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的剑

　　张哑巴不是哑巴，他是个说书人，可当他听到不该听到的消息时，他就会变成哑巴。

　　他今天就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武林盟抓到了连环杀人案的真凶萧离恨。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应当传出去，人尽皆知。

　　但消息却还不能传出去。

　　武林盟在护送萧离恨的途中，同行的王羽钏却被人下了毒，生死不明。

　　下毒者不是萧离恨，因为他快死了，是个废人。也不是他的同党，因为他们没有机会下手。

　　下毒者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武林盟的人。

　　张哑巴很想做哑巴，因为他不做哑巴，他就会变成死人的哑巴。

　　可江湖人谁不喜欢八卦。

　　于是张哑巴不再做哑巴，消息也不再是秘密。

　　萧离恨被抓了。

　　这是旧消息。

　　王羽钏中毒了。

　　这人不出名。

　　但萧离恨被抓回武林盟的途中，同行的王羽钏疑似被武林盟人下毒，就不是一般的消息，也不是一般的人了。

　　消息传了出去。

　　武林盟声誉受损。

　　不过此时还没有人有空管这事。

　　王羽钏半条腿都迈进了棺材，洛神花费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功夫，才把人救了回来。

　　当洛神汗流浃背地回到厢房时，他气冲冲地揩去面上的热汗，抓起秦世遗递来的茶就豪饮。

　　洛神义愤填膺地道：“下毒者真是心狠手辣，虽然目前还不明是何种毒，但我发现他下了两种毒，两毒还不相克，反而形成剧毒，幸而王羽钏只吃了一点，否则他肯定当场毙命。”

　　花无心冷漠一笑：“他该死。”

　　秦世遗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讯息：“有毒的汤倒了么？”

　　洛神一拍大腿：“倒什么倒，若是倒了我就查不出毒源了。现在正在王羽钏的厢房里放着，准备交给侯瞬保管。”

　　“糟。”秦世遗话音刚落，洛神只见一股风过，秦世遗已经不见，只剩下门在吱呀吱呀地晃动。

　　有人下毒，就必然有人想销毁罪证。

　　在毒源查清之前，就是销毁证据的好时机。

　　秦世遗刚进王羽钏的厢房，就看到了侯瞬。

　　侯瞬端着一个碗，碗里有汤，他站在窗边，如果他伸手出窗外，只要他轻轻一倒，汤便会顺着屋檐，与窗外刚下的雨融为一体。

　　秦世遗轻功再快，也决计快不过只需要一个动作就能毁灭证据的人。

　　“你端着的并非毒汤。”秦世遗很冷静，他走到桌边，桌上放着餐盘，餐盘里还放着三碗看起来没喝过的汤。

　　侯瞬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哦？”

　　秦世遗目光锁在餐盘上，好像对侯瞬手里的“毒汤”一点满不在乎：“外面雨很大，没有日光，侯兄想借光研究毒源，何不关上门窗入室来，借更明亮的烛光一窥究竟。”

　　侯瞬不动，保持着端碗的姿势站在窗边：“我喜欢窗外的雨。”

　　“雨是虚物，纵然再好，也抓不住。”秦世遗拿起了其中一个汤碗，放在鼻尖嗅了嗅，“但毒却是实物，只需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便可让人追根溯源，查到毒源和下毒者。”

　　“所以，”侯瞬双眉一拧，“秦兄是来一起查毒源的？”

　　一起查毒源，有可能是假话，也有可能是真话。

　　至少，在不知道侯瞬做什么之前，这有可能是假话。

　　“既然侯兄也是一起查毒源的，为何拿着无毒的汤站在窗边？”秦世遗望着手里的汤。

　　侯瞬嘴角下拉：“我这碗不是毒汤？”

　　“你那碗若是毒汤，那我这碗是什么？”秦世遗问。

　　侯瞬转向房内，沉声道：“你那碗自然是普通的汤。”

　　“你错了。”秦世遗道，“这是毒汤。”

　　侯瞬问：“哦？理由？”

　　秦世遗将汤往床边的绿植一倒，便见绿植极速地枯萎变黑，变成没有生命的死物。

　　侯瞬眉头一拧，他缓步走向秦世遗：“既然秦兄手中的是毒汤，那么请交给我，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秦世遗问：“世上还有谁人，能比洛神和萧离恨更懂毒？”

