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爱

　　一场不大不小的插曲过后，宾客也都三三两两的陆续离开了，黄雁来在会所外和几个私交不错老总告别。

　　先前说要回去的谢尾萤并没有真的就拍拍屁股走人，而是领着纳兰葬花和顾愿避开宾客上了顶楼露台。

　　“我宁愿你用红酒泼的是我的脸！”顾愿顿时咬牙切齿，像是恨不能打爆某人的脑袋。

　　“别这样说，好几千大洋一瓶的进口干红，我真舍不得。”谢尾萤好笑的看着快要气成河豚的顾愿，火上浇油。那张和煦的脸上已经看不见刚才泼人红酒后的冷峻。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顾愿更气了，怒其不争道：“你知道心疼几千块一瓶的红酒，就不知道心疼几十块包的场地？”转而开始担心焦虑起来：“完了，来上海第一个工作就搞砸了，谢董会开了我的。”

　　谢尾萤不以为然道：“没关系，姑姑她要是真开了你，你就干脆过来给我当助理算了，反正都是助理，给谁当不是当，是吧？”

　　“是个屁，你丫偷换概念也没有这样的，这能一样吗？我给谢董当助理就相当于古时候太后娘娘跟前的当红大丫鬟，要是一下子到了你身边，那跟被发配到浣衣坊有什么区别？啊？”顾愿满脸愤愤不平。

　　像是被这个形容逗乐了，作为被倪大小姐从小荼毒到大的八点档老江湖，谢尾萤语重心长起来，“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看宫廷肥皂剧的时候没认真，你好好回忆一下，唐宋元明清，哪个朝代太后跟前伺候的是大丫鬟？人家心腹起码都是容嬷嬷级别的硬茬子好不好。再说了，跟着我怎么就跟进了浣坊房似的了？再不济我也是个总经理好不好，虽说这头衔前面多了一个代字，听着少了两份底气，可你也不能不拿村长不当干部呀？你知不知道，搁宫廷剧里，像我这样式的，起码也得是个排名前几的皇亲贵胄。你要是愿意，大不了我忍痛割爱，把通房丫鬟的名额留一个给你。”

　　“滚，去你丫的。”“

　　“那我给你加工资？”

　　“加多少？”

　　“每个月二百。”

　　“要不三百，你年薪都快追上我了，真不能再多了。”

　　“算了，还是我滚吧！”

　　纳兰葬花来露台中途接了一个电话，等到上面，听到的就是上面两人絮絮叨叨的无厘对话。

　　露台上风景不错，可以全视角的看到错落有致的霓虹街灯，美奂美轮绵延不绝。在这上面闲坐，还可以远眺到东方明珠的风采。

　　三人在一张精巧的圆桌旁坐下。

　　知晓二人关系的顾愿像是也没当纳兰葬花是外人，依旧不肯放过试图避重就轻的谢尾萤。

　　“说吧，为什么拿酒泼人家？”

　　“可能是她长的太抽象了，我没忍住。”尾萤叹息道“其实酒泼出去以后，我就后悔了。”

　　顾愿冷哼了一声。

　　“反正都是人已经得罪人，我应该再给她两耳光的。”

　　顾愿一口气还没吐出，就又梗在了胸口。

　　“她叫盛宴，是江浙一土皇帝的侄女，还有一正厅级的舅舅，目前就在上海任职，青藤要想在上海持续发展，以后少不了和他打交道的地方。”

　　纳兰葬花凉凉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顾愿看了她一眼，又看眼嘴上说是后悔，其实完全悔意谢尾萤，干脆的选择自闭。

　　“你这杯酒一泼，有想过后果吗？”

　　谢尾萤点头，“想过的。我当时还特意看了一眼，确定她杯中空了，没“礼尚往来”的可能才动手的。”

　　典型的鸡同鸭讲。纳兰葬花也不管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假的听不懂，继续道：“逞一时之快，是刚会走路的小孩子才喜欢且有资格干的事。泼一杯酒，甩一巴掌，就真的把气出了？这天底下，喜欢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又不止你一个，真以为拿出青禾这块招牌就能万事大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你不如直接搬出倪家这座大山来吓唬一下，说不定人家会忌惮着玉石俱焚而轻轻揭过。”

　　谢尾萤不说话，也不辩驳。甚至没有正视纳兰葬花，脸上第一次露出执拗倔强的神情。

　　看的边上的顾愿都不自觉有些发怵。

　　平时，她私下里可以和谢尾萤没有上下级的大呼小叫奉承挖苦，可谢尾萤一旦真的进入这种偏执状态，亲近如她也不敢狮子头上撸毛。尽管这种情况，她也只见过两回。

　　纳兰葬花有些恍惚，凝视着谢尾萤，望这这张与记忆中重合的倔强侧脸，然后伸手手指，在茶杯中沾了沾，在木质桌面上写了制怒两个字，正宗的楷书，大气捭阖，不像是女性的手笔。

