下书信约定一年为期,然后悄然离去。游历至新罗时受邀入王宫作画。父亲倾尽所学绘出一副精卫神女图,技惊四座的同时也俘获了公主芳心。新罗特产夜明珠,新罗国王以国库半数夜明珠作为爱女嫁妆,诚聘父亲入赘为婿。那日的蔚海城,遍地明珠,如万千星光坠入凡尘,分不清白天黑夜。”风时远悠悠说道,“风家将与新罗国联姻一事传出,举国哗然,应天城派出内监前来征询,各大世家也纷纷作梗。就在大势已成之时,父亲却傻了。”
穆安生满脸疑惑,“傻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风时远面无表情的说道,“父亲茶饭不思,每日枯坐房内,口中喃喃自语: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这段话取自凤求凰!风迟先生是坠入爱河了,怎么能叫傻了呢?”穆安生说道。
“父亲痴迷的,是自己画中的那位神女!”风时远冷声说道。
一副画像令异国公主倾心,可知风迟的作品多么惊艳绝伦,但爱上自己画中的女人,这事也太荒诞了吧。穆安生若有所思。
“起初大家自然是不信的。新罗国王派出使团来到蔚海,后来才知道新罗公主就藏在使团中。亲临风府查验之后,公主伤心欲绝的离去。”风时远面带凄凉,“众人这才相信,风家的不世奇才竟然真的傻了。之后父亲的病症愈发严重,渐渐不识亲人好友,每日只会重复‘何时见许,慰我彷徨,使我沦亡。。。!’”
穆安生静静的听着,开始思索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与自己的关联。
“父亲被锁在后院一处偏宅里自生自灭,我曾偷偷探视。长发披肩形容枯镐如野鬼一般,还是懵懂孩童的我都知道,父亲将不久于世。”风时远的声音忽然拔高,“直到一天,有个年轻人跑到风府门口,自称可以医治父亲的痴病。”
“他自称谌曦,无门无派。衣衫褴褛可双眼湛亮似有星辰。”风时远回忆彼时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当年的家主和一众长老坚信这个少年是在招摇撞骗,可为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好,为少年那双清澈星目也罢,家主答应了对方的要求。风家操持海运,府中养着夏国最好的船工匠人。谌曦要了一艘夏国最坚固的船,带着疯疯癫癫的父亲出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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