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痴愚遇见无尽

　　在艾尔尼亚学校最外围，有一条环形街道，它环绕着布局如同绽放之玫瑰的学校建筑群，名为环萼街，这是众所周知之事。由于学费不菲以及别的某些原因，不少高级学院的学生选择在这里经商。

　　“……我什么都能干！”

　　此刻，在熙攘的环萼街上，公主天敌糕点店前，一名卷发青年正和一名黑发少年大眼瞪小眼。

　　黑发少年的头发乱如鸡窝，衣服粗陋难看，但模样还算清秀，应该说，相当清秀。让人很想捏一捏他的脸，或者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总之，他看上去朝气蓬勃，绝对会气咻咻地爬起来，瞪着那双潮湿如泥沼的肮脏的棕褐色的眼睛，十分欠揍地看着欺负他的人。

　　“听着，能干的小孩，你应该去参加比武大会，鼻青脸肿地和那些熊佬作对，就算你输得一塌糊涂，也能因博观众一笑得到可观的酬劳。”来自水银玫瑰学院的炼金学徒，卷发的伊泽朗曼，不耐其烦地说，“糕点店不需要不懂炼金术的‘预备生’，何况你是个带把的臭小子，我要你干什么？”

　　“可是，我问过了，我的年龄不能参加比武大会啊。”黑发棕眼的少年迷惑地说。

　　伊泽朗曼攥着围裙，努力维持着浪子形象，用路人听不见的音调飞快地斥道：“我的意思是，有多远死多远，别影响我的生意和客人的食欲，懂吗？”

　　“那我的学费怎么办？”

　　伊泽朗曼崩溃地看着这脑子少根筋的黑发棕眼的少年，恨不得把沾满奶油的木铲糊在他的脸上。

　　这个毫无自知之明的少年，毋庸置疑，正是阿伦。他选好课才发现，养父詹姆斯给他的预算，只能培养出一位搏斗师。这当然不能责怪詹姆斯，詹姆斯当年是个‘骑士’——最高级的搏斗师，进的是学科少而精的钢铁意志学院，按照詹姆斯的经验推测，这笔学费理应绰绰有余了。

　　“天啊，阿伦，”在姬莲提醒阿伦“选课越多学费越昂贵”一事之后，狄安娜深表歉意，“我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武乩师的课实在太多了！不过，还来得及，只要我们合理安排课程！我想，如果你能尽快学完所有学科……不，等等，有几门课的上课和考试时间重合了？”

　　经过狄安娜的统筹计算，阿伦必须分两年学完所有的科目。时间冲突的大部分科目放在第二年再学。这样一来，至少他第一年的学费是足够的。这一年他可以想办法赚钱，凑够来年的学费。

　　“别露出这种表情，”最后狄安娜安慰道，“选课过多也有好处。每门课的学分要求会降低，只要总分和精神力分数合格，你就能进信仰之力学院。不过千万别挂科补考，总分会清零重算！”

　　因此，阿伦不得不在提交选课表之后，来环萼街试试运气。可他什么也不会，又只认识卷发青年伊泽朗曼，这名青年曾在面试时接待过他和狄安娜，不缠着这名青年，他能缠谁呢。

　　伊泽朗曼说：“尽管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在这所学校里，白发苍苍的预备生也大有人在。就算你缺钱，你也不是独一无二缺钱的那个。麻烦你站远一点，别再影响我做生意，好吗。”
　　和他对待女性的夸张的绅士风度恰恰相反，对待男性，他的态度简直如同严冬般冷酷。

　　幸好狄安娜料事如神，阿伦早有准备地暗示：“我……我和狄安娜小姐的关系很好！”

　　“……”伊泽朗曼的神色没那么烦躁了，似乎在鼓励他说下去。

　　阿伦恨不得把脸揣进兜里：“我还认识薇尔小姐——认识两个女生，等于掌握整个女生宿舍。”

　　“你这个无耻下流的小孩，”伊泽朗曼拽住他的衣襟，吹了吹额前的一缕卷发，急不可耐地压低声说，“此话当真？你要是敢说谎，我不介意送你一针东莨菪，让你永生永世记住吐真剂的滋味。”

