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来开荒

　　水鲅一直没告诉吴柒密林的事情，他每天都会和鱼白兄弟俩一起出去。
　　等到他回过神来自己一直没说过入冬后的十五日，他们这些年满十五岁的族人都要例行外出，距离他们出行只剩下两天。
　　出外的前一天，水鲅拒绝了鱼白的邀约，没和他一起去训练。
　　这一天，水鲅是打算留给吴柒的。
　　吴柒也知道明天水鲅就要出发去密林，当天去当天回，隔天换拨人去。吴柒也知道东菜给南云准备的东西，也就是一些爱心肉干，真要他们准备的东西不多。
　　这段时间的状态，就像是之前水鲅知道他身份后的那一阵，唯独没有那时的疏离。
　　吴柒没有怪水鲅不说密林的事，谁让自己之前就说过自己已经有了阿七的记忆，那么密林的消息，身为原住民的阿七自然也知晓。
　　吴柒若肯整理下阿七留下来的记忆，对很多事都会了解更深入些，他自己不愿意，更没有理由去责怪水鲅的不告知义务。
　　水鲅看着吴柒一直都在忙，手下编织的不知是些什么。从附近抱出一堆林木，水鲅开始用伐木骨刀一点点劈着。
　　这些新木头，足够吴柒用不久时间。这样万一他明天赶不回来，吴柒也不用找别人帮忙砍断木头。
　　一阵阵劈柴声传到耳边，吴柒头也没抬，手里一直灵巧地编织着兔毛马甲。东菜那儿也做好了一副套袖，说是要当成惊喜明天南云临走前再给他。吴柒本来是想晚上再给水鲅的，现在他在，那他只要待会儿收个尾，就可以直接给他。
　　木针收尾最后一根兔毛线，吴柒用骨刀割断多余的线，叫了声老八让他过来。
　　水鲅刚准备去抱过一堆木头，听到吴柒叫他，刚走到吴柒跟前手上就被塞了块白色的兔毛？他看得出来这是兔毛，但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兔毛块，他就有些不懂了。他还记得吴柒很能鼓弄这些新玩意，心里禁不住猜测这到底是什么？
　　“你把这个套在里头，明天出去后再披皮子，应该就不那么冷了。你看，”吴柒打开坎肩示意，“这个是我用南云家的兔毛鞣质的线，准备做别的用。你不是明天就要去密林了吗？我就先给你做了这个。你可以叫这个兔毛马甲，轻便保暖，也不妨碍你打猎，比你光套层皮衣好多了。”
　　说完吴柒就给光着上身的水鲅套上这个马甲。
　　水鲅套好这件白色兔毛马甲，贴着上身让他感觉有点怪，不过确实又轻又保暖。水鲅马上想到这样的兔毛线做的衣裳，倒是不错，往后这些兽毛倒是也可以留下来。
　　“这个好做吗？”好做的话最好给每个人都做上一件，尤其是那些老人小孩。
　　“还好。我也是自己瞎倒腾弄出来的线，本来是要给自己做点小玩意，就没跟人说过。兔毛是托东菜问南云要的，我就跟东菜一起弄了这个出来。东菜给南云做了个戴手上的套袖，我也给你做了，喏，在这儿摆着呢。”
　　吴柒也是没想过自己当年因为哄茗茗跟着古书学的手工编织竟然还没落下，一时兴奋就把给自己打的袜子先搁置，上手就给水鲅做好了一副套袖。东菜就是看到那幅套袖，这才兴起跟吴柒学的心思。只是马甲要难些，工作量也大些，东菜怕做不完这才只做了套袖。
　　现在想来，他会做的不少事情，大多都是爱玩闹时常任性要他做这做那的茗茗培养出来的。记得前世有一天他给老爹做了一双毛线袜子，把他老爹乐得一惊一乍的。惊的是自己儿子不仅为了岳茗垣玩游戏变宅男，现在连不少失传的女工都会了。高兴自然是自己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乖孩子，有个什么玩意儿都记得给自己这个不称职老爹留着。
　　给水鲅把套袖也戴好，吴柒心里很是安慰。
　　不管怎样，水鲅总比一般人多了点保暖的衣裳，都怪自己之前一直在琢磨什么线好弄，不然早点动手，说不定一件毛衣都能打出来。其实吴柒还做了个内裤，没拿给水鲅的原因，是他自己心里在闹别扭。手工的兔毛内裤里头什么也木有就穿上，他倒宁愿什么也不穿，只围个皮子了。他自己尚且觉得别扭，更不可能会把兔毛内裤拿给水鲅。
　　这里的人有多抗冻，他还是知道些的。
　　水鲅有些兴奋过头，一张脸笑成了花，一时激动，水鲅一把抱起吴柒打了个转。
　　“阿七，谢谢你一直想着我们部落的事情。”
　　水鲅停下来后，真心对吴柒致谢。
　　吴柒倒没觉得什么，要他什么都不做，他做不到。
　　不能去密林是一回事，为水鲅做东西是自然的，为整个部落，他暂时还没那么大能力。
　　有些事情，只能潜移默化，这么多时间，足够他用。他可不要一时激进，真被当成异类烧死，讨好掌权者也是必要的，得罪小人更是不行。
　　现在想想，吴柒觉得自己之前想的确实太少。
　　不过从有鱼笑的话里，吴柒也知道，这个大陆的人，接受能力还是不错的，不然他也不会胆大到直接让东菜也学这个。
　　如果他们期待的是他这样的能力，他二话不说，只要他会的，他自然会琢磨出来。
　　吴柒烦恼的，只是有鱼笑顶着一张他很熟悉的脸，让他一眼就能看穿她隐藏在笑意背后的表情。
