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故事

　　噗！马豆豆一口鲜血喷出来，心里忽然舒服了很多。打从她离开羊苇子山起，好像就没有一刻消停过，心里也一直跟堵了大石头似的，难受得不行。怎么江湖会跟想象中一点儿都不一样呢，很难理解原因。

　　马豆豆的人生是从羊苇子山开始的。羊苇子山是乌显县群山中间的一座山头，不高，不险，唯一出奇的地方是漫山遍野的长一种叫羊苇子的植物，以此得名。秋天羊苇子能长到一人多高，满山的黄里神出鬼没几只羊，多少有点瘆人，马豆豆就是在这里跟着师父长大的。马豆豆的师父是个不修边幅的女人，好长时间洗一次澡，一件土黄色的上杉加个打架都飘逸不起来的裙子一年穿到尾，神奇的是身上竟然没有恶臭，大概是祖上积德。祖上同时保佑那人有了一身好武功，要不怎么马豆豆没事干敢独闯江湖，还不是靠了师父无私传授的庇佑。偶尔她也会想既和师父无亲无故的，这人干吗了毫无保留的教她功夫，也没答案也没再深究下去，反正便宜是捞到了的，也好和泉下有知的父母交代命好遇见了个傻子。当然师父是好人无疑的，就是很不爱说话，跟她在一起气闷。马豆豆就这样一直跟着师父到前几天那人让她下山去送点东西为止。

　　要说师父那人也不是第一次支使她了，隔三差五的就让徒弟下山去买点吃的穿的，钱都是她们自己种菜、做些手工活儿换的。这次相较目的性要强一些，毕竟师父很难得指挥她出远门。原来是师父以前要好的师姐被人打伤后初愈大摆宴席庆祝还活着，发贴给师父要求礼物，马豆豆师父懒人一个实在懒得一来一回花掉个把月，就包了个大元宝叫马豆豆送了去。马豆豆收好了衣服就上路了，她可不像她师父，扮相是她最看重的，宁可没吃不能没穿，还得穿得好。

　　还没下到半山腰呢豆豆姐已经开始累了，衣服带了两个包袱多少有点扛不动，看来平日里腰马功夫还是练得不够。就在她想歇歇的时候不幸她撞上了一起车祸。从山脚上来一个老头子，牵着一头小驴，驴身上背着个牌匾，匾上压了个包袱，包袱里露出来几个饼。老头子回头想拿个饼的功夫山上一阵风窜出来高头大马两只，后跟四人小马车一辆，一个没刹住，连人带驴一起撞飞出去，惨不忍睹。好在老头像是会点功夫的，关键时刻下盘用力飞了飞，虽说还是没飞起来，好歹伤势能轻一些。马豆豆发愣看热闹功夫小马车主人已经跑她跟前来求援了，说是人手不够请她帮个手把老头送山下的郎中那里去。离这最近的郎中是住在山脚的胡挺，刚好马豆豆和他还挺熟，就好心的帮忙把老头抬上马车一路指点送下山来。问题是趁胡大夫给老头瞧着的功夫撞人的那人忽然就不见了，赶着他的小马车和他的同伙一块儿失踪了。马豆豆很生气，她的行李还都留住那马车上；万幸师父的贺礼她是随身带的，不需要再回去重备一份儿。

　　老头果然是有功夫在身的，比没练过的醒得快多了，就一盏茶那么长，甚至马豆豆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醒了以后老头一口咬定马豆豆就是凶手，他不相信谁那么好心没她的事儿她还能负责给送郎中这儿来，尤其他的重要财产驴子和驴身上的牌匾是必须有人赔的，那是他远房的远房一个在江湖混的外甥送的，说是还值几个钱的。

　　马豆豆也不示弱，表示她也是江湖儿女，她还有个武器呢只是没拿出来，拿出来也是能吓唬吓唬人的；还有她和这件事无关不会赔钱。双方僵持不下。老头要求回家飞鸽传书叫外甥来，随便马豆豆说什么也不放她走。豆豆姐不甘示弱转头上路送礼去也，干吗理会你外甥你外甥谁啊你外甥。

