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难违

　　韩信哑口，他心里有些感激张良，可是说不上为什么。在月下刚刚看到萧何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渐渐涌上心口。一种特别熟悉，却又有些让人不愿忍受的感觉。韩信有些疲惫的与萧何告辞，并未再去拜会张良。直接回了自己的大帐中。

　　韩信脱了铠甲，躺在了床上。天早已经放亮了。只是他头疼的厉害，似乎有些体力不支。而长明自刚刚看到大帐中走出的张良后，便也不再言语了。长明突然觉得害怕。不仅仅是像最开始的时候察觉张良的动机时候的不悦，不悦慢慢变成隐隐的担忧，到现在，直到看到张良站在大帐之内的时候，这种担忧变成了害怕。

　　韩信睡了，呼吸声很重，像是染了风寒。长明走到韩信的身边，用手探了探韩信的额头，并不是很热，但是他的额头却冒着冷汗。长明用袖口替他轻轻擦拭。他盯着韩信，似乎在犹豫不决地做着决定一般，过了片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长明双手合十，薄巧的嘴唇轻轻动了动，身体内忽然冒出了一缕薄薄的青烟，在韩信的额头上逡巡了两圈，便像是慢慢融化在了空气了。

　　长明进入了韩信的梦境。

　　他看到韩信坐在高高的王位上，倾斜着身子，他披散着头发，眉头皱的很深。长明走到了他身边。坐在了王位旁边空余的位置上，即便是在梦里，长明似乎依旧可以感觉到韩信身上的那种不一样的温暖。

　　有一个年纪稍大的人走到韩信的边上，覆在韩信的耳边道，“楚王，有人传来消息说，皇上因为不信任大王，要亲自来楚地巡视。”或许是因为在梦境的原因，长明不能很清楚地听清楚每一个词。

　　韩信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睛，“真的么？”他有些不相信。长明回头打量了下他，此时韩信的眼神似乎和他所认识的重生后却失去记忆的韩信是一样的，虽然经历了战争，可是在遭遇背叛之前，眼睛里却终究是清亮要多过阴险，善大于恨。

　　“不敢完全确认，但是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那人继续道。

　　韩信皱着眉脸上依旧是疑惑，“刘邦这个人虽然疑心不浅，但是他也算是明主，用人不疑，若是他真的怀疑我，恐怕早已经要了我的命。他如今封我为楚王。应该至少在这段时期是相信我的。”韩信微微坐直了身体。

　　“大王，话不能这么说。你当年在皇上身边，他当然会相信你。而现在，你远在楚地，你做什么他看不到，你说什么他也听不到。他听到想到的，是那些在他身边的人告诉他的。”那人说的有板有眼，韩信的眉头皱着更严重了。

　　“你的意思是，莫非这次谣传的南巡，是因为有人在皇上面前故意说了我韩信？”

　　“回大王。是留侯。这次皇上下楚地，是张大人提议的。至于其中原委，属下就无从得知了。”那人说罢便退出去了几步，仿佛是给韩信留下充足的余地来思考。

　　留侯是张良的封号，长明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查过了史记上记载的张良的事情。其中确实提到了就是张良建议刘邦南巡。历史上的真真假假长明猜不透，但是现在他迫切的想知道，在上一世的时候，张良到底是站在韩信这一边，还是不是？他想起了上一世韩信惨死时张良的表情，其实和他记忆里的后来的张良是一样的淡漠……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长明的法力已经不能支撑他看到更多的事情了，终于眼前变成了一团黑暗，然后便觉得是史无前例的虚脱。

　　韩信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大汗淋漓，长明倒在他身旁睡着了，于是韩信就把长明轻轻地搬到了床上。然后自己坐在了一旁。他刚刚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却又是变得模模糊糊了。
　　门外的风吹着帐帘来来回回地摆动，韩信就这么发着呆。突然，“留侯”这个词就这么地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韩信像是在一团迷雾中突然抓住了一条绳索——

