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诺

　　第二十五章 返程

　　许思安忽然想到，程诺似乎不认识清轩，“清轩是我的侄儿，我大哥的儿子。大哥与大嫂过世后，清轩就一直跟着我过。他今年八岁，与牛牛同岁。如果牛牛跟着你一起住在许府上，还能与清轩做个玩伴。”

　　许大哥……过世了……

　　程诺震惊到忘记了回答许思安的问题。

　　他一直以为，许思安接了许家的家业，才迁许家到南州。许家大哥把家业交给了弟弟，陪着许家大嫂云游四方行医去了。曾经许家大哥经常这么说，什么时候小安能长大，能担得起许家的买卖，好让他得个清闲，学个医术，大青国各地走走，看看这些年收藏的画中风景。

　　八年前他离开银安时，许家大哥大嫂还好好的，没病没灾，正当壮年，怎么会……

　　“小诺，你考虑一下，我给的银子，绝不会比市面上私塾讲学的低。你人品端正，才学敏捷，饱读诗书，通晓文墨，有你来教导清轩，我很放心。”许思安怕程诺拒绝，他想了许久，才想到了这个，既能把程诺留在许府他身边，又让程诺学有所用的方法。

　　当清轩的师父，也是靠着本事赚钱。南州许府的少爷请师父，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入门的。

　　程诺看着许思安，小安能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大哥大嫂过世”的话，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小安懂事时就没有了父母，许家大哥养他长大，宠他护他，把他捧成心肝宝贝。小安对许大哥又敬又爱，遇上什么难事儿，只要撒个娇打个滚儿，许大哥便为他办的妥妥帖帖。他们兄弟两人，感情至深，如今却生死相隔，天人永别。

　　为什么，小安要遭受这些，瞎了眼睛，失去亲人……难怪，小安会变的如此冷漠孤僻。

　　许思安还没等到程诺的回答，心里有些失落，他退一步问，“你还有更喜欢的去处吗？在南州，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去清轩上学的私塾教书，也不错，离着许府两条街，私塾里还有专门的丹青课，小安闲暇时间能把他的丹青技艺拾起来。

　　想着想着，程诺说话，“小安既然信得过，那我就试试吧。”

　　这算是，答应了？

　　许思安压抑着欣喜，装作淡定模样，“我想，你会是个好师父。”

　　程诺不忍心在拒绝许思安，哪怕被许府的旧人认出是君若辰，他也要鼓起勇气答应小安。

　　他一直以来，刻意规划出两个人的距离，总想着有一天离开。但小安他只有一个人，连阿洛也死了，以后谁来照顾他，谁问他一声冷暖，谁在他难受时候借个肩膀给他，烦闷之时听他的抱怨？

　　粮王之家，不会缺师父的，他程诺算什么，连个户籍都没有，只靠着小聪明答出几个灯谜罢了。小安这样说，是想他留在他的身边。

　　或许自己这一路陪着他，成了习惯。小安不喜欢被人碰，性情孤僻，与人亲近很难。好容易亲近了个人，就不愿再换。

　　“后日我们就出发，”许思安道，“此行我们走官道，沿途热闹的很。还要坐一段儿渡江船，白枫江上风景很美。我让宋掌柜给你准备些碎银子，算我预支给你的，你领着牛牛在明华城随便逛逛，买些喜欢的东西吧。”

　　程诺点点头，“我想买些书，路上看，还有笔墨纸砚，要教你家公子，总得提前准备准备吧。”

　　许思安笑，“我家清轩呆呆傻傻的，背东西慢，以后劳烦程先生多费心了。”

　　程诺差一点跟上一句“还不是随了你”，当年蓝先生怎么也教不会的小呆瓜，正是眼前这位爷。

　　许思安临走，还要安排好西南区粮铺的事儿，与程诺作别。

　　程诺见程牛牛安安静静的，问，“怎么了？”

　　“小爹，我们要住到小安叔叔家吗？”

　　程诺蹲下，把程牛牛抱起来，抱着小孩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屋子。他把屋门关好，看了看，午时休息，没有经过的住客。

　　“牛牛，我们暂时住去小安叔叔家。小安叔叔家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规矩多，你一定要守规矩，不能再任性耍脾气。小安叔叔是一家之主，你要尊重小安叔叔，不能动不动的就与他大声吵架。”

　　程牛牛点头，“那我们算不算……寄人篱下？”

　　程诺噗嗤笑了，“小安叔叔没有看不起小爹，也没有怜悯施舍小爹，更没欺负小爹，哪来的寄人篱下？”

