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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管弦乐器组上
华月自认是个心思敏感的人。
她打小就在沈夜兄妹身边长大,日常任务是首先捋顺顶头上司大祭司的毛,其次要哄好大祭司他妹。妹妹好才是真的好,这是流月城多年来颠不破的真理之一。
至于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之类,也就那么一回事。
解决好流月城食物链顶端埋藏的隐患,一切就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让这座城池的每个齿轮都有序运转是华月的责任,她每天傍晚站在祭台高处看着万家灯火,嗯其实大概只有百家,心中总会涌起一种城中族民安居乐业的错觉。
然而每隔三天沈曦又认不得哥哥或者城中某处又遭灵物滋扰之类则是华月最为糟心的时候。
多年后的大祭司能面上古井无波,应对一切意料外事,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实则也是从一番烈火寒冰的淬炼中走出来。
活得越久,人心就藏得越深。
每次哄完小曦,华月看到沈夜一脸淡定地走出去杀伐决断绝不手软,总会短暂想起当年那个对妹妹束手无策内伤到扶墙呕血状的大祭司。
再则,如今一众祭司挤在一块儿开例会之时,华月偶尔惊觉身边的共事者是换了一拨的,心思就常常会飘到动乱之前,谢衣还没有拜入沈夜门下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出生了没有。
除了大祭司,瞳也是不变的。
因她早年需要时时侍奉在前代大祭司身边的缘故,也常见到瞳。
在华月印象中,这位七杀祭司从未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果然是谜一般的男人。
沈夜真的很喜欢把她支开然后干别的。
她可以理解他独自去看沧溟,毕竟是汇报公务加上叙旧。
也能理解他独自处理政务,人嘛,总想有个静默的空间想事情。
但想要一个人和妹妹玩儿就不太对了——他其实只是怕她抢了小曦的注意力吧!又被支使去处理城中某处灵力波动的华月心中默默吐槽顶头上司。
她携着箜篌刚从传送法阵里出来就差点被某只精怪撞歪鼻子,吓得她尖叫一声立马以手结阵兜头往怪物脸上盖去。
乒铃乓啷一阵响动,用来组成怪物的金属甲壳散落到地上,浮起灰蒙蒙的烟尘。甲壳上蓝绿光纹交织流动,却有些似曾相识。
华月正欲掩鼻绕道,定睛看时,尘土飞扬中仿佛有辆轮椅的轮廓。
坏了!她本要掩鼻的手捂住了嘴。这机关怪物隶属七杀祭司!
她退后一步,差点又被法阵传送回主神殿。
真是太过丢脸,“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华月立刻垂头道歉。
然而烟尘散尽,轮椅上却空无一物。
华月先仔细打量附近是否有荧光闪烁的不明物体,又认真搜寻了一遍方圆百里内是不是有生命迹象强烈的各种机关偃甲。
终是一无所获。
这可奇了,灵力波紊乱的方位就在此处,却见不到肇事者。流月城的精怪其实不少,低端的,华月见过蘑菇精石灵老树虬枝口吐人言;中端的,多半是上古传下来的一些法器捣乱,偶尔还有部分祭司存心搞事情;高端点的嘛,据说会是魔界的一些怪物通过镜子来访……但华月只是道听途说,沈夜曾经透露过,真有魔物来窥探的话,消息对城民都是封锁的。
看来这次一定是法器捣乱了——还是个爱捉迷藏的法器,不知道又得陪这些古灵精怪的大爷们纠缠多久,华月拧着眉,都快愁出水了。
上一次引起高层注意的是一根法杖,嗯,神农神像手上的那根法杖。
它非说两百年前有个族人把它头上一直种的那株名贵的兰草移栽回家了,要华月七天内找出来还给它。
她整整七天没有睡好觉,挨家挨户寻访过去——等第七天把收集来的所有兰花儿放在法杖面前,这古老的雕塑忽然一拍脑袋说,哎呀我忘了,那株兰草一百年前就被还到它脚下了。
“不过嘛,这盆花还是很好看的。”法杖点着其中一盆白花如是说。
后来集会,华月每次看到神农神像都气鼓鼓的。
沈夜听到汇报是在一个午后,天色十分暗沉,他握着竹简愣了一会儿,便乐不可支地问:“后来呢?”
