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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猿
中毒后第六天,黄昏,城门将闭。
一辆马车从前求镇的南城门飞奔而出。沿着车道向南,柳诀马不停蹄一路驾车,周围的景色由荒草变为茂密的树林,即使夏季昼长夜短,现在也只能见到影影绰绰的树影随着晚风晃动。
马鞭扬起,在马臀上留下道道痕迹。身体上下左右颠个不停,在车中的两个人依然颓废消沉。
这样向前向前,不知过了多久,四周是安静而黑暗的,只有树叶交错发出的“飒飒”声,柳诀看到的只有一盏微弱的灯照亮的距离。
平时最吵闹的垂瑞现在也没有声音。他一边驾车一边不能自主地想,该不会他现在载着的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车中传来虚弱的一句:“停。”
他被吓了一跳,手中很快动作,勒马立停,跳了下来。
垂瑞拖着病怏怏的身体跳了下来,跟着下来的还有刘远侠。
刘远侠一下车就打量周遭,与平时夜宿的山头没什么两样,一般时候他尽量避免自己在郊外夜宿,因为要紧惕野兽也因为蚊虫的叮咬,很不舒服。
这个山头的树木很高,目测约有三丈,在黑暗中的一排排的树影肃穆庄严地耸峙,气势压人。
黑夜让人恐惧,是因为未知,未知令一切都模糊,扭曲。
“停在这里。”垂瑞的脸色很差,“弃了车,我们走。”
柳诀回望一眼着高大的值钱的马车,最后还是痛下决心,再怎么依依还是要舍得!
真正心在滴血的人是刘远侠,他自我劝慰,命都快没了,哪还能享这银子的福,这几日的奔波,倒是辛苦两位帅气的马兄了。
他顺着马的鬃毛抚弄,因为这两匹马一路没有休息,所以马汗濡湿了马身,大鼻孔呼着粗气。
夫子在旁边默默递过一把小刀。
他笑了,知我者莫若夫子。
垂瑞在一旁冷眼看他们两个:“浪费时间。”
这两匹马飞一般在这野林中奔跑,只剩嘚嘚嘚的声音越来越远。
“夫子,收拾一下贵重的东西我们就走了。”他摸着腹部,伤口恶化已经很严重,黄色的浓汁,草药的汁液与血混在一起,他还只是中了一箭就觉得难以忍受,皱紧眉头,看向垂瑞,这六天来他一句痛都没喊过,真坚韧,问:“你没事吧?”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没事吗?”垂瑞不耐烦的皱眉,转过脸对柳诀说,“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不一会柳诀出来了。
“……拿好贵重物品,不是重的物品。”
柳诀指着一大包袱,说:“我会背的。”
三人一同进了林中。沉默前行。
毕竟是爬山,路果然不好走,高低不平,曲折蜿蜒,大石头小石头绊倒行人,那些低矮的灌木丛或是垂下来的树枝,刮在身上脸上,造成细微的疼痛。加上三个人日夜奔波,垂瑞和刘远侠中毒受伤,路程非常疲沓缓慢。
月光星光,投不进深林 ,只有垂瑞手上的一盏灯,在这黑暗之中给人带来一丝慰藉。
借着微弱的光,刘远侠可以看到,扭曲的枝桠在半空中缠绵,如同鬼怪志传中鬼魅的手,前面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吞噬了那灯火,想起黑山老妖,书生自然更少不了诱惑人心的凄怨女鬼。。
他还在想东想西,肩膀上突然被人搭上。虽然很快就想到是夫子,但心跳不可避免加快,人吓人吓死人,他回过头想调侃一下,好歹有人出声,不那么可怖。
回头一看,夫子搭着他的肩膀低下头走路,抓住他的肩膀的那处衣服已经被手心的汗弄湿了。
他嘲笑说:“你怕黑。”
柳诀幽怨地抬起头:“这是敬畏神明。”
“……”
“你脸色不太好。”
“垂瑞的比我更差。”
“哼,脸色差也比你好看。”
“……”
“……”
其实他刚刚被柳诀抬头的一瞬间吓到了。柳诀的头发又长又黑,脸也很白,除了没穿白衣,很符合那幽怨的女鬼形象。
