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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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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 - 9


      几番前去,叶南荪都并未见到衍渊。
      头两次去的时候,那院里的纯阳弟子均说衍渊出了门去,被嘱托了有事会及时相告,便再无其他。彼时叶南荪尚且怀着将鹿呦同剑鞘亲手交予衍渊的念头,便只客气笑笑,言下回再访。
      几次三番,却始终没有同衍渊打上照面。
      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叶南荪心下有些沮丧;鹿呦乃衍渊佩剑,他如此长久将之耽搁在身边总说并不妥当。因而虽心底失落不虞,仍是嘱托那纯阳道子将之转交。
      临走出小院前,叶南荪仍是略有些不死心,回身又刨根一问:“泑泽……他没交待什么吗?”
      拿着鹿呦的小道子脸色有些为难,憋了半天,脑子里也只有自家师兄这几日出门前同他嘱托有事转告时的淡漠脸色;正苦着脸,想同眼前这位不知为何,似乎有些莫名纠缠的藏剑前辈解释,自己实在不知道师兄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这拐角小院又进了一人,恰是时常给衍渊送药的那位。
      “叶公子。”那新进的道子喊了一声,“你是打听师兄的事儿吗?我倒是知道些。”
      那道子手上托着一小盒儿,也不知装着什么,似乎正要往衍渊房里走;那先前被连日询问的小道子便苦着脸,朝这新来的道子低低叫了一声“师兄”。
      叶南荪也不扭捏,转头看着那道子,又问了声,“衍渊这几日去哪儿了?”
      那道子便搓搓下巴,微撇了撇嘴道:“前一日去给师兄送药,房里似乎有师兄的客人。似乎是什么任务,我也只听到只言片语,师兄也应了。这几日约莫是在着手准备,都是一大清早就出去了。”
      叶南荪下意识便是一蹙眉,“任务”二字在齿间也是几番来回;自然便想到了近日略显频繁的来信。虽说他与衍渊不似当初他与衍清那般,时常并肩在外,一同处理事务;但到底是挂着个搭档的由头,他们两个虽是相互默认地分头处理事务,各方书信仍是会同时给双方都去一份。除去某些详谈事务的来往书信只与本人确认,独发一份,他们大体上都十分清楚对方近日间的动态事务;不过自然,机要之事他们通常与人面谈,也就无从触及更详细的信息。因此,到底,各自都只能知晓对方动向的大概而已。
      说来,近日他于名剑大会分身乏术,案头信件已积了许多,均是衍渊那方的事务。他无暇去看,竟也只知道衍渊在忙,至于忙什么,却是一概不知。
      “可是浩气盟的人?”
      “咦?”那纯阳弟子正拍掉师弟拽自己袍角的手,约莫没想到叶南荪还有此一问,便是微微一顿;又皱眉在想,“似乎有那么一二人,还有一位纯阳宫的师兄,瞧着面生的很,好像听说是常年在外的。”年轻道子说着皱鼻摆摆手,“从来没见过。不过是个师兄准没错,我听见衍渊师兄也喊他作师兄,就是没见他带着字姓道号喊,也不知道那个师兄是哪一辈的……”
      道子大概是真的好奇的紧,话不免多了起来,絮絮叨叨地都是关于那之前素未蒙面的师兄,倒有点像是自言自语,半将叶南荪晾在了一边。
      既无它事,又无消息,叶南荪便也就随意应了几声,干脆就此顺着情势,脱身告辞了。

      坐在房间里微微惋惜的时候,叶南荪尚且不知,名剑大会此行,他们终究未能依言坐下来好好谈谈;而两人虽均是在心底期待着好好见上一面,最终如愿,却也是月余后的事情了。

      苗域气候温热而潮湿,时有瘴气弥散于林间;虫草孳生,多为毒物。
      苗疆儿女亦有巧思,取虫草百毒,以入药防身,更有独特养身之法,祛湿健体。
      其中尤以五毒教为首,奉蛇、蝎、蜈蚣、蟾蜍、蜘蛛为教众五圣物,辅以碧蝶,虽异于中原,却仍能灵活驭使五毒,驱外敌,活死人,以此在苗疆被奉为五仙圣教;中原人有所忌惮,是以称之为五毒教。
      只不过,既是毒物,必然有起了旁左心思的小人。说来于五毒教也并非荣彩之事——前左长老乌蒙贵因与教中起了罅隙,不满曲云继任教主,后叛逃出教,并盗走教中《尸咒》一书,自立天一教;并且,为雪前耻,重夺五毒,以《尸咒》一书炼制毒人,抓生者入蛊,举死者炼尸,其行径崩礼坏德,震惊中原,武林怵然。
      时正盘踞黑龙沼烛龙殿,八方招徕,聚集教众。

