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影无双

　　第二十五章
　　“怎么错了？”白玉堂倒没有生气，只靠着淡淡的问。
　　“你若一剑把庞昱杀了，又能如何？”我转过头不看白玉堂，只望着远方，那里似乎有一道蓝色的身影，我甚至能看到他紧皱的眉，怎么能老想他，可见我是有毛病了，我自嘲的笑笑“有时候，杀一个人并不等于事就完了，还有很多，比如他倒卖的赈粮还追的回来吗？他私吞的银两能吐出来吗？就算这些都不提，只一条，现在那些他掺了一半沙子的米你有办法吗？你倒是说说你找谁筛去？以你现在的身份，官府又能让你插手吗？”
　　白玉堂瞪着我说不出话来，眼中有诧异的神色。
　　我还是不看他“五哥，当年我也是这样想，快意恩仇方为江湖人之本色，持手中剑，掌中刀，管尽天下不平事，可后来是娘提醒了我，杀并不是最后的办法，杀人也不是最终的目的，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条，我们又用什么来评判是非对错，或者说我们就真的是对的吗？有权利评价的只有朝廷的律法，更何况，侠者只能惩恶，所救弱者终归有限，要救更多的人，惟有律法。”
　　“哼”白玉堂冷哼了一声“什么律法，还不是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还不是官官相护！”
　　“不错，正因为如此，包大人执法如山才越发的可贵，多少人视他为眼中钉，欲杀之而后快，包大人并不能真正还这世界一个清平，也并不能真正救得了天下所有冤屈的人，但是，有他在，总还有希望是吗？有他在，那些贪官污吏有所畏惧，这不好吗？”我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瞪着我“你是真长本事了，大道理一套套的，谁教你的？”
　　“有些是娘教我的”我淡淡的，当日如今天五哥一样，不明白娘在说些什么，后来才慢慢明白“有些是自己看的，想的。”
　　“五哥”我拉了拉了白玉堂的袖子“我知道你不是为什么猫鼠之称而跟展昭过意不去，他也不容易，不要再找他的麻烦了，好么？”
　　“我不是为了猫鼠之称是为什么，你倒说来听听。”白玉堂没回答我。
　　“五哥，纵天下人都这么说，我也知道你不是。”我一笑“你是何等样的人，这个称号不是展昭自己起的，你又怎么会不明白什么叫君命不可违，怎么会不明白展昭根本没有贬低你们五鼠的意思，你抓着不放，用一句话说是怒其不争，你真正在意的是，展昭怎么可以身入官场！”
　　白玉堂难得的正经“说下去。”
　　“你生气的是展昭样样出众，在江湖中出类拔萃，与你一样，是个顶尖的人物，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却要退出江湖，投身官场，所以你处处跟他做对，却又从来不想真正的伤他，或者在他有难时还会出手帮一把。”我叹了一口气，这死耗子性子真不是普通的别扭“要不然，他下水救人，淹死了不正好出了你一口恶气，你干嘛还在岸上等着，看他没事了才走？”
　　白玉堂早收了扇子，也望着远处，涩声道“有些事，我也没想明白。”
　　看着白玉堂复杂的眼神，我知道其实他没有他说的那样讨厌展昭，或者是这些年他所看到的，早已让他改变了看法，只不过，他自己不愿承认罢了，我柔声道“五哥，我知你一向洒脱，也明白知己难求，你对展昭入仕一事如此执着，是因为你已视他为足与你相交的人——无论是朋友还是对手，既如此，英雄相惜有很多种方法，何必一定要做对呢？罢了吧。”
　　“这么多年，人人都说我与展昭之争大约会是不死不休，只有你说我视他为友。”白玉堂深深的看着我，突然又回复了平日里满不在乎的样子“小丫头，什么都不晓得，尽在那里瞎说。”
　　我学了他的样子斜依在飞檐上，用手支了头，笑道“这些年五哥对我恩重如山，小女子每每思之，夜不能寐，恨不能粉身以报之，所以对五哥之事便格外上心，这些小事又如何不能明白，五哥何必说法，岂不是让小女子无地自容了么？”
　　白玉堂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个死丫头，又来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做势便要动手。