　　结果就在当晚豆豆姐留宿的路边小店里来了几个一看就不是主角的男人，个个手里提着廉价的大刀，刀把子上还都系个红绸子。马豆豆立刻跑进房里装睡，未果，房门被大汉之一踢飞。靠以为老娘好欺负是怎么地豆豆姐立刻跳窗逃出，人还在空中飞呢一把刀就顺着后脖子上来了。豆豆姐回身抬手，刀片子刚被压下脑袋立马赶到，该大汉瞬间被铁头功撞晕直挺挺的就朝地面飞下去。后面俩大汉一看这架势那得一块儿上，一口真气提上来左右点墙两个重力加速度嗖就飞到马豆豆眼前，她都没来得及眨眼。眼看刀片子这就砍头带腰斩，豆豆姐一把抓住二大汉之一的领子脚底下也没闲着踩着另一把刀顺势飞回去，一转头正撞上揪领子这位的下巴，撒手、横一掌直接拍后一位的右脸响当当一个大耳刮子。这功夫三人已然着地，一个晕过去了，一个懵了。豆豆姐揉揉手问还上吗，楼上还俩没下来的就差屁滚尿流了哪还有时间上，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扛着半晕半死的三人一溜烟蹿得比兔子快。这一阵儿闹下来客栈坚决不让豆豆姐住了她也只好连夜穿越黑漆糟光的小树林赶路去。

　　一晚上鸡皮疙瘩无数，这女人还真有够怕黑。

　　天明后马豆豆找了棵树跳树冠上睡到过午，晒醒了还没来得及掉下来就被几声干嚎刺激了心脏。定睛一看树底下早就炸开锅了，十几个人打得那叫一个欢实。其中一大半人跟昨天晚上几个大汉穿着打扮颇为相似，一看就是又穷又不知道个人卫生的；另一波锦衣华服宽袍长袖却意外的灵活，手脚功夫丝毫没受飘来飘去的衣服褶子影响。马豆豆还没开始想是该直接下去大摇大摆走人还是继续在树上挂着就听见某几大汉一边打一边嚎靠不是找个女人吗咱这都是为什么啊为什么，看来趁热闹窜下去不是明智之举。大战过后众人休整吃饭去，留下两边受伤人员外带大汉这边死人一个七八人横七竖八等着送饭来。其中一个左脚被人小砍一刀血已止住的兄弟平躺地上看天，无意看见不远处树杈子那儿耷拉下一条疑似女人裙带之物。兄弟抹抹眼以为自己幻觉了，在告诉了剩下众兄弟并经众人一致指认后豆豆姐行踪暴露只得下来相见。

　　日照林间鸟，一片对骂声。

　　豆豆姐了解到老头子果然有个闯江湖的远房外甥，此外甥还送了一稀罕物给老人家，估计也就是当时她看见的牌匾之类。但绝没有老人家想的那么值钱，顶多是勉强能值个把钱的小东西，放上几十年的话也没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同样还有这个传说中的外甥，虽说能搬动几个小兵子给自己壮壮声势，无非也就是些跑龙套的。哥们只是倔，讨一口气，至于怎么和后来人群殴起来，和马豆豆无关。但锦衣派众认定豆豆姐和穷鬼众是一伙的，要不然来帮他们把这几个毛贼杀干净呀，穷鬼们也叫嚣帮我们把这几个小白脸干了以前的事儿算了。马豆豆立刻扬长而去，本来就和她无干的么。

　　岂料还没走远锦衣众一干人等吃饱了饭这就追了上来，一口一个杀杀杀的叫得豆豆姐不得不脚上抹油提气飞奔。事实证明速度不够快，迅速之间半包围。马豆豆那叫一个气愤都不讲理是吧姐教教侬啥子叫不讲理，大脚开过去趁人挡呢一把酸枣扔向另一边，被砸的那位当下就是满头青包。哼哼姐姐我一包针都没带出来要不然你死都找不着针眼儿在那儿。

　　众人一看还得了了一个女人胆敢这么嚣张纷纷勇往直前，人人手里一样的武器，不多不少十尺长的锦缎腰带，用起来拉风携带方便，尤其没了腰带衣裳更飘逸，活活塞神仙。豆豆姐没见过这阵势，一时乍舌竟忘了攻击。神仙众脚下不停摆出五行八卦阵势，打头便是一个风云变换之相，霎时间满眼锦带飞舞，恍惚里已经看不清具体人形只剩下模糊的几个白影。豆豆姐开始慌神儿，脚下却没有停试着踩卦象寻找出路，但已经不能分出心来对付直冲面门的三条锦带。本能侧翻跌扑在地，回身正好撞上新一轮锦带攻势。左手缠住锦带的同时意识到后背被狠狠来了一下再起来已经很难，只好没有形象的就地翻滚。