　　侯瞬道：“我并非质疑洛前辈和萧兄的能力，只是此事的发生，是我的失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有责任查清此事。”

　　秦世遗道：“将毒交给更懂得人去查，便是责任担当。侯兄不愿，莫非是有难言之隐？”

　　侯瞬嘴角一拉：“秦兄，莫非不信任我？”

　　秦世遗转口道：“那碗汤要的不是王兄的命，而是萧离恨的。”

　　侯瞬脸色微不可察地变化了一下：“哦？何以见得？”

　　“因为萧离恨发现了毒，调转了毒汤的方向。”秦世遗道，“世上无人比洛神和萧离恨更懂毒，对他下毒，是世上最愚蠢的事。”

　　侯瞬不由得哂笑：“可萧兄却中了化骨柔肠，而洛前辈也束手无策。这岂非是说，世上有人比他们更懂毒？既然他们并非最懂毒的人，那么武林盟倾尽全力去找更懂毒的人，岂非在理？秦兄莫忘了一直王王羽钏想杀萧离恨，而今萧离恨无事，王羽钏却出了事，若是传出去，秦兄不怕萧离恨的声誉受损？这毒汤若是交给你，我又怎知你是不是想替萧离恨毁灭罪证？”

　　秦世遗眉心一沉：“你拿萧离恨威胁我。”

　　侯瞬摇头道：“我并无此意，只是希望秦兄能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秦世遗沉默了，似乎在思考，过了半晌，他放下了手里的汤碗：“侯兄所言极是，是我失策了。给……”忽然他掌心一动，汤碗顺着力道掷向侯瞬的右手，同时一道剑气划向侯瞬的左手。

　　侯瞬是右撇子，右撇子就定然会下意识地用右手，可他右手端着一碗汤，若要用右手遮挡，就必须要舍弃汤碗。

　　侯瞬足尖一点，迅速倒退数步，然而掷来的汤碗和剑气却像带眼睛一样，追着他不放，他退至窗台已无路可退，若是他侧身，可以避开，但会撞上剑气，也会使“毒汤”粉碎。

　　他要查毒源，他不应该避，可他却翻身往房梁跃去，只听“砰”地一声，“毒汤”砸在墙上，摔得粉碎，剑气也钉入墙，瞬间墙体裂开一条豁口。

　　一切发生得很快，快得罪证消失时，侯瞬还在空中，但秦世遗更快。

　　他的剑气逼至侯瞬的右手：“撤手。”

　　一击便中。

　　侯瞬受痛，右手里的汤碗下意识地滑落，他一惊，迅速抽中判官笔击向汤碗，堪堪碰上碗壁，秦世遗的手便已抓住了汤碗，左脚踏着右脚借力，竟凭空转身，稳稳地落至地面，汤碗里的汤滴水不漏。

　　侯瞬已落至房梁：“看来秦兄并非一起来找毒源，而是来偷走我手里的毒汤的。”

　　秦世遗道：“侯兄是聪明人，对付聪明人就要用更聪明的方法。”

　　侯瞬嘴角的讽意更甚：“但聪明人有时却会做不聪明的事。”

　　忽然，只听“咔”地一声在右掌中响起，秦世遗脸色微变，汤碗竟以方才碰到判官笔之处为圆心，迅速裂开蛛网状的裂痕，汤汁隐有渗透的迹象。

　　秦世遗立刻将汤碗摔出窗外，刚见雨，汤碗便四分五裂，汤汁也与天地融为一体。

　　若是汤中有毒，他被汤汁溅到，他就会中毒。

　　萧离恨已经倒下，他却不能倒下。

　　这一回，他被算计得彻底。

　　侯瞬状似遗憾地望着躺在屋檐上的汤碗碎片，摇头叹息：“秦兄，你为了阻止我查毒源，竟狠心如此。”

　　贼喊捉贼。

　　秦世遗面色冷峻，话中有话：“侯兄，好计策。”

　　侯瞬露出讥诮的冷笑：“秦兄也不遑多让。”

　　真正的毒汤已毁，秦世遗用来作假骗侯瞬的“毒汤”，即便在墙体上有残留，也没有调查的价值，秦世遗只能愤而离去。

　　侯瞬瞥了一眼床上尚在昏迷的王羽钏，掏出手绢擦拭了一下手，淡淡地道：“出来。”

　　只听房内的衣柜门被轻轻推开，一人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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