　　我做投降状“大侠饶命，小女子再也不敢了。”
　　白玉堂哈哈大笑“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怕，如何不怕，很多时候都很害怕。”我低头一笑。
　　白玉堂见我情绪低了下来，也叹了一口气，伸手揽住我的肩，“无双，不想笑便不要笑，见你这笑我就难受，以前的事，问你多少次了，你只是不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再想，更不要怕，万事有五哥呢，五哥会一直陪着你的，明白吗？”
　　我把就要流出的泪生生憋了回去，轻轻靠在他肩上“知道五哥一向对我好，是我自己有时候想的太多了。”
　　“你很聪明，看事一向眼光独到，瞧你说我时挺伶俐的，遇上自己的事就糊涂了，不要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什么都自己担着。”白玉堂忽然邪邪的一笑“这点跟那个臭猫倒是如出一辄，告诉你，如果不快些与我改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不晓得五哥看他不顺眼么，竟敢跟他一样的毛病？！”
　　我都气笑了，拍掉他的手“谁跟他一样了啊，别在那里胡说八道！不然我可就恼了。”
　　我站起身，踩在飞檐的尖上，摸摸肩头——刚才他那样温柔的把衣服披在这里，突然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我张开手臂，仰头看着已经偏西的月亮“五哥，我真想飞到月亮上去呢，你说里面倒底有没有嫦娥呢？”
　　“不知道”白玉堂懒懒的“我倒是惦记着吴刚的桂花酒呢，你要真上去了，千万给我偷一坛回来。”
　　我扑哧一笑“原来五哥成天都惦记着偷啊，我问他要的成不成？”
　　白玉堂摇着头道“你哪里知道，偷来的东西另有一股味道，比平日里的更要香上十倍。”
　　我哼了一声“不过是多一股贼味罢了。”
　　白玉堂抚掌大笑“正是如此，看来你对偷的领悟又上了一层。”
　　我瞪了他一眼“就你歪道理多。”
　　白玉堂哈哈大笑“主要是想着你轻功太差，不然顺手把嫦娥给我拐回来才是最好不过的事，就不晓得她长的怎么样，我看不看上的还得两说。“
　　我白了他一眼“真是不要脸，也不怕亵渎了神仙。”
　　白玉堂嘿嘿一笑“我要真看的上她，那倒是她的福气了。不过还是不要去的好，你要真上月亮上去了，你轻功那么差，最后还不得五哥把你拉回来，别给我惹这个麻烦啊。”
　　我不屑的扫了他一眼，仍回过头去看月亮，心中的那份快乐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或许今夜的我是最幸福的，有一个家，家里还有一个疼我的娘，身边还有一个真正关心我的哥哥，刚才，刚才还有那样一个人陪我那么久，如此，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白玉堂疑惑的看着我“丫头，什么事开心成这样？”
　　我回眸一笑，心中的话如何能说“看见五哥了呗。”
　　“少来”白玉堂一副怕怕的样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是又惹祸了吧？”
　　我撇撇嘴“不信拉倒，爱信不信。”
　　白玉堂也不以为意“说个正经的，你把那东西还给展昭，开封府上下不得把你当救星给供着，五哥送你这么大一个人情，你拿什么来谢我？”
　　“你要什么没有啊，还来敲我竹杠，你也好意思？”我突然想起当年之事，不怀好意的一笑“要不我替你约约宋家二小姐？”
　　“呸呸呸，说什么呢，死丫头”白玉堂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也不要你别的，上次你做的那个叫花鸡着实不错，再做一次如何？”
　　“这有何难，五哥住哪里，明天我给送去。”
　　“不行，这会我就饿了”白玉堂笑的明显不怀好意“不如你受受累，这会就做。”
　　“这会？”我傻眼了“我上哪里找鸡去，那要活的现杀现做才出味。”
　　“到处都有啊”白玉堂眨眨眼“你不会是忘了怎么翻墙吧？”
　　“你是说我们去偷啊？”我目瞪口呆“至于么？堂堂锦毛鼠成偷鸡贼？！”
