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与白钻

　　奥默突然想到：“等等，你带出来的那个精灵呢？”

　　索林也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抬头望向客栈楼上，只见索林住过的客房已经冒起明火。索林跑到客栈底楼的楼梯口，却见楼道里浓烟弥漫。他只好退出来。

　　“该死！”索林暗自咒骂，“被他乘乱跑了！”

　　“让他回归他的族群吧。”奥默说，“我自己亲眼所见，相信精灵不会伤害人类。倒是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要了结。”他望向阿让。后者被精灵的长绳捆着，吓得如筛糠般颤抖。奥默从马棚里牵出两匹马，把阿让推上其中一匹，自己骑上另一匹，对索林说：“我需要先把这个嫌犯带回去。但是拜托你们俩一件事。”

　　“你说吧。”

　　“你能不能用这些刀剑把周围的矮树和灌木砍倒，别让着火的客栈把这一片山全烧了？”

　　“没问题。”

　　“那好。那剩下还有一匹马和一头驴子，就算做送给你们的酬劳了。”奥默拨转马头正要走，索林忙喊了一声：“等等，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奥默回过头来，宽厚地微笑了一下：“我记着这事。我也相信，矮人不会伤害人类。等我回到城堡就会把你那三个亲戚放出来。”

　　索林说：“那个穿紫袍的家伙，不会给你找麻烦？”

　　奥默用马鞭指了指阿让骑着的那匹马说：“他会有更重要的事情。我想他该集中精力干他该干的事。”

　　索林冷笑一声，说：“你一定要当面看着他审问这个客栈老板。还要问问他为什么他让我带着精灵跑到这个地方来。”

　　奥默惊奇地挑起了眉毛：“哦？竟然是他让你来这里的？为什么？”

　　索林点头说：“你最好直接问他自己。如果他不说，你还可以问问这家伙。”他用下巴指了指阿让。

　　奥默略略思索一下，皱着眉说：“好。”

　　”另外，我不会再回石墙镇。请你让欧里带着孩子们到黑鸭渡，我们会在那里等着和他们汇合。“

　　”好。这个没问题。“他最后看了一下这两个矮人，”后会有期。“

　　索林略点了一下头，目送奥默催起马，牵起驼着阿让的马，一起踏上了去往山下大路的下山小径。

　　刚才还杀声四起，危机涌动的树林和客栈，就这样安静下来，安静到只有旧木料燃烧的”哔啵“声。炙热的空气混杂着尸体的血腥和漂浮的碳屑，熏迷了巴林的眼睛。

　　索林望了巴林一眼。两人拾起刀剑，砍倒靠近客栈下风方向的灌木，把它们扔进客栈门里。火很快把它们点燃了。烟气中带出烧焦尸体的恶臭味道。马厩里剩下的马和驴子不安地嘶叫着。索林和巴林解下这两头牲口，刚松开绳子，它们便急不可耐地往远离火场的上风方向的林子里跑。索林和巴林几乎是被它们拖着跑了起来。

　　转过一个山坳，索林突然用力勒住马。巴林差点撞在他的身上。他急忙也勒住驴子，这个不满的动物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巴林！看那里！“索林指着林间的一小片空地。

　　几乎是同时，法鲁恩收住他的医疗咒语，惊讶地抬起头望着这两个矮人。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右手下意识地摸住了剑柄。

　　躺在地上的瑟兰迪尔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陛下，这个矮人要干什么？“法鲁恩悄声问瑟兰迪尔。

　　后者望着索林，静默不语。

　　在林地的另一边，巴林几乎同时悄声问：”索林，你准备干什么？“

　　索林没有直接回答。他咽下一口气，松开手里的缰绳，往马的屁股上拍了一掌。马向前走了几步，在矮人和精灵之间停下。

　　双方都没有动。

　　马的鼻子里喷了长长的一声，低下头啃起林地上枯黄草。

　　法鲁恩放下了按着剑柄的手。

　　索林瓮声说：”这匹马给你。赶快跟上你的同类，从我眼前消失吧。“ 法鲁恩听这矮人的话粗鲁刺耳，但此时一匹马可能的确很有帮助。所以他心里虽然不悦，却也不想激怒这矮人。他思忖片刻，正要起身去牵马，谁知瑟兰迪尔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另一手撑着地，想要坐起来。法鲁恩赶忙扶住他。瑟兰迪尔略歪着头望着索林，傲慢地说：”你不用装得这么大方。你反正也骑不了人类的高头大马。“

　　索林冷冷一笑：”哼哼，你也不用装得这么嘴硬。我现在就想要你马上滚蛋。换个时候，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搭理你。“

　　巴林狐疑地望着索林，他熟悉索林的为人，知道他天性并不刻薄，不知为什么在这个精灵面前就变成了这样。

　　瑟兰迪尔也冷笑一声：”你想就这样把贪人小便宜的名声栽到一个精灵头上，未免太幼稚。我给你一条信息交换这匹马。要不要你自己看着办。“

　　索林稍一思忖，粗声道：”说！“

　　瑟兰迪尔嘴角浮出一丝轻蔑的浅笑，他慢悠悠地说：”你想不想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下山到人类的地界来？“