　　“可是……”程牛牛也说不上来。

　　他就是觉得，小爹拿小安叔叔的银子，给小安叔叔做事，就跟宋叔叔一个样子，事事听小安叔叔的话。这不就是寄人篱下吗？

　　“你小安叔叔家里呢，也有个小哥哥，跟你一样大。你要跟他好好相处，做好朋友，知道吗？”程诺说。

　　程牛牛刚才听见名字了，许清轩。

　　是小安叔叔的侄子。

　　名字好听，一定跟小安叔叔一样好看。

　　程诺下午，带着程牛牛去集市上买书。

　　宋掌柜忙成了陀螺，打发柳叶跟着去，柳叶驾马车。

　　程诺上车问，“柳公子，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见着个老朋友，”柳叶摸摸脑袋，“怎么，你打算跟着许老板一起回南州？”

　　“嗯，我答应小安，做许府少爷的夫子，”程诺说，“我的户籍落在南州，总归是要找营生赚银子养活自己的。”

　　“挺好，要是我有钱有孩子，也请你教他。听说你赢了灯王，还破了记录，”柳叶后悔错过了比赛，“你在明华城可是出名了。”

　　程诺尴尬的笑笑。

　　“你到底是怎么到程家村的？”柳叶问，“我以前知道你识字，会念几句诗词，但没想着你学问这么厉害。西南地山区村子是个什么样，咱们心里明白，怎么可能养出像你这种温文尔雅的脱俗气质，腹有经纶脱口成章的公子？”

　　程诺说，“你也没与我们说实话，我为何要告诉你？”

　　程诺这点儿很佩服许思安，大山里捡来的人就敢重用，丝毫不问，也不查这人的来历。

　　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柳叶绝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他腰间配刀，手上的茧子，不是做农活而是练武磨出来的。十万大山里，怎会有以练武为业的？

　　柳叶呵呵一笑，“我就是个穷村子的村长，想带着村民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程诺也不再问，谁没有个秘密？既然是秘密，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把它说出来？

　　他在书铺里挑了几本浅显经学，想想，又选了几本名家诗词。许家小公子的基础，与程牛牛不同，他在程家村顶多教程牛牛认几个字，背几句诗，可许小公子定是在私塾学过几年启蒙的。像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该是早已烂熟与胸。

　　柳叶跟进来，背着手闲逛，书铺的顾客不多，几个书生凑在一起，一边选书，一边议论明华城妓巷的花魁有多美，柳叶听墙角听得春心欲动，毕竟是热血青年，很久没碰女人了。这些个斯文败类，知不知道逛的是书铺啊！

　　书生议论了一会儿就走了，柳叶过去，想瞅瞅他们刚刚翻看的是什么书，书名《春花宝典》，翻开一页，我勒个去，满纸惟妙惟肖的妖艳春宫。

　　里面不仅有男的跟女的，还有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的！

　　他欲罢不能的翻看，忽然身后有人拍他一下肩，“你在看什么？”

　　柳叶慌忙合起来，“程公子选完了？”

　　程诺点头，“我让掌柜把书装上马车了，咱们回去吧？”

　　柳叶点点头，趁人不注意，把薄薄的《春花宝典》，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
　　……

　　高秋月翘着二郎腿清点着银票，刚刚干了一票大生意，绑架了某贪官的爱妾，狠狠的敲了一大笔。

　　她自认为是劫富济贫的山匪，在青国西南之间的群山中安营扎寨多年，带着一帮子五大三粗的弟兄，专做□□烧的买卖，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青国地界，说起思月寨，那是官府头疼，百姓叫好，同行羡慕。寨主高秋月，师从峨眉，半路归家为匪，是坊间各版本吓唬不听话小孩故事的首席主人公。

　　绿林行当，本就是三教九流，从业人口稀少，毕竟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买卖，青国地界不超过十家，思月寨乃其中翘楚。

　　本来还有个能跟她较量一二的霸王寨，五年前，也不知得罪了哪尊佛，被朝廷千军万马剿了个底朝天，没当场被箭矢射死的，也都被抓了判斩立决，连只鸡都没剩下。

　　在太平盛世当山匪，必须有原则有底线，才能做得长久。

　　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劫富归劫富，吓唬吓唬就成了，绝不能弄出人命。

　　“老大，有只鸽子飞到咱们的鸡窝里了！”有人来报，手上提着一只瑟瑟发抖的鸽子。

　　高秋月正沉浸在数银票的欢乐中，“煮了吃了！”

　　“好像……是您留在许府的那只鸽子，”来报的小喽啰弱弱的提醒。

　　眨眼功夫，鸽子已经到了高大寨主的手上。

　　鸽子的翅膀上，标记了个“许”，是她之前去南州许府跟许思安结账时，好说歹说才让阿洛留下的那一只。

　　高秋月打开鸽子带来的信看完，哈哈大笑，“伙计们，开工了！”

　　……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