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碗里来

　　竹梦池呆立了片刻，闷声闷气地说了句：“不猜！”声音故意拖得长长的，显得无精打采。

　　她身后的人十分失望，手臂不免软软的呈下垂之势。竹梦池就在此时突然回转了身，抡起她手上的小包袱就朝身后的人身上打去，“你个死老范，居然想偷袭我！”

　　小包袱高高举起，却是轻轻落下。就那么象征性的在老范的屁股上抡了两下。

　　虽然老范也很配合的哇哇叫了两声，还蹦了两蹦。逗得竹梦池开心的咯咯笑了一阵。可最终竹梦池终于还是止不住瘪了一下嘴，“老范，你怎么也来扬州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可倒霉了，差点被人绑架了！”

　　老范咧了个嘴，嘻嘻一笑。他手上也提了个小包袱，此时轻轻一甩，甩到了肩上，“我是听你的话，出来找活儿干的。是你说百味馆靠不住，而我又恰好听说这文楼要新招厨子，所以就悄悄跑来试试。对了，你回去可千万别对蔡老板提起在这里遇到我啊。”他说得煞有介事，跟真的一样。

　　竹梦相信了，“那你得到这份工作了没有？”

　　“显然是没有嘛！”老范的脸上摆出个“笨！”的表情，“消息有误，我问了，他们并没有要招大厨。”说谎说得竟是十分顺溜。

　　老范说着话，眼睛溜向了桌子，看到桌上剩下那么多吃的，不由眼睛一亮，“哇，正好，我还没吃东西，饿死了，说着就伸手去抓碗里的羊肉。”

　　竹梦池出手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冷的羊肉，你也不嫌腥膻！”又扬了头叫：“小二，把这菜拿去热一下。”

　　店中的伙计一个个面露迟疑，看着空空如也的店堂，一脸的不情愿。

　　“算了算了，已经到了打烊的时分，别再麻烦人家了。”老范阻止了竹梦池，又对店伙说，“给我找个穿绳提耳的瓦罐吧。”

　　店伙计转身走了。竹梦池小声说：“要不……算了！都是我吃剩下的……”

　　“怎么能算了，这是从小竹嘴里专门为我省下来的。”老范一本正经地说，“大半盆的羊肉，圆滚滚的一个大狮子头，连坑也没戳一个。”

　　竹梦池“唔”了一声，想了想，捶了老范一下，“我哪有那么馋嘴！”

　　老范接过店小二递上来的瓦罐，把羊肉连汤带水都倒了进去。又把狮子头搛起来放在最上面，盖好了盖子，“我最喜欢吃烩菜。”他说，得意的拎着这一罐剩菜看着竹梦池，“你现在要去哪里，我赔你去啊！”

　　与小竹结伴，还是老范的身份最为稳妥，一来这小丫头嘴叼要吃，二来，扮演詹大侠的难度太大，很容易被这小吃货发现马脚。这是李瞻琢磨了许久才决定的事情，他要和这小竹一起，在这扬州多呆一些时间。

　　竹梦池没有动，扬着头看着老范，好半天才有些内疚的说：“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我……其实这菜不是留给你的，我在等人来着。”

　　“我知道！”老范笑嘻嘻地，把竹梦池的小包袱也接了过去，背在了自己身上，“都一样，这是你省下来的，真难得！”看样子，在老范的心目中，小竹的嘴里能剩下东西来，好像是某种奇迹一样。“现在我没事了，你去哪里？我陪你过去。天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不方便。”

　　“我要去找清波桥下的丰源南北货行，这样就可以联系到我的哥哥。”竹梦池说，她想想，觉得有老范陪着也好。天色已晚，自己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少有点心虚。当然，若是按她以前的性子，她是不怕黑夜的。可今天情况不一样，先是被那个什么汉世子李源劫持，接着詹大侠又失约。这让她多多少少有点心虚 。

　　老范倒是没二话，“那我送你过去。”

　　天色晚了，扬州的街头已经点起了风灯。老范在纸烛店里买了一个纸灯笼交给竹梦池提着，两个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一起去找丰源货行。以人结伴，再长的跑也是一迈而过。一路上问了几个人，很快就远远看到丰源货行屋檐下那一排写了字号的白纸灯笼。

　　“我到了！”竹梦池咧开了嘴，有些雀跃。

　　“等一下！”老范却一下子抓住了竹梦池的胳膊。他的目光变得有些严峻，神色也凝重起来。
　　竹梦池这才发现前面的情形大大不对。只见丰源货行门口，远远的，围了一圈的人。