　　“错，错，错，”白玉堂摇摇手“不是我们，是你，你去，你五哥能去做那种事吗？真是的。”
　　晕，自从认识义父后，就再没偷过这些玩意了，要偷也是值钱的东西，想不到再入江湖竟是当偷鸡贼！
　　我满脸无奈的看着白玉堂“这会我先给你做别的成不成，明天把叫花鸡给你送去如何？”
　　“不成”白玉堂一口回绝“这会就要，不然，我就什么都不管了，一把火烧了那些账册，看那臭猫跟不跟我比。”
　　我看看手上的东西，知道他虽未必会烧，但就是他拿了不给，展昭的眉头大约又要拧成疙瘩了。
　　我认命的道“好，好，好，我去还不成吗。”
　　白玉堂这才嘿嘿的笑了“这还差不多。”
　　原以为，偷个鸡嘛，小事一桩，可偏偏摊上白玉堂这么个主，就小事也把我折腾的够呛。
　　这会正是天将亮未亮之际，月亮是没了，虽不到于是伸手不见五指，却也是黑的紧，我好容易找到一家后院，摸了一只鸡出来，他一看，说什么母的不好吃。
　　我只得又回去重抓，好在是只公鸡，他又嫌太瘦，吃起来没味，再抓了只肥的，他又说太肥，吃着腻的紧，不好。
　　也不晓得被鸡给啄了几口，好容易找到一只不肥不瘦的，他又说不好看，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吃东西就要讲究色香味俱全，吃的方能尽性，这鸡长的这么丑，实在是影响食欲。
　　故意的，这会我百分之三百的确定他绝对是专门折腾我的，你说那鸡吃的时候要拔毛吧，这没毛的鸡那不都差不多，有什么美啊丑啊的，
　　可明知如此，却有苦难言，谁让我有事求着他呢。
　　我索性一并拉了他去了一家专门卖鸡的，一口气把十几个鸡笼全搬出来“这会你自己慢慢看，哪个漂亮哪个不漂亮？”
　　“你看啊”白玉堂瞧着，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这是你的事。”
　　我哼了一声“我不会看，我看着好的也许你看着不好，我看着不好的也许你正喜欢，就比如那宋二小姐，我瞧着只不过无盐好了那么一点点，你当年不是喜欢的紧么？我哪里晓得对鸡是不是一样！”
　　白玉堂唰的一声收了扇子“死丫头，找打是不是？”
　　“你还要不要吃，要就快点，不然，我可要回去了。”钻了这半天的鸡圈，一身的鸡粪味，熏的我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白玉堂仔细看看我脸色，笑道“算了，瞧你脸色不好，大约是没睡好，今天就不吃了，下次吧。” 这就是一句费话，折腾了这半天，这脸色能好吗？！敢情他还真是专门来折腾我的，我眯了眯眼睛“五哥，你倒底是什么意思？”。
　　“没事，五哥刚是想吃来着，这会看你累了一天了，心痛你，就饿一会算了，你快回去吧，我先走了。”白玉堂看我脸色越来越黑，索性一抬脚，拔腿便走。
　　这只死耗子，我在心底把他从头到脚的问候了一遍，看着这满院子的鸡笼苦笑，说什么我都不愿再费力气又给它搬进去，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
　　等我回到驿馆，天色已经微明，也顾不上其他，赶快烧了热水，好好的洗了个澡，又把里里外外的衣服全换了，闻着衣服上的鸡粪味，不免又好好的问候了白耗子一番。
　　等我收拾妥当，天已大白，驿馆里已有人起来了，我叹了一口气，得，证据这会怎么着都不敢再送回去了，也别想睡觉了，干脆靠一会就算了吧。
　　闭着眼靠在床上，虽累了一天，这会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想着展昭的眉头大约不会再皱的那么紧了，反倒是满心的高兴。
　　我低头看着手，手上的烫伤已是好了大半，烫的固然不太厉害，展昭拿来的药却是关键，他对谁都是那么好。若是白玉堂，顶多会说“去，自己找盆凉水浸一下去。”然后还会取笑几句诸如笨啦之类的话，或许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不同。
　　我轻轻的抚摸着伤口，心中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一时间，竟然心乱如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