　　“子房，朕要封你为三万户。”仿佛还是在梦境里一样，声音很近，可是却看不清不远处的身影。身旁地一袭白衣优雅地笑了笑，作了个揖，“臣功不如韩将军，劳更不必萧大人，万户侯良怎能得当？”

　　“子房，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又能有谁堪比你的功劳？这万里江山，你要哪里，朕便将其赏你做封地！”那声音大笑了两声，如此许诺到。

　　“多谢圣上。”答罢，白衣便撩起衣摆，跪在地上。“那子房便直言了。”

　　“说罢。”

　　“臣只求一地。”

　　“何处？”

　　“留县。”他嘴角潜藏着微微的笑意，云淡风轻地让人觉得似乎他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为何？”

　　“臣第一次与陛下见面就是在留县，这便是上天的安排。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八个字，子房自知担当不起，所以只求留县一地。”

　　即便是眼前臆想的景象如此的模糊，韩信却仍旧是看清了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那一种满足。

　　这不是臆想，这明明像是那么确切地发生过的事情。而且那眼神是那么的熟悉——就在不久前，刚在军营中遇到张良的时候，他向韩信描述刘邦的时候，似乎也曾是这样的眼神。

　　韩信的心里突然有些绞痛，他捂着胸口，眉头皱的深深的，从前那些模糊的影像像是被人施了法一样在一点一点聚拢，企图变得清晰。

　　“韩信！”帐外突如其来的一声终于将韩信从虚空中拉回了现实。阵痛猛然消失，韩信忙起身走出帐外。只见帐外站了一名士兵，还牵着一匹白马。

　　“萧大人见你未同行，特让我送来快马，让你与张大人送行。”那士兵说罢，便把缰绳递给韩信，说来也奇怪，韩信在接到缰绳的那一刻，刚刚心口的绞痛便慢慢消散，只留下因为想起那眼神而有的一点不悦。

　　韩信跨上马，朝着送行的队伍跑去。直到行到离栈道不远的地方，才看到前面走了许多人。而栈道上已经燃气了大火。栈道的那头，纯白的影子映入到韩信的眼里，这个景象出奇的熟悉。可是，却又多出了些陌生。

　　韩信和张良的距离并不算远，只是中间那燃起的火焰阻断了彼此的道路，那侧张良微微地勾起嘴角，一如既往地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而这回韩信却没有同样以微笑回复他。跳动的火焰的这端，韩信看着那双明丽的眼睛，却什么都不想再说。

　　缰绳一拉，顷刻间便调转了马头，朝来时的方向奔了回去。

　　那端，张良盯着韩信远去的背影愣了愣，便也挥了挥手，转身前行。“长明的伤要紧么？”张良缓步前行，轻声地想周围的一个侍从问道。细看才发现，这个侍从正是刚刚给韩信送马的那个。

　　“要紧。”简短的答案，张良皱了皱眉。旁边这个侍从打扮的人虽然脸上无任何表情，可是就在刚刚，张良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气。

　　“谁伤的？”张良继续问道。

　　那人却摇摇头。“我已将他法力封住，几日过后便带他回去疗伤。”

　　张良点点头，“若是长明伤势严重，你大可不必与我同行，我能应付。”

　　“我自有安排。”那人摇头，示意张良不必担心，“只是刚刚，发现另有一事十分蹊跷。”
　　“神君请讲。”

　　那人伸出手，摊开掌心，一根银线隐藏在他细密的掌纹之中。

　　“什么？”张良惊讶道，“这是咒？”

　　侍从愣了愣，却又摇摇头，无法解答，“我亦不知，带我回去盘查后再与你说。只是之后你需要多留意韩信，切勿让妖魔得逞。”

　　“自然，多谢神君提醒。”一行人渐行渐远。天色也慢慢暗了。直到天色全暗下来后，那侍从的腰带才渐渐显露出了些许异常，黑色的浓雾下，仿佛有一只麒麟一样的图案在他腰间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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