　　“咱们装成路过的。”老范面授机宜，“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说着便把一只手搭上竹梦池的肩头，装成那种不正经的男女模样，咬着竹梦池的耳朵，“小娘子，你到底住在哪里呀？”

　　竹梦池推了他两下，却是没能推开。

　　“咦，这是怎么啦？”老范咋咋呼呼，“有人拣到元宝了吗？”他搂着竹梦池向人群凑过去。

　　“拣什么元宝，丰源货行遭贼了，被家主看见还动了手，如今他家家主伤重，能不能活命还不知道呢！”

　　老范和竹梦池都觉得有些愕然。

　　“贼？”老范先笑起来，“这天刚黑下来，哪来的贼。”

　　“说的是呢，还听说来的不止一人，哪有作贼还成群结队的？所以，邻里们都在猜测，只怕来的不是小贼。”

　　“不是小贼？”竹梦池起了好奇之心。

　　“看见没有，官府来人已经在内探查许久，到此时还没个头绪。不是小贼，必是大盗。丰源货行这是引了大盗了吧。”

　　竹梦池和老范两个面面相觑。

　　丰源货行的大门此时开着，里面是灯火通明，还能看到里面走来走去衙差。

　　此时正好有两位穿着天青色官服的人走了出来，边走还边说着话，“说是为首一人京师口音，年轻男子，身形较高。戴了黑色纱帽，穿着黑色大氅。”

　　“会不会又是那个詹立？汉王世子那边不是传消息过来，说是今天在扬州遇到了詹立吗？还死了人！”

　　“对，说他与一女子同行。”

　　“若詹立真来扬州，那事情就……上回在京中杀人灭口的案子还没结呢。”

　　老范有些躁动，轻轻握住了正兴致勃勃想向前凑的竹梦池的手。

　　此时，刚才与他们说话的路人，有人注意到了老范和竹梦池这一对，“老爷，这里就有个说京师官话的男子，在向我们打问丰源行内的事情。”

　　那两位正在走下丰源货行门前石阶的官员，立刻抬起头来，向老范这边看了过来。同时急忙向身后那些衙役招手。

　　不等竹梦池弄清怎么回事，老范已经拉起竹梦池狂奔起来。

　　事起突然，竹梦池连喊一声都来不及，老范跑得又快，牵着竹梦池的手又握得很紧。竹梦池被迫也紧跟着狂奔，弄得丢了灯笼，散了头发，深一脚浅一脚，跑得昏天黑地不辩东西。两个人一口气跑出了好几里地，等到老范停下脚步，竹梦池已经跑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肚子一阵急喘。

　　“小笨蛋，跑得真慢。”老范说。

　　竹梦池无力回嘴，只点点头，承认这个事实。

　　此时四周一片黑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只听得耳边全是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之声。老范却是一点事也没有，只在她耳边啧啧的叹息：“吃那许多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竹梦池喘息之中，只能由他笑话。

　　等她有力气抬头张望，这才发现天空中月儿弯弯，群星闪耀。把个老范的轮廓清清楚楚的展现在她的眼前，猿臂蜂腰，长身一玉立，抱了个双臂，置身事外，看什么稀奇似的看着自己。

　　竹梦池的一把抓住老范的胳膊，使劲往下坠，“我站不住了，腿软！”

　　“真没用！”老范说，用一只手一把托住了竹梦池的腰，让她贴到自己身上。又走了几步，到了一处所在，这才把竹梦池小心放了下去。

　　梦池的屁股挨了软软的垫子般的东西，用手一摸，竟是稻草。她实在累极了，向后一躺，整个人舒舒服服的窝进了一个大草垛中。

　　“这，这是什么地方？”竹梦池问。真不错，和睡席梦斯的感觉也差不了多少，身上的汗水渐渐退去，软软的稻草包裹起身体，让人觉得浑身舒坦极了。

　　“你猜猜。”老范大喇喇紧挨着竹梦池身边坐下，紧接着笑起来，“平日里看你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原来也不过如此，只有看见吃的东西时才是最清明的。”

　　正说着话，他们身后“哞”的一声。

　　竹梦池惊得几乎要跳起来。被老范一手按住了，“这是人家的牛棚，不然这季节哪来这么大的草垛。”

　　竹梦池放下心来，又摊手摊脚的躺回草垛中。她努力张大了眼睛看着远处星空下景物的轮廓，这才看清自己这会儿的确是躺在一方屋檐之下，远一点，则可以看到有田园，树木，房屋。

　　这一切一切都变成了深深浅浅的影子，她也还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竹梦池不得不承认，老范的确是好眼力。

　　“你为什么跑。”竹梦池的气喘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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