　　总之，作为朋友，狄安娜和姬莲在某种程度上做出牺牲，让阿伦获得了一份在糕点店打杂的工作。这家店有五名员工，因各自上课的时段不同，员工呆在店内的时段也不同。目前阿伦只见到伊泽朗曼，这名卷发青年喜欢一边吹着口哨做蛋糕，一边隔着橱窗向逛街的女生抛媚眼。

　　阿伦记得，在面试时，还有一个笑容灿烂的青年，和伊泽朗曼同为他的接引人。

　　“你说的那家伙，是学生会的副理事长，”伊泽朗曼说，“我们叫他‘笑面狐’或者‘狐狸’。顺便一提，有‘狐狸’出没的地方，就有理事长，那只聒噪的‘乌鸦’。阿伦小宝贝，你不会想见到他们，除非你打算购买肥皂或者成为肥皂。”

　　“成为肥皂？”

　　“没错，他们喜欢用尸体制作香水和肥皂，抽取你的脂肪或者别的什么。尸体是个宝藏，无论是对武乩师而言，还是对我们炼金术师而言。”

　　阿伦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那要怎么样才会见到‘狐狸’和‘乌鸦’？”

　　“找死还不容易吗？尽可能高调地使用法术、打架，或者，在这间糕点店里呆到深夜！”

　　在深夜来临之前，阿伦匆匆地回到了宿舍。惨痛的经验告诉他，但凡家族纹章和绰号很禽兽的家伙都不好惹，看看小狮子安德烈和雄鹰律门罗就知道了。不过幸好，他的室友律门罗，最大的爱好是睡觉。这匹小雄鹰在吃午饭时，就鸡啄米般将脸栽进餐碟里睡着了，之后索性化鹰缩在他怀中，由他抱回宿舍。

　　直到现在，律也仍旧维持着黑鹰的外形，威风凛凛地立在床栏上，呆若木鸡。

　　这模样颇有点滑稽，看上去，律变为雄鹰，并不是某种法术所致。倒像是原本就是鹰，维持人形反而会消耗精力。阿伦屏息看了好一会儿，钻进被窝，捧着《恶魔学》和华无尽交流。

　　“我真为我的准骑士感到骄傲，尽管你的目标并非金色曙光学院。”华无尽夸奖他勤工俭学之余，委婉地写道。

　　阿伦愣了愣，突然醒悟，华无尽是金色曙光学院的荣誉院长，他似乎错过了一个接近华无尽的机会！“难道……你会去那所学院授课？”

　　“偶尔。作为略通法术的庇护王，关心麾下的各系法师，是我的职责之一。”

　　阿伦以头撞床，现在申请修改课程表还来得及吗，可是他得报考武乩师，复活黑猫多拉斯。

　　“但我的职责之二，”华无尽继续写道，“不出意外，明早我们将会见面。所有预备生的必修课《精神力学》由我教授。对此，我深感荣幸。愿你做个好梦，我的准骑士。”

　　半夜时，一股疯狂的欢笑声，吵醒了打算养精蓄锐的阿伦。他可不想顶着黑眼圈见华无尽，但不知是哪间宿舍的男孩调皮捣蛋，将床脚椅子磨得咔嚓作响。加之他的心情实在太激动了，华无尽将成为他的精神力学科老师……那是怎样的情景，他努力想象，辗转反侧。

　　“睡不着？”黑暗中，有人冷不丁问。

　　这声音低沉至极，应该是他的室友，律门罗。阿伦吓了一跳，反问：“你醒了？”

　　律一言不发，打开宿舍的木门，不见了踪影。

　　阿伦莫名其妙地坐起身，望向夜风习习的走廊，聆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男孩们的嬉笑吵闹声。几乎同时，他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某扇木门撞碎在了地板上。那令人烦躁的笑声戛然而止。

　　宿舍楼恢复了死寂。律又一言不发地回到房中，十分平静地反手关门。

　　“……”阿伦不敢想象律做了什么。他甚至不太能确定律是否清醒。

　　律似乎自认为处理完毕，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吸均匀。

　　不过这张床，显然不是律自己的床。阿伦默默地扭开头，抱着瓶装灯塔水母，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挪向墙壁。这个提心吊胆的夜晚，身边睡着能在梦中杀人灭口的古怪室友，他注定要难以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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