　　天降奇兵。豆豆姐疼得正骂人，一个男人从另一棵树上跳到众人中间，没什么招式上来先摆个姿势。逆光的阴影里马豆豆看见一个惊世骇俗的高大背影，长长的黑发随风飞舞，左手一柄长剑嗖嗖反光直射豆豆姐已经开始打架的眼。锦衣众和男人立马打成一团，趁乱豆豆姐爬出战局一直爬一直爬。爬着爬着又被一团阴影笼罩，抬头一看逆光里仿佛还是个神一般的男子，就是看不清脸。男人叽里咕噜演讲一通，满口的方言实在让已经不耐烦的豆豆姐无所适从。结果是男人打横抱起马豆豆跑到附近的小路上截了（抢这个字更合适些）匹小马驹子一路绝尘而去，方向刚好是豆豆姐完全抓狂的与目的地相左。就在马豆豆思考到底是继续装半死下去还是直接从马上跳下去变半死之过程中马驹子被拉紧的缰绳召唤乖乖的停下了脚步，前蹄子正对的是天下第一连锁客栈，门面上手书“悦来”二字，工工整整的加粗蝇头小楷。还没等马豆豆有所表示男人便已拉起她连拖带拽的进去开了间上房。豆豆姐心说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我会坐在一张做工低劣的床上？男人眯着眼笑着走进，房间里昏暗的光线恍惚了豆豆姐内双的细长双眼，她竟然依旧没能真正对这个男人的容颜有个清晰的认识。

　　这么说你我志同道合——男人已经拉着豆豆姐略显粗糙的双手坐在了她的身边，二者的实际距离小于一个拳头。豆豆姐隐隐看到一张一开一合的嘴，满口的黄牙无力的反射了点迎面高墙上遥远的小窗子偷出来细弱光线，言语都是类似仇人的仇人就是亲人之类，一个亲字说得尤其斩钉截铁。豆豆姐的后背隐隐作痛起来，她终于从半昏迷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并认真动脑想问题：这人谁呀？

　　无奈男人的手比她的思维要快得多，一瞬间豆豆姐竟然看清了此男人的正脸，实在大路到无话可说，当然往丑这个字上靠靠也是很靠谱的。豆豆姐一拳头抡过去，毫无理由的落在没加任何防备的男人脸上，立马高高肿起，形似里面有座山眨眼儿时间拔地而起。还没等男人回神，豆豆姐的下一拳已经贴上另一边的侧脸，完全源于豆豆姐忽然兴致高涨艺术家般的追求物体对称所致。

　　自然是大打出手，但并不是和这个男人，而是跟已经在门外躲了许久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就在男人捂着脸往后起跳的那一瞬间房间门哄一声跟着飞抵豆豆姐脚下，顺道带起烟尘滚滚。豆豆姐挺身抄起床上男人的剑直直向前刺去，利刃出鞘之嗡嗡声仍在招式已变了三次，硬从两个女子之间的缝隙里冲出重围，兵行险招的结果是马豆豆猫腰钻出房间，直往走廊尽头楼梯奔去。还没正式起跑两股凉飕飕的剑锋已朝着后颈招呼来，马豆豆就地十八滚翻回身面对追杀者，这才看清二位手里各自一把一模一样短小匕首，一人左手握一人右手握，各自摆出一模一样的进攻姿势，只是一个正势一个反势，仿佛一面镜子立在当中，左右反照。豆豆姐冷笑一声。她竟认出了这双匕首是传说中前朝的面前的前朝中某达官为显摆精通文治武功打造后赠予儿子及冠的纪念、后因种种原因被贬弃放逐后合家随葬之物，三月前她还曾在山下胡大夫那里见过，同时见到的还有手持这对儿东西把玩的据说是他的结拜弟兄的什么人。马豆豆没工夫想这其中前因后果，只就明白一件事：这东西阴气大戾气重，被划拉一下子不是好玩的。长剑在手里翻腾着舞出绵绵剑花，由于光线的关系仿若一层薄薄轻雾罩遍马豆豆全身，架势实在太过华丽惹得双生姐妹肌肉紧绷不敢继续怠慢，脚下步伐明显踩着路数轻而有力起来。对峙中之前被打到暂时破相的男人从房里踉跄跑出来劝架，自然没人理会。男人叹道，何苦为我如此，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话没完豆豆姐的剑已然招呼到脖子了，没两姐妹飞过来中间挡着绝对身首异处。

　　马豆豆开骂。

　　骂这一路遇见的所有人。

　　可惜没用。

　　架还是要继续打的。

　　后背刺痛中，豆豆姐决定速战速决。

　　师父说了，剑法就教你这一套，不是我小气，我也就会这一套。师父还说，这套剑法是常春真人悟出来的，常春真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喜欢杀人。杀人的剑法，就是这套剑法的名字，江湖上混，搞不好被人杀，到时候你就自己看着办。

　　“当然最好还是不杀。”

　　最好还是不杀。马豆豆在心里自言自语。

　　手上动作开始慢腾腾，剑尖从地面划着弧线往天上去。

　　气场不一样了。

　　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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