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若月夜

　　第二十五章 盼烟其人

　　几人坐下喝茶，康熙道：“这盼烟姑娘架子还真大，我们下江南的时候也去过几回青楼，可都没有这盼烟姑娘这么难见。”

　　于成龙道：“我这土包子今儿真长见识了，还没见到小姐呢，就又是作诗，又是两千两银子的出去了。我要自己来肯定是不成的，首先我诗文就不行，再来我也没银子。”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那丫鬟一挑帘子，便从里面袅袅走出来一个身穿淡粉色石榴裙的姑娘。康熙看那女子容貌，其实并不非常美艳，但是看上去却十分舒服。康熙当然什么美人都见过，看了这女子也觉得清丽忘俗。

　　那女子道了声万福，浅笑道：“六爷好久不来，今儿特地带了几位公子来盼烟这做客，盼烟心内实在欢喜。”

　　纳兰性德笑道：“我最近很忙，都没得空出来，对不住。这位是佟三公子，这位于公子，王公子，都是我好朋友。”

　　那盼烟阅人无数，只一打量，便知几人中谁是主客，便道：“六爷的朋友便是我的贵客，如有招呼不周，请几位公子见谅。”又向康熙道：“原来公子爷行三，小女子也是行三呢。”

　　康熙笑道：“那是我和小姐有缘。”

　　纳兰性德笑道：“两个都行三，那你们俩就是王金龙和苏三了？”

　　盼烟道：“苏三是青楼奇女子，小女子不敢拿她作比。佟三公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比之王金龙，倒是唐突公子爷了。六爷，你该罚。”

　　纳兰性德笑道：“是，我比错了，认罚。你说罚什么？”

　　盼烟道：“六爷上回拿来的几首词，我已重新谱了曲子。只是我看六爷用的宣纸，倒不是街上卖的。六爷能否把那纸赠我一些？”

　　纳兰性德道：“盼烟你真是好眼力，那是内务府专为皇上造的御用的宣纸，我只得了那么几匹，也早都用完了。赶明儿哪天皇上高兴，我替你求皇上赐几匹。”

　　盼烟道：“如今天下谁不知道六爷你深得皇上宠信，六爷想讨什么还用挑日子吗？您说是不是，三公子？”

　　康熙笑道：“盼烟姑娘说的很是。容若，看来你真有些虚情假意了。”

　　盼烟又道：“三公子一定也是每日在御前办事的人吧。可否将皇上是怎样宠爱六爷的，对小女子描述一二，小女子便心愿已足了。”

　　纳兰性德道：“盼烟你今天是想消遣我来着是不是？”

　　盼烟笑道：“盼烟怎敢？只是六爷知道，盼烟对六爷是一见钟情，倾心已久。可六爷对盼烟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以盼烟心中总是好奇，当今圣上到底是何等样人，能和六爷如此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若是寻常女子绝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一见钟情，倾心已久这样的话，可是这些话经由盼烟的嘴里说出来，却并不觉得突兀，也不觉得浪荡。

　　纳兰性德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我便是连最不入流的答应都不如。什么琴瑟和谐的话，盼烟你说出来倒是惹得几位公子笑话。”

　　盼烟道：“六爷，我就是想问三公子几句话，好叫我自己死心，你干嘛总是打断？”

　　康熙笑道：“好，我就说一件我亲见的。容若十五岁那年，有一次皇上御驾亲征把他带在身边，准格尔苦寒之地，容若便染了风寒。赶上那几日准格尔每天都是狂风大作，帐篷里都是冷如三九。皇上怕他冷着了病情加重，便每日将他搂在怀里，直到他病愈。”

　　盼烟笑道：“这可苦了皇上了，每日温香软玉在怀，却是个病西施。”

　　康熙道：“容若那时才十五岁，他二人还未有过肌肤之亲。”

　　盼烟道：“怎会？以六爷的人品，想必十五岁时就已经是清新俊逸的一个美男子，皇上又不是瞎子，怎会不动心？”

　　纳兰性德道：“皇上后宫的男宠个个品貌不凡，当然不会看上我。”

　　于成龙道：“不，其实是皇上视容若如珠如宝，不会为一己私欲，将他据为己有。皇上想的是让容若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在朝堂上治国安邦，而不是让容若只侍候皇上一人。”

　　盼烟道：“原来皇上对六爷用情如此之深。”又问道：“那后来为何皇上又宠幸了六爷？”

　　纳兰性德道：“是我耍心机，用手段得来的。盼烟你有完没完，我们今天来是听曲的。”

　　盼烟笑道：“六爷别生气。以盼烟的身份，这一生说什么做什么都做不得主。今儿就当让盼烟任性一次成不成？”

　　康熙笑道：“盼烟姑娘是性情中人，容若你先别说话。盼烟姑娘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纳兰性德听康熙这样说，便有些气道：“那你们说吧，我先出去转转。”说着，便走了出去。

　　盼烟道：“不怕公子爷笑话，以旗云贝勒之俗，盼烟也肯和他周旋，无非是想多知道点六爷的事罢了。”

　　康熙道：“旗云大概不会说容若什么话好。”

　　盼烟道：“是，他每每说皇上对六爷并无真心，只拿六爷做个弄臣而已。小女子听了这些话，心里实在难过得很。”

　　康熙道：“那你没问过容若吗？”

