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钏

　　HM公司是近几年才崛起的企业，主要是以太阳能产品为主；因为拥有多项国家专利，主打产品又是时下最流行的绿色可再生资源，其炙手可热的程度可想而知……

　　便是这样的公司，在我刚刚入学时，简川就曾拿着该公司简介向我介绍过，那时，骄傲与自豪染满他的眼角眉梢，言笑晏晏间，神色飞扬，满心都是对自己家乡的赞扬。

　　是的，HM的总公司在我们的老家，一个在地图上占地极小的三线城市。

　　也是一个生活节奏相对缓慢，环境优雅，安静舒适的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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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来到G市的第二天，我裹好外套，踩着路面尚带有薄霜的枯叶，一路慢慢踱着步子，清晨，幽宁安静的小路上还留着昨日元旦佳节燃放的爆竹残渣，红红绿绿的，自成一景。

　　二十分钟后，便搓着手站在了HM分公司的门前。

　　昨晚，简川带我看G市夜景时，来过这里，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挣扎，而挣扎的原因我不得而知。

　　与夜晚所见的景色不同，白日里，气派恢弘的旋转门没有暗夜里的幽深诡秘，旋转门两侧是刚刚换上的人工雏菊，初冬的微风吹来，颤巍巍的晃了几晃，一副随时随风而去的可怜模样，与这宏伟的建筑极不和谐。

　　昨夜里，天色太暗，并未注意，现在看去，不由惊呆了下，它的房顶竟是由一块块太阳板拼接而成，层层叠叠，像一轮弯月弯了45度角般环绕着整个屋顶，而在距这轮弯月一米处，有几颗拼接的满星，中间以散热管链接，组成众星捧月的图案。

　　就在我惊叹于这座建筑的奇特时，旋转门内有声音传出，而这声音很熟悉，是简川。

　　昨晚，他曾嘱咐过我，没事不要来这边，所以乍听到他的声音，一惊，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旋转门缓缓转着，简川一身浅灰色西服，自内向外，倒着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拿着一叠资料，正自顾向他的身前的人介绍着什么。

　　而那人身着传统的黑色职业套装，短发，微卷，旋转门打开，简川转过身来，我便看清了那人的脸，苍白浓厚的底妆，丰满艳红的唇，鹰喙般的鼻，眼角略下垂，眼神犀利干练，似笑未笑的表情，让人觉得与她交谈时如沐春风，但眼神里闪烁的光，却难掩其中某些令人作呕的猥亵情绪。

　　两人退至门外，简川仍在滔滔不绝的介绍着什么，而他身前的人，却止住他的话语，缓缓抬起左手合上简川手中厚厚的资料，拍了拍，用右手将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唇角的笑意未减，眼神却深了几分，“这些资料先放到我的桌上，你确定今天不陪我参加这个宴会？”

　　简川低头沉默了下，犹豫着斟酌措辞：“魏主管，我是个新人，手粗嘴笨，会搞砸了这么重要的宴会。”

　　那个女人嘴角的弧度扩大，添了几分冷意，一步上前，几乎是贴着他的脸，用手背拂过他的脸，笑的诡异森然，“你知道的，我少一个男伴……”

　　简川惊的连退两步，低着头，扶好自己的眼镜，语气断断续续的说：“主管，这个，这个，我不合适……”

　　话音刚落，那个被称作主管的女人唇边的笑容骤然消失，脸色冷的像是刚刚从棺椁里爬出来的僵尸，她低下头一边摆弄着染着豆蔻的指甲，一边嘟起唇，幽幽问他：“你是在嫌弃我年纪大，不配做你的女伴？”

　　简川听完，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她满意的看着刚刚摆弄好的十指，追问着。

　　简川低着头，用袖口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支支吾吾的说：“我只是觉得不合适。”

　　她冷笑着上前一步，自简川怀中抽出那叠厚厚的资料，随手翻看了几页，抬起头，嘴角的笑意一寸一寸的冷却下来，猛地，她扬起手将那叠资料砸在简川身上，挑着细长的眉头，一字一顿的说“不合适就滚，立刻，马上！”

　　说完，她扭过身，昂起头，踩着尖细的高跟鞋聘聘婷婷的钻入停在路边的商务车里，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散落着一地的资料，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简川站在那里望着商务车消失的方向，沉默了许久。