高大的幽怨男鬼,企图勾引住路上的行人……
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垂瑞顿住了,然后又往前走。
刘远侠听到,远处有隐隐的闷雷声,与其说是远处,更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黄泉的催命之声。
声音越来越大,在这黑暗之中惶恐人心。
“你们听到了吗?”柳诀问。
刘远侠和垂瑞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早就听到了。
刘远侠点了点头,说:“女人的哭声吗?我听到了。”
女人的哭声……一阵阴风吹过,柳诀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深深地呼一口气:“不要说笑了。我说听见的是像是擂鼓的声音。”
刘远侠不出声。垂睿也只在前面掌着灯沉默前行。
他们两个勉强地并排走着,柳诀只能紧张地端详他的侧脸,不似作假。刘远侠此刻眉峰聚,眼睛专注地看向前方,抿住嘴,下巴的线条看起来坚定又有魅力。
他问:“怎么了?”
柳决移开目光,余光瞟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定睛一看,还是只剩黑蒙蒙的一层雾。他倒吸一口冷气,说:“没事,我只是想到如果,真的有女鬼该怎么办。”
刘远侠停了一下,宽慰道:“没有事,刚才只是说笑的。”
“我看到刚刚有白影飘过。”
“幻觉。”
“她还看向我这里。”
“……那是只白毛猴子。”
“这是……善意的谎言?”
垂瑞冷冷地说:“大惊小怪。那是白猿,这里的特产。”说完后继续向前走。
刘远侠拍了拍柳诀的肩膀,说:“我没有骗你。也不用疑神疑鬼,这里有三个人。”
想到他们两个的眼力比他要好,柳诀勉强相信,然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白猿的动作越来越多,而且跳跃在树枝之间都盯着他看,圆的黑溜溜的眼睛,散发着渗人的贪婪的光。
刘远侠垂下眼睑,刚刚他没有看到什么白影,随口说是白毛猴子,可是夫子和垂瑞看到了。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眼神好,可是没有看见,那么一瞬间的事,没有看到是正常的。
柳诀的手越抓越紧,抓疼了刘远侠。
他不知所以,只看到夫子的脸色十分十分苍白,汗水开始往下滴,眼睛紧张地看着前面,低声颤抖:“越来越多了。”
垂瑞虚弱地咳几声,黑发下露出一张惨白的绝色的脸,看向夫子的眼睛被灯火映着,声音沙哑:“它们不伤人,只是被光吸引住了。我们要快点!”
刘远侠看向周围,前面昏黄的灯,照亮的是少年单薄的身材,旁边是夫子,然而深处还是黑黑的一片,没有白色的影子。心一下就沉了,只有他看不到。
越走树越稀,渐闻声响。地面仿佛在随着那洪大的声音微微地晃动。
悬崖上,光秃秃不见几棵树木,若从边上往下看,是一片漆黑,深不可测的下面有河流湍急地流动着,撞击着石头,声音喧腾上来,仿佛一头野兽盘踞在底下愤怒地咆哮着,宣誓它惊人的力量。
隆隆隆——
垂瑞走到一边,示意他们过来,用手中的灯笼照亮了一座桥,那是一条线桥,空荡荡没有桥板,固定在一棵老态龙钟的歪树上,绳索有手腕的粗细,经过了风摧日晒,看起来十分脆弱。
绳索一直延伸消失黑暗之中,但是是连接对岸的唯一一座桥。柳诀的喉咙动了动,说:“我们要攀这座桥?”
垂瑞说:“不是。”
一颗心放回胸腔。
垂瑞说:“我们要跳下去。”
下面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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