　　盼烟道：“公子爷知道，六爷的脾气傲得很。小女子刚问他一句，他便说，皇上对他好或不好，对他来说根本没区别。皇上是君，他是臣，所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无论皇上怎样对他，他总会做好他的本分，保护皇上，替皇上分忧而已。”

　　于成龙道：“那他还真是挺没良心的。”

　　盼烟道：“坊间很多传闻，说皇上如何好色，六爷如何狐媚。说皇上对六爷言听计从，六爷在朝廷横行无忌。无论王公大臣还是一品大员，只要六爷一句话，就能让此人立刻高升或抄家问斩。”

　　康熙笑道：“原来皇上这般昏庸么？”

　　王进宝苦笑道：“我倒宁愿这坊间传闻是真的。”

　　康熙对王进宝道：“进宝，看来你当真是受了不少委屈。”

　　盼烟笑道：“自从我认识了六爷，我才知道，他那么骄傲的人，一定不屑在皇上面前进一句谗言的。”又对王进宝道：“原来王公子便是皇上知己，礼部右侍郎王大人。”

　　王进宝道：“姑娘取笑了。”

　　盼烟又道：“小女子今日在各位大人面前胡言乱语，惹各位大人笑话了。其实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就是在皇上心里，六爷到底算什么？三公子，你能否告诉小女子呢？”

　　康熙道：“君心难测，我也实是不知。照我看来，皇上是把他看作儿子吧。”

　　盼烟道：“世间所有的爱里面，父母对子女是最无私的了。若当真如此，实乃六爷之幸。”

　　又对于成龙道：“这位公子姓于，想必是天下第一廉吏，于成龙于大人。于大人清正耿直之名传遍天下，又是从小儿和六爷一处长大的。小女子倒想听听于大人的看法。”

　　于成龙道：“我觉得更像师徒吧，皇上耗费很多心力来培养他。”

　　盼烟又将头转向王进宝。

　　王进宝道：“皇上是尧舜之君，容若是旷世奇才，二人两情相悦，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盼烟笑道：“王大人不愧是皇上知己，说出来的话又是这般精辟。年纪轻轻便已位列二品，来日必定加官进爵，前途无量。”

　　康熙笑道：“进宝的话最对你心思，所以你便有这许多好话给他。”

　　盼烟道：“公子爷笑话了。只是王大人的话最让盼烟安心而已。天色已经不早，小女子为各位大人抚琴唱曲儿罢。”又对旁边的丫鬟道：“去把六爷请进来。”

　　纳兰性德进来后，盼烟便把纳兰性德新作的那几首词谱的曲子缓缓唱来。她的嗓音并不十分清亮，却是别有一番风情，几人均是听得如痴如醉。

　　几首曲子唱完，盼烟站起身，道了个万福，道：“今天几位大人光临寒舍，又蒙不弃小女子身份，与我畅谈良久，小女子当真是不枉此生了。”又对纳兰性德道：“六爷今日必是生我气了，我想，自今日始，六爷不会再来了吧。”

　　纳兰性德只道：“盼烟你言重了，我有空自会再来。”

　　盼烟凄然一笑，道：“六爷日理万机，想的都是如何为皇上分忧的大事，哪里会有时间呢？”

　　盼烟上前两步，对着康熙跪了下来。道：“盼烟今日侍候公子爷这几段曲子，公子爷还满意吗？”

　　康熙道：“姑娘怎么行此大礼呢。姑娘的歌声，堪称绕梁三日，我要三月不知肉味了。”

　　盼烟道：“六爷为了让公子爷听上这几只曲子，前后来了四五次，这几首词曲均是数易其稿。如今公子爷终于听到，盼烟也是幸不辱命。盼烟有个不情之请，若以后六爷有什么得罪公子爷之处，求公子爷看在这几只曲子的份上，不要和六爷计较。”

　　她这几句话一出，众人便知，她早已猜出康熙身份。康熙道：“姑娘怎知他这几首词是为我作的？”

　　盼烟道：“从公子爷来到盼烟这间屋子，六爷的眼睛就没离过公子爷左右。从那时，我就知道了。世上除了公子爷，还有谁能让六爷如此呢？”

　　康熙道：“姑娘是奇女子，将来必有一段好姻缘。”说着，亲手将盼烟扶起来。

　　盼烟将几人送到门口，她脸上虽带着笑，但那种凄楚，所有人都看得出。

　　几人出来，王进宝道：“容若，这样色艺俱佳的美人儿对你如此情深，你都能一点儿不动心，我真要怀疑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纳兰性德道：“盼烟做这行久了，什么对我一见倾心，根本是场面话，你也当真？”

　　王进宝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她明知道说了这番话，你必不会再来，她还是说了，怎会不是真情流露？”

　　于成龙道：“我也觉得这女子不是寻常风尘中人。”

　　纳兰性德道：“我好心带你们来听曲儿，你们倒拿我取笑，我就没看出她哪点不寻常？”

　　康熙道：“朕也觉得这女子不俗，后宫虽多，却都比不上这女子有灵气。”

　　纳兰性德道：“既然这样，皇上将她收入后宫好不好？”

　　康熙道：“可惜她是汉人。”

　　纳兰性德道：“造一个旗人的身份还不容易？”

　　康熙笑道：“那好啊，你去给朕安排。”

　　纳兰性德不说话，显然是不太高兴。

　　王进宝拉了拉于成龙，两人便故意落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康熙和纳兰性德。

　　只见康熙轻声说了句什么，纳兰性德便也笑着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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