　　躲在暗处的我，看到他藏在衣袖中紧握的手，剧烈的颤抖着，身体不由自主的晃动，良久以后，才见他慢慢蹲下身子，沿着光滑的地面，一张一张的捡起那叠资料。

　　风吹过，有几张飘了起来，我才看清，原来那厚厚的一叠，是昨晚简川整理到半夜的资料，而那个封面是我最后装订的，因为，那时的他已经累的趴在桌边睡着了。

　　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这堆他辛辛苦苦准备，整理的资料已经成了废纸，像他一样被人丢弃在这荒凉的冬季。

　　他捡起这些资料，抱着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张一张的翻看着，眼前浮现的是他一个月来每晚熬夜的情景，而此刻看来，这密密麻麻图文并茂的白纸黑字，却像一个布满耻辱的巴掌一样打在他的脸上，声音不大，却打的生疼。

　　他颓然的仰面躺了下去，任由手中的资料随风吹的四处飘散，他咧着嘴角，无声的笑着，眸中晶莹的液体划过眼角，很快淹没在乌发之中，无声无息的消失。

　　我躲在暗处，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仅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知躺在那里哭了多久，直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他才直起身子，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漫无目的的逛着。

　　我隔了几步远，跟在他的身后，冬日里，略显苍白的阳光终于突破灰色的天际，跳了出来，路旁是古老陈旧的民居，半人高的水泥墙面上竖着高高的铁栅栏，曾经繁茂的花枝在冬日寒风的摧残下，已经凋零的只剩下枯枝，沿着栅栏不甘的向着阳光挤了出来。

　　简川低头盲目的走着，在擦过栅栏时，一时不查，眼镜被枯枝勾住，随着他的动作，跌落了下来，清脆的破裂声传来，我一愣，闪身躲到旁边的梧桐树后。

　　眼镜碎了？？我躲在梧桐树后静静的注视着他，他顿住脚步，看着脚下已经碎了一个镜片的眼镜，而后，缓缓抬脚，狠狠的踩了下去，用力碾了碾，抬起脚尖踢到一边。

　　我惊的吸了一口冷气，忙隐了身子躲了回来。

　　待他走远，方敢探出身子来到方才他踢飞眼镜的地方，沿着痕迹找到那副已经被踩坏的眼镜，两只镜片已经尸骨无存，细碎的玻璃散了一地，周遭金色的边框已经被踩得变形，扭曲的近乎分家。

　　他压抑的怒气全数转移给了这副跟了他三年的眼镜……

　　我小心翼翼的折好已经破损的不像样子的眼镜，放进口袋，贴身放好。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我拖着肿胀的双腿，缓步上楼，二楼最东边的一个房间，铁门紧闭，我伸了伸手，鼓起勇气，扯出一个细小的微笑，推门进去。

　　听到声响，伏在桌面上的简川抬起头来，像是久未见到光亮一般，抬手挡住因开门而倾泻而来的阳光，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才开口问：“回来了？”

　　我站在门口那里，点点头，走上前来，将顺手买回来的早午餐放在桌上，打开便利盒的盖子，新鲜豆浆浓郁的香气顿时溢满这个狭小的空间。

　　而后，将盒子轻轻推到他的面前，佯装轻松的问：“吃饭了吗？怎么这个时间回来？难道是你们领导发善心，给你补上欠缺的假期？”

　　他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拿起袋子里的汤匙一口一口的喝着豆浆，就在盒子里的豆浆被喝掉大半的时候，他忽然搂过我，将头埋在我的怀里，不说话。

　　我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发，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他：“怎么了？”

　　他窝在我的怀里摇头，闷着声音说：“没事，只是累了，跟主管请了假，回来之后没看到你，有些想你。”

　　我笑笑，“我出去给你买了点东西，顺便带了自己的午饭。”

　　他点点头，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抱着我，良久，抬起头来，双眼炯炯的望着我。

　　我托着他的头，问：“眼镜呢？”

　　他拉下我的手放在他的脖颈上，简单的回答：“坏了，丢了。”

　　“那你怎么办？”

　　“我虽然近视，但还不至于到看不见的地步，至少，我能看清一直在我身边的你。”他微笑着回答，将我抱的紧了些。

　　“那是因为我的存在感足够强。”我厚着脸皮回答。

　　他失笑，沉默片刻，将我拉进怀里，犹豫的开口：“土妞，我想，换份工作。”

　　如果说昨晚我还不知他挣扎的症结所在，那么早上看到的那一幕无疑就是困扰他的噩梦。

　　初出校门，骄傲如斯的他，又怎肯为这样龌龊的行径低头！

　　思及此，我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好。”

　　那时，不管未来的风风雨雨如何，我只想随他，信他，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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