　　法鲁恩大吃一惊，不知他为什么会突然把自己掩藏几千年的秘密在这个时候向一个矮人透露。他暗中压紧了瑟兰迪尔的背，感受着他的心跳，生怕他是中毒而致神志错乱。

　　瑟兰迪尔悠然地说：”我有个女精灵仆人，跟着一个人类的猎人跑了。我在浊水溪西岸不远的林子里找到了他们的家。但是她不肯回密林。我就由她去了。只是，我告诉她要小心，因为她家周围有食人妖经过。“

　　法鲁恩不明就里地望着瑟兰迪尔。

　　索林瞪着瑟兰迪尔，直到他的嘴角慢慢地翘起来，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你又在骗人。“他一字一顿地说。

　　瑟兰迪尔也并不掩饰：”随你怎么说吧。反正你明白就行。“

　　索林转头对巴林示意：”我们走。“ 巴林当下没做声，牵着驴跟了上去。他们默默地沿着下山的蜿蜒的小路走着。

　　直到晨曦剥散云雾，阳光从云层里投下浅浅的影子。巴林终于忍不住悄声问索林：”瑟兰迪尔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明白了什么？为什么说他是在骗人？“

　　索林说：”那个精灵在骗人。但他想骗的人并不是我。“

　　”哦？是吗？“巴林说。他从上到下打量着索林。他突然觉得，索林说到”那个“精灵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有些不一样了，尽管他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小径旁找了棵到下的大树，坐在上面休息，吃些干粮。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这一路都没有看到人影。索林和巴林警觉地隐身在灌木丛后。

　　骑马急急奔跑过的正是麦迪亚斯。

　　索林示意巴林躲着，然后自己从灌木丛后跳出来，朝他的背影大声喊：”喂！停下！“

　　麦迪亚斯听出索林的声音，急忙拨转马头回过身来。见到索林独自一人，又惊又怒。”你怎么在这里？“他喝道，”那精灵呢？叫你送到半山客栈的，你在这里磨蹭什么？“

　　”他逃走了。“索林简短地说。

　　”什么？“麦迪亚斯在马上怒吼，”你竟然让他逃走！你不想活了？他受了重伤，身上还有。。。。”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他自己怎么能逃走？“

　　“一群精灵把他救走了。”

　　“什么？！”

　　”但是我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索林斟酌着口气说，”这是从他嘴里套出来的。“

　　麦迪亚斯眯着眼睛，盯着索林。

　　”这个精灵。。。“索林舔了舔嘴唇，他怕被这个狡诈的人类听出什么破绽来。他开始有点后悔没有更早排练一下。讲故事不是他的长技，即是有个绝对正义的目的也一样。他尽可能简短。”这个精灵，“他继续说道，”他是下山来找他的老婆的。他的老婆跟着一个猎人跑了。“

　　麦迪亚斯注意地听着。”他的那个老婆是个女人？“他问道。

　　”不是，是女精灵。“

　　”他找到了没有？“他追问了一句。

　　索林察觉到麦迪亚斯的兴趣。他的舌头好像也活络一点了。他接着说：”是的，找到了。他老婆和猎人住在浊水溪西岸的林子里的小木屋里。“

　　”竟然有这种事？女精灵会看上猎人？后来呢？“

　　”后来，她不但不肯跟他回去，还叫那个猎人把他教训了一顿。“

　　“哈哈哈---”麦迪亚斯大笑一阵，”这女精灵还挺有意思。“

　　索林沉住气，装作认可地点了点头。

　　麦迪亚斯笑了一会儿，又问：“”浊水溪西岸的林子里？“

　　“是啊。 ” 麦迪亚斯想了一会儿，估计了一下路程了时间，然后对索林说：”你还是照样去半山客栈，告诉老板我要晚一天到。然后在那里等我。“

　　索林装作不解地问：”你今天不去那里了？“

　　”蠢货！“麦迪亚斯扬起马鞭，”没听我说我要晚一天到吗？快去！“他打起马，往来的方向折转回去。

　　直到听不见马蹄声，巴林才从灌木丛后出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说，”你竟然讲完了一个故事！“他诧异而惊喜地打量着索林，他发现索林的潜力一再地超过他的期望。他接着说：“你觉得他会上当吗？”

　　“应该会吧。”索林说，“只要在他回过神来之前，奥默能兑现诺言，把欧里和孩子们放出来就好。走，我们还是往黑鸭渡去吧。”

　　“好。先静观其变吧。”

　　法鲁恩把瑟兰迪尔从秘密通道中护送进绿林城堡中时，天已经大亮了。在林间他只是排毒后简单缝合了一下瑟兰迪尔的伤势。他给瑟兰迪尔换上睡袍，然后在他的治疗室里准备给他实施深入的清创和排毒治疗并且重新缝合。