“后来?我去找那盆花的主人……”
那个人说他也不能做主,这本是七杀祭司瞳培育的新品种,因为瞳需要闭关,才把花寄养在别处。
“哦,瞳养花吗?”沈夜挑眉。
“不算,之后我才了解到,养这兰花是为了他新育的蛊虫。”
沈夜又低头看书了,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再后来呢,怎样了?华月略微回忆了一下。
瞳听她讲明来意后不置可否,只说:“它并不是真的想要花。”
不要花?唉,华月扶着额头,试图把自己的脑回路和瞳连起来,怎么精怪比人还麻烦。
“不过……这花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你可以拿去给它。”瞳慢吞吞说完,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华月抱着七杀祭司的花盆,颇觉烫手——有种虎口抢食的谜之后怕啊。
她一路都愤愤不平,不想要花想要什么?欺负后辈很有趣吗。
啊,等等。
华月站住了,它不会就是想要……有人理它吧?华月回想起七天来,法杖问了她无数有关流月城的事情,强行要她喊自己老前辈,还经常和她讲建城以来的往事……
真是寂寞的法杖啊,华月到的时候,法杖却跟她道别。
原来法器隔一段时间就得陷入沉睡以保持自己能够有下一回醒来的能量储备。
哦老前辈你还是别醒的好。
“花儿就送你啦。”这是法杖的最后一句话。
麻烦归麻烦,值得庆幸的是,华月出勤多年来,并没有遇到真正乖戾难搞的精怪。
她抱着箜篌,预备用术法探测周围,刚弹了一个音,她用琴声汇聚在一起的灵力仿佛撞在什么坚硬的地方,又朝她反弹回来。
华月并不慌乱,当即一个旋身跃起,纤长十指快速拂过琴弦,五音结成的法阵在她脚下蔓延开来,形成了一张流光溢彩的蓝色音网,向那个坚硬所在飞去。
空气中浮动的箜篌声由散乱明快变得温柔低沉,像身处漩涡中心,最后会没顶般让人无路可逃。
空间里到处流光飘游,一团混乱。
华月躲过反弹,还不曾站稳,便听一声清脆的金属管乐忽地响起——只说是管乐,实在因了她无法判断那乐器的音色,不过有些似曾相识。
她的音网顺着旋律飞快旋转,眼看就要溃散开来。她有些诧异,下意识重弹曲调加固法阵,那乐声并没有强行中断她,而是引导般带着她去弹奏另一支她从未听过的曲子。
节奏交叠着节奏,节拍覆盖着节拍,她仿佛被迫跳了一场异常优美但陌生的舞蹈。
对方的管乐像风,她的弦乐如水,听起来两厢交缠绵延,但华月心中知道,水快被风吹走了。
一曲终了,莫名怅然中,她的法阵化作一把飘散的水雾慢慢消失了。
然而她委实没有想到,混沌散去后,空无一物的轮椅就坐上了七杀祭司,对方持着一根短短的银笛,用没戴眼罩的那只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诶,瞳会吹笛子?
华月眨眨眼,脑海中第一时间只浮现出这句话。
“我的问题,”瞳指指那一堆零落在地的偃甲,“忘了和大祭司报备。”
不可能吧。
华月回过神:“那么大的灵力波动,怎么可能被我随手打散呢?”
瞳把轮椅掉了个方向,背朝她:“因为不止一具偃甲在运作。”
这么简单?华月有些疑心地追上去问:“当真?”
瞳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朝前移动。
那为什么我看到了空轮椅呢?华月犹疑着要不要继续追,瞳却已经离她越来越远,她想起什么似的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跟了上去,“对了——”
然后她就撞到一个透明壁障上,眼前一黑。
清醒过来的时候,华月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到了一个黑黢黢的从没来过的空间里,她借着微弱的天光打量四周才意识到这可能是某段密道。
“不好意思,忘记和你说别靠我太近。”瞳在轮椅上俯视着她。
华月一脸茫然,话说这儿还自带回音效果,瞳的声音听起来空灵了许多,不知道琴声会不会更好听……
“我失策了,”瞳摇头,“你跟来做什么?”
“啊,我只是想问问,那支曲子叫什么名字,”华月想起来最重要的问题,“这是哪儿,我怎么进来的?我该怎么回去?”
“Cannon in D,”瞳答道,“你撞到了我的实验品,我不出去,你就不能出去。”
“什么……什么?那你就出去啊。”华月一头雾水。
“哦,D大调复调音乐,就是以答句模仿导句不同高度声部间隔进入……”
“说重点。”
“我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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