      种种迹象与情报将查探的一行人引至黑龙沼。
      这片广袤大地放眼过去,皆是茂密林木,盖天蔽日之处,往往绝大多数都是绿荫荫一片;山间也有溪涧瀑布,水汽漫溢,透着股青翠氤氲,搅得人视野里的景象愈发朦胧不清起来,便因此给这片好山好水染上一丝神秘与诡谲的味道。
      黑龙沼虽亦有浩气盟据点,但此处人迹仍旧稀少;苗人大多聚居,且靠近五毒教附近,少有在此处徘徊者;既无人干扰,因而虫兽盘踞,给衍渊众人带来不少麻烦。
      但并非只有虫兽;几处密林之后显得诡静非常,周遭无人迹,虫兽亦无——让苗人颇为忌惮,甚至连虫兽也要避让三分的,却是另有其物。
      ——亦是让衍渊众人现下狼狈奔走的原因。
      本是七八人同行,皆为入了浩气的纯阳弟子;多年前衍渊将洛道李渡城之事上报,几番查探下终有眉目。天下武林,熙熙攘攘,不乏与浩气盟同道之人,苗疆亦然,自然情报网细密非常;又曾有游行四方的万花弟子见识广博,反复参研琢磨,最终指引他们寻来此处。
      只是,坐在一起的一众人神色狼狈,衣容皆有破损,更教人心灰意冷的是,这四散坐着的,只有四人。
      衍渊独自坐着,神色阴郁,不发一言,手上还留着小口子,却毫无知觉,只略显神经质地不停擦拭着手上的薄刃。
      他并未作出其他神色,却无端让人觉得看着他难过,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下一刻也的的确确迸出一声低微的哽咽,却并不是衍渊。幸存的一个女弟子忽然抽泣起来,好似压抑了许久;被强忍的恐惧一旦松了弦,其下的惊惧与悲伤便如山崩而来,被扩放得格外之大。
      女弟子的哭声并不大,但无端让另外三人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一个男弟子坐过去,除了一句“师妹……”却也再说不出其他,只得将女弟子搂在怀里轻拍着后背安慰着。一时间只听见女弟子低低的抽噎,衬得一行人更加愁云惨淡。
      衍渊未发一言,突地猛站起身来;那边的三人一时都将视线投了过去,不知衍渊意欲为何。
      把剑归入鞘中,衍渊看了一眼更有些抽噎的女弟子,又把视线转回去,望着密林中不知何处一点,轻道了一句:“我们去带他们回来。”