　　似乎在哪个领域，她都要做到比男性出彩才肯善罢甘休。

　　谢尾萤怔怔出神，想起了记忆深处一件无关急要的小事。

　　小时候，她耐不住性子，被那个身为她父亲的男人要求练字临帖，也总是坐不住，好不容易写了几个，也都鬼画符似的不堪入目。反而是面前这个当时她口口声声叫做姐姐的人，尽管只是被她牵连着受罚，却写的端正规范一丝不苟。

　　纳兰葬花指了指字迹，柔声道：“有些时候，退一步如果不能海阔天空，那就再退几步，忍一时不能风平浪静，那就再忍几分。这话是我们老爹活着的时候说的，他没能亲口教给你的道理，今天由我来告诉你。当然，这句话现在放在你身上，可能不一定适用。

　　我不知道盛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你宁愿砸了自己的场子也要让她丢脸下不来台，但以后，再遇到像这种情况，如果还是不想忍，可以让别人动手的。比如，我看顾小姐就挺合适。”

　　好端端的，锅从天降，顾愿直接听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坦然说出这句话的腹黑女人，简直重塑三观。

　　谢尾萤也被她最后这句话逗乐了，一扫眉宇间的阴霾，如释重负。

　　“纳兰小姐真是用心良苦且耿直，您挖坑埋人的时候都不晓得顾忌一下在场第三者感受吗？”顾愿气结，皮笑肉不笑道。

　　“顾助理不是自诩资本家的大丫鬟嘛，这种脏活累活苦活，不应当义不容辞舍我其谁嘛？”

　　纳兰葬花含笑道，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把资本家毫无人性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顾愿再度词穷。她说不过纳兰葬花，就只好转过头瞪着谢尾萤。反正这两姐妹都一丘之貉，在她心中如出一辙的都想坑她这个厚道人。

　　谢尾萤像是知道她想什么，好笑的伸出手把她脑袋硬生生转了过去。

　　纳兰葬花轻轻松了口气，心有千千结，能帮着她解开一结是一结。

　　*

　　谢尾萤手机响起，是黄雁来的电话。知道这通电话因为什么而来，她也不避讳着两人，接了起来。

　　那头的黄雁来很意外的没有以长辈的姿态对她先前的所为兴师问罪，反而是轻飘飘的一笔带过后叮嘱她明天上班的细节。

　　反常的态度让旁听顾愿都生出了疑惑。

　　“顾松原这一病，把原本人人眼红的位置腾了出来。你这一来，又把原本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的黄雁来打回了原位。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谢尾萤，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明天的早会，你的三把火能不能点起来两说，青藤那帮和她抱团取暖的高层们，事先准备好的下马威肯定会让你接下来起码两周的工作难以寸进。”

　　谢尾萤自然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听顾愿这么说，还是好脾气的呵呵了一声，“你这是典型的幸灾乐祸，敢不敢在笑的再开怀一点。”

　　顾愿两首摊开，看戏的意味十足，似乎暂时忘了自己和她是一条船上的队友。

　　谢尾萤也不点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突然又像被鬼附身了一般，笑容璀璨：“本来没想那么多的，你这么一说，怎么办，我突然对他们的反应有点期待了呢！”

　　顾愿觉得她可能宴会上喝多了假酒，已经癔症了。不想在和她多呆，骂了句神经后朝着从刚刚给她挖坑后就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纳兰葬花摆摆手，拎起手包示意要先撤了。

　　常念叨自己是个劳碌命的她，回去后还要整理一堆明天上班需要用的资料，都是伤神费时的东西。

　　顾愿走后，露台上只余下纳兰葬花和她自己。

　　纳兰葬花像是先前把一口气把话说完了，从谢尾萤电话响起后就表现的异常安静。偏生又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谢尾萤摸不清她的喜怒，以为她还介意自己在宴会上的表现，有些
　　心虚。

　　“去过那上面吗？”纳兰葬花突然开口，指着远处的东方明珠塔问道。

　　谢尾萤看向她指的方向，轻声道：“没有。”

　　东方明珠作为上海最具代表性的标志景观之一。据说每个上海人都想站到最高的地方看风景，商人、政客甚至拉皮条捡破烂的都有这个野心。外地人如果来一趟上海，而没能登上塔端，回去总归会有遗憾。

　　谢尾萤来过几次上海，也从它身边路过过，可唯独没有心动过。倒是上次答应倪赢五一陪她上塔端拍照片，只是现在已经进入四月了，她身上突然多了好多事，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腾出时间。

　　纳兰葬花轻声道：“我也没上去过。”

　　谢尾萤思绪回拢，笑了一下，道：“那巧了，等哪天有空，咱俩一起上去，你请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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