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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歌之章 Ⅴ
“阿嚏！”
星璃洗完澡刚从满是水蒸气的浴室出来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阳台的落地窗没有关，夜晚的风夹杂着窗台白蔷薇的清冽芬芳吹到屋内，还是带些凉意。她把擦拭着头发的浴巾挂在了沙发靠背上，扣上穿到一半的白色衬衣的纽扣，不合尺寸的衣服似乎有些过长，能将完整的手掌全部藏进袖子中。
转过身，被窗外对面大楼的灯光所吸引，点点灯火在寂静深夜组成的风景线，斑斓异常。
脚步情不自禁地往阳台挪去，右手扶着冰凉的落地窗，对面的百层高楼灯火通明，顶部的广告牌被各种霓虹灯点缀得美轮美奂，在深沉天幕下散发着璀璨光辉，眯起眼，透过透明的玻璃窗还能看到上下自如的电梯中的微小人影。
“还没睡？”
左边不远处突然凭空响起了一个声音，星璃收回目光偏了偏头，不出意料，隔壁房间的阳台上，枢的目光落到了这边。
“你见过哪个吸血鬼是在晚上睡觉的？”她深吸一口气笑着吐槽，脚步往后退了退，索性整个人倚在了落地窗上，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对面，“你先睡一个我看看？”
枢不语，表情在极短的瞬间产生了一丝变化。说实话他不喜欢看到星璃露出这样的笑容，说完该说的就一直盯着你笑，盯到你头皮发麻为止，好像在那双瞳孔之下蕴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但是她老是喜欢这么做。
他自认是个处变不惊还算沉稳的人，可再怎么稳重在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笑意注视下内心都会不由产生动摇，每次几乎是下意识地会去思考怎么样的回复才是最有利，即使对方其实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就是单纯地想看他表情的变化。
“枢。”星璃终于收起了视线，话锋一转，右手食指的指关节抵在嘴唇下，脸上露出了少许的困惑，“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年。”
“十年吗……”
她垂下目光若有所思，低声像是在自言自语：“真厉害啊，我居然还会对十年前相识的人有耐心……”
枢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这话他也想说，转念一想：“不是还有御藤澈吗？”
只见星璃沉思的表情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缝，她抬起头，眼神没什么色彩只是斜斜地瞥了隔壁一眼：“大晚上的，你是来找架吵的吗？”
“十年前，有我收到的信件，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完就烧了，原本以为将来的某天就算想不起来也无关紧要，可是至今还是记得上面的内容。”
“你想说什么？”
“内心总是不止一次地违背大脑和记忆，这不是早就该习以为常的事了吗？”
习以为常。
真是个冷酷到令人手足无措的词。
星璃沉默地往扶台边走去，隔着两间房，一步步一点点缩小着自己和枢的距离。
十年，她把身边所有亲人的死亡习以为常。
十年，她把身体停止生长的事实习以为常。
十年，她把杀戮招致的冷静与敏锐习以为常。
十年，她把永远得不到的冰冷现实习以为常。
……
就算接受所有改变不了的事实，然而这个世界，还是存在着她没有习以为常的事。
星璃缓缓收回手。
“怎么了？”
“原来，已经过去十年了……”
突然的沉默，两人心知肚明。
清冷的目光落至月光笼罩的窗台，似乎是想结束这令人不快的压抑气氛，星璃淡淡地露出一抹笑容，轻松地说道：“我最讨厌和你一起出去玩了，老是提心吊胆害怕会跟丢，明明每次都寸步不离地看着你到头来却被糊一脸恶毒的称号……真是难以置信，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才这么小，现在都已经长大了啊。”
想到小时候的无数回忆，枢也不由地扯起了唇角。
突然想到树里和悠，星璃随口问道：“你父母他们还好吗？”
唇角的笑意戛然而止，沉重瞬间袭上了眼眸，枢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去世了。”
“？！”星璃惊讶地一愣，看着枢平静却又透出丝丝凝重的眼眸，不敢相信，“怎么会……”
树里和悠……
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人，竟然……
……他杀！
在短时间内理清思路，星璃警觉地皱起眉，冷冰冰地问道：“谁？”
枢一点也不意外，以她的智商能想到这一步完全没问题，虽然当年对外宣称玖兰夫妇是自杀，但那样的人云亦云也无法掩盖这是他杀的事实。
“玖兰李土。”
那个下着暴风雪的夜晚，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仅仅一个晚上，失去了双亲，以及最重要的人……
脑海中忽然嗖的一下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星璃垂下眼眸，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呐，枢……”
“嗯？”
“……优姬，是树里的女儿对吧？”
看见枢的沉默，星璃继续说道：“第一次在学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和树里很像，而且……你十年如一日地守护着她，总该有理由是吧？”
“对。”枢平静的语气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你走以后的一年，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生下了一个女儿，作为我的妹妹玖兰家的公主而出生的孩子，就是优姬。”
事实和心里的猜测不谋而合：“她自己知道吗？”
“李土闯到家里来的那个夜晚，母亲大人将优姬所有的记忆全都封印了起来，只想她作为人类幸福平安地生活下去，我救了被Level E盯上的她并将她送到了理事长这里。她现在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不知道我就是她的哥哥，所以……”
“所以我不会告诉她。”星璃叹了口气，有些恍然地抬起头看着深蓝色的广阔天幕。
没想到，在她离开以后玖兰家竟然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依稀还记得树里像个小孩子似的做蛋糕给全家人吃的画面，可如今，自己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去世的消息……
“枢。”星璃木然地盯着某处，眼神却透出几分坚定，“下次有时间的话，带我去看望一下他们吧。”
“好。”枢不动声色地安慰：“别想太多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梅德里。”
“嗯。”
梅德里——对于星璃来说再熟悉却又再陌生不过的东部小镇。
在那里出生，在那里成长，在那里度过漫长生命的前一部分，在那里拥有无数或幸福或悲伤或美好或失落的记忆——因为那是她的故乡。
她将蕾娜所说告诉了枢，雾魂的事情和纯血种多少也有点关系，为了证明事实，两人决定共同前往梅德里小镇一探究竟。
喝下雾魂后的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回过家一趟，只是在整个小镇的周围布上了一个力量强大的结界，才使得这个早已无人的家完整地保存到现在。一想到明天就要再次回到原来属于她的那个家，心里突然涌起了各种复杂的感觉。紧张、不安、兴奋、期待、怀念……
还有害怕……
“枢，谢谢你。”
转身进屋，关上落地窗的那一秒，她停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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