      这厢却已是后话。
      名剑大会结束后,约莫过了十余天,姜梓嬛忽然来寻叶南荪。
      天已近冬,清晨时湖面上还会覆着一层薄霜。不过日头已经出来,阳光融融,倒也不觉寒意。
      叶南荪招待姜梓嬛坐下,便抬手给对方沏茶;上好的明前龙井,辅以虎跑甘泉,那是十足隆重的招待;微风携起清暖茶香,整个小亭里便都笼着一股疏淡雅致的味道。
      “来。”叶南荪笑着将沏了茶的白瓷茶盏推倒姜梓嬛面前,示意她喝。
      “你倒依旧如此费心。”姜梓嬛敛目笑笑,拈着茶盏轻抿了一口。
      叶南荪盯着对方的神色,见姜梓嬛眉间一舒,便知这沏茶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才接道:“你自然是当得起我这番心思的。”
      这句话听起来这般动人。
      姜梓嬛这般想着,心里却尽是苦涩;两个人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她固然是他重要的人之一,但她永远也不可能跨过那条界限成为对方此生相守之人,
      便是自她初开情窦,如此希冀了十六年也是枉然。
      亭外湖中是颓败的枯荷,黯哑的色泽昭示着迫近的萧索,姜梓嬛望着如此情景,无端觉得自己心境也随之颓唐起来;十六年的坚持在心灰的那一刻便如漏了气的皮囊泄了个干净,余下的只是一片晦涩。
      姜梓嬛又想到那日天策说的那句话,想起他的关怀和心细如发是为她,便觉得眼眶又一阵阵发起热来;即便是望着这颓败的荷塘,似乎也能燃起些微期许,去等待夏初时分尖尖荷角与蝉鸣时节盛放的重莲。
      阖上眼,掩去那片微湿的热意,姜梓嬛带着薄笑转头,道出了这几日徘徊的最终决定。
      “我过几日便要走了。”
      “走?”叶南荪有些讶异,却只是些讶异;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什么,便笑开了,“怎么?心情不好,打算出去走走?可要不要我陪着——”
      叶南荪话未说完,嘴角仍带着调侃的笑意,语音却停留在姜梓嬛微皱着眉头,但仍笑着摇头的动作里。
      叶南荪所有的玩笑便都收了起来,闭了嘴,等姜梓嬛开口。
      姜梓嬛握着空杯沉默了许久,半晌,只伸手给自己又沏了一盅;她紧紧笼着光滑的杯壁,好似能从那股热气中汲取些许令人镇定的力量。
      “许将军邀请我同行,去边疆看看。”
      姜梓嬛说着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看着茶盏中间漾开的一圈圈涟漪,并没有看到对面藏剑一瞬间空白又复杂的表情——那混杂着惊疑,担忧,衍生而出的气闷,以及若有似无的松一口气。
      姜梓嬛不过是被对方突如而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猛抬头看叶南荪忽的惊坐而起的模样,拔高了声惊问:“许将军?!许儒林?!”
      竟是连称呼都被略去了。
      姜梓嬛一时又觉得自己徒然敏感,察觉到对方的关心;这些无非是多年的亲密相处化作的本能。
      但大体也就止步于此了,对方也再给不出更多;再多的——再多的,也都给了另外的人了。
      于是她只能啜一口热茶,连同心底的热泪一齐咽下去。
      “是啊。我也想出去看看,或许趁此机会,我能去感受一番大漠的风光。”
      “可是你——”
      “七秀女儿可并不柔弱。朔蘅,你应当明白,我能照顾好自己。”
      “……”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再开口。
      这不是姜梓嬛第一次拒绝,却是姜梓嬛第一次回绝得这般滴水不漏的客气。
      一时两人便都沉默下来,日光都好似要被这湖上的寒意冻结,空气也显得凝滞起来。
      叶南荪枯坐着,毋言说什么,更不知自己到底要想什么,只两眼放空的坐着,无意识地把玩摩擦着滑腻的茶盏白釉。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又一个人走了,不过好歹有个告别……
      可为什么是又?哦,是了,那个人,那个人前不久也走了,不告而别,或是说,他的告别不过是一封信,一纸告罪的留书,言辞恭谨,语气谦敬。
      是纯阳之于藏剑,而非衍渊之于叶南荪。
      思及那个名字,叶南荪便是心口一阵闷塞。
      他们之间还横亘着那日的事没有厘清,却又如此轻易分散了——说来他们除了当年华山一聚,却总是聚少离多,便教人忍不住又要怀疑二人是否可能,有否未来。
      他是真的与自己有情意,还是终究只是那夜月色太美,酒意醉人,恍然一梦?
      桌旁两人俱是各怀心思。姜梓嬛捱不过这沉默,便要开口离开。
      “朔蘅。”
      叶南荪闻声抬头,只是面上神色尚未收拾干净,眼中仍残留几分显而易见的苦意,整个人却透着股魔怔了的味道;姜梓嬛自然是看到了,眸光一掠,并未多言,只道了一声:“我要走了。”
      话落也不多说,径直便转身跨步出去。
      叶南荪眼波一动,好似看见某个清晨那道子垂着一头青丝的模样,松松笼着的道袍本该显的一副慵懒,道子神情却是冷的,说着,“在下先行告辞”——
      他说,他要走了。
      一阵风过,携起姜梓嬛衣袂嫳屑,一抹湿意擦过叶南荪颊畔——亭外竟不知何时落了细密秋雨。
      叶南荪眼前竟现出那日清晨情景来——道子一袭道袍清减,却凛凛不可近,推门而出的身影便要融入炯然天光中了——叶南荪一情急,跨步上去便扯住那人手肘,终于开口留人——
      “泑泽你、你且留下听我说!”
      蹦出的话却教两人俱是怔愣当场。
      姜梓嬛回过头,面上神色惨淡地望着叶南荪,一言未发。
      叶南荪恍然大梦初醒,松了手,错开眼神,徒劳掩饰一般,咳笑一声,“梓嬛,我——我是想问你,不再坐坐吗?”
      两人之间是比方才更令人尴尬的沉默和僵硬;外面的的秋雨窸窣之声更衬得这片难堪愈发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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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番外一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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