　　这时仆人通报莱戈拉斯求见。法鲁恩刚要阻止，瑟兰迪尔说让他进来，然后示意法鲁恩继续治疗。

　　法鲁恩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莱戈拉斯会开口说什么。

　　精灵王子急切地走了进来，但遇上瑟兰迪尔的目光，在离治疗床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礼貌地躬身曲肘行礼。直到瑟兰迪尔示意，他才再次走上前，靠近他的父亲，关切地说：“陛下，听说你受伤了？情况严重吗？”

　　瑟兰迪尔淡淡地说：“一点小伤，没有大碍。这几天我不在，密林里怎么样？”

　　莱戈拉斯把蜘蛛精进攻、水源污染和派小分队去搜救洛莱尔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他们救回了洛莱尔，也找到了沙尔伯恩的尸体。洛莱尔不确定是人类还是半兽人杀死了沙尔伯恩。但是他自己遭到了人类的攻击。原因还不是很清楚。”

　　“人类被邪恶的巫师诱惑。”瑟兰迪尔说，“他们中总有一部分是那么脆弱，容易被金钱蒙蔽。反过来这些脆弱的人也很危险。要通知所有精灵，对人类提高警惕。”

　　“是，陛下。”

　　“还有别的事情么？”

　　“没了。嗯，哦，还有一件，不过。。。”

　　“什么？”

　　“法鲁恩给了我一份文件，说是你留给我的，叫我自己看。”

　　法鲁恩尴尬万分，赶忙说：“陛下，请听我解释。。。”

　　瑟兰迪尔轻轻地抬起手阻止了他，接着对莱戈拉斯平静地说：“你看了怎么想？”

　　莱戈拉斯脸红了一下。

　　法鲁恩转过脸去，恨不能化成一枝草药，钻进他的某个陶瓷药罐中去。

　　莱戈拉斯从口袋里摸出一卷羊皮纸说：“其实，我忙着别的事，还没来得及看。。。”

　　话音未落，瑟兰迪尔“腾”地从治疗床上跳起，一把夺过莱戈拉斯手里的羊皮纸卷，几下便撕成碎片。

　　羊皮纸质地坚轫，要很大的手劲才能撕开。剧烈的动作和用力使他的伤口绷裂。大量的血再次涌出，浸透了他的睡衣。他跌坐在治疗床上，按着伤口，身体向一边倒下。

　　法鲁恩和莱戈拉斯大吃一惊，急忙上前去扶住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说不出话来，吃力但坚决地向莱戈拉斯挥手示意他离开。莱戈拉斯只好躬身行礼，然后退下。

　　法鲁恩心疼地扶着瑟兰迪尔躺下。他一边继续处理伤口，一边难过地说：“陛下，你这是何苦啊。”

　　瑟兰迪尔摆手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法鲁恩叹息了一声： “好吧。可是，请你近期务必不要再下山了。这世道太危险。”

　　瑟兰迪尔顺从地由他的医官重新给他清创。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长时间不下山也不行。这次又损失了一个精灵。”

　　法鲁恩说：“我现在觉得，我们约定的紧急救援暗号在真正紧急的情况下还是来不及。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让卫兵跟你一起下山，也许，你可以考虑物色一个可靠的人类，把他养在绿林城堡里。然后在需要的时候，你就可以安全地。。。”

　　瑟兰迪尔摇了摇头：“想也别想。哪里去找一个可靠的人类？怎么管住他的嘴不在城堡里乱说？这些都是问题。这根本不是一个解决办法。”

　　法鲁恩估摸着他的情绪，小心地说：“要不，我来帮你写封信送到林谷给。。。。。”

　　瑟兰迪尔扬手说：“不！不要提那个名字！”

　　“我不是说现在马上就写。。。”法鲁恩熟知他对其他持戒的精灵领主可能有的反应,只好改口说，“我是说你如果找不到安全可靠的人类，那你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这个选择。”

　　“不考虑！”瑟兰迪尔非常坚决地说。

　　法鲁恩叹了一口气，只好说：“那就只有再等几十年，看看世道会不会太平一点吧。”见瑟兰迪尔这样坚决，他只好低头继续缝伤口。

　　停了一会儿，瑟兰迪尔自己说：“也许，找个矮人还比较可靠一些。”

　　“哦！梵拉！”法鲁恩手一抖，差点在瑟兰迪尔的腹壁上戳歪一针。“矮人！”他气恼地说，“那些粗鲁、无礼、顽固、贪婪，遍身长着浓密体毛的生物？哦，陛下，光是听你提到他们的名号我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怎么会想到一个矮人？”

　　瑟兰迪尔闭着眼睛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麦迪亚斯点着火把在浊水溪西岸的林中，终于找到了猎人的小屋。他心头大喜，把火把插在地上，猫腰靠近小屋。当他探头向窗内张望，却发现屋里一片狼藉，似乎有一阵子没有人住了，更别说女精灵的影子。他以为不是这里，失望地转身正要走，突然发现四条粗大的腿栏在面前。他惊恐地抬头望去，两颗巨大的食人妖的脑袋正笑嘻嘻地从上方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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