　　他自认没什么值得人算计的，族长和巫女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跟他说。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见有鱼笑对他怎样，他才渐渐放下心中对有鱼笑的顾虑。
　　谁要再跟他说什么远古的人，脑子进化都不够完全的，他跟谁急。吴柒抚额，再次为自己总会蹦出来崩坏自己性格的跳脱无语。
　　果然族人出行那天早上，南云收到的套袖让这个大个子红了脸被族人打趣。那套袖连着水鲅拿出的套袖和马甲，更是被族人们一个个试用了遍，直嚷着回来要让自家女人给自己也做些。
　　东菜恼了一句说：“老八的就是阿七做的，你们男人也能做。”
　　“菜菜你别气。大家只是开玩笑。”南云收到肉干已经很高兴了，拿到套袖时更是激动不已地看着东菜，自己套袖被拿走那时愣是没留意到。也是南云这样的笑果在场，族人们才拿他俩打趣的。
　　“云哥。”东菜跺跺脚，只恨自己没想好。
　　她哪不晓得大家是说笑，不过也不看看人阿七还在场呢。阿七本来就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去密林不能打猎，大家这话不就直接把阿七当成女人看了嘛。她跟阿七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从前倒是不说，后面他落水后，确实如祖祖预言过的那样很厉害。
　　“东菜，没事的，这点玩笑不算什么。”吴柒也不想东菜自责，再说只是被比成女人而已，也没人直接就说他，他更没必要放在心里。
　　“阿七。要是我跟你一样昨天就给云哥就好了，也不会害你要跟我一起过来，还被大家笑。”东菜在阿七面前，倒是一直很真心。前期可以说是想测试下祖祖老了之后的预言准不准，后来倒是真心喜欢阿七，哪怕从前他是个很阴沉的男子。就算她最先靠近带着看戏的感觉，也从没想过要伤害阿七。
　　因为祖祖预言的原因，她比谁都知道人言的力量，她自己不也是差点就毁在流言下的吗？还好她身边有爱她的家人，还有云哥。
　　不管这边怎样，今天要去密林的这群人还是带上各自的东西出发了。
　　临走前，水鲅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和东菜说话的吴柒，突然想起笑笑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他笑了笑回头，心道还有一个冬天，不急。大踏步紧紧跟随着大部队。
　　鱼百看到自己的好兄弟都走了，跟鱼生一起期待自己明年的这一天。跑到阿七跟前，笑话他说：“刚刚大家只是说让自己的女人做这些，可没说你也是女人哦。结果你还要东菜安慰你啊，难道你真成女人了？”他也是知道阿七脾气好，不然给他十个胆子，也不会说别的男人像女人。这在他们这儿，可不能乱说。
　　“鱼一百，你太过分了。”阿七不知道这些还好，鱼百明明很清楚这些还拿话打趣阿七，实在太坏了。东菜很生气，狠狠地给了鱼百一肘子。
　　“你。你这人真是，我跟阿七开玩笑，关你什么事。”鱼百看到东菜气得涨红的脸，也反应过来，就算自己是跟阿七开玩笑，这样说也是不好。也就没怪东菜打他。换做别人说他，他肯定不只给人家一肘子的问题。冲着阿七的方向弯下腰，鱼百说：“对不起阿七。我一时想坏了，不该这样说你。你原谅我好不好？回去我把这几天八哥的事情告诉你行不？你可不要生气啊。我刚刚真的是脑子没想明白。”
　　吴柒真没觉得有什么可生气的，忙扶起鱼百轻声道：“我什么笑话没听过，没事的。”前世他就听过不少人的嘲笑，明里暗里不知凡几，他要都计较，哪能安稳活到穿越前。
　　“阿七。你别理他，这回他的话真是坏透了。”东菜赶紧拉过阿七往回走，把鱼百留在原地，不忘告诉阿七，说男人像女人是不行的这回事。
　　鱼生也看到鱼百的呆样，平时再讨厌阿七，这回他也没帮鱼百，上前一句“你这回确实说得过了”就和鱼百一起往回走。
　　鱼百也明白了，这要真是没被原谅彻底，回头八哥回来，他肯定要被八哥骂死他哥打死。他不就是顺着大家的玩笑开下去了吗，一时说溜了嘴，他都道歉了，还要怎么补救呢。
　　为防万一，鱼百还是半路甩下鱼生，又朝着阿七家里走去。鱼生肯定不会跟人说他的事，他得求求东菜别说了。

　　看到鱼白跑回来的时候，吴柒还在一边准备晚饭，一边消化着东菜和鱼百的话。
　　一看见鱼白一身的血，吴柒的心一紧。
　　水鲅不在后面？鱼白来找他，是不是水鲅出事了？
　　吴柒灭了火跑步迎上鱼白，忙问：“怎么了？水鲅呢？你怎么一身的血？水鲅没事吧？”
　　“水鲅受伤了，你赶紧去看看。”
　　“真受伤了？要紧不要紧？你没事吧鱼白。”
　　“我没事，这些血都是那头凶兽的。”他没说还有不少是老八的。
　　“他在哪儿？你累了动不了直接告诉我在哪儿就成了。”吴柒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就跑到水鲅身边。
　　“在族医那里。”鱼白也清楚巫医巫姜跟阿七父母的旧怨，也就没说巫医。
　　“好，我这就过去。你也好好歇着。我先走了。”吴柒马力全开，跑向那个反感自己的巫姜家。他就是怕自己走错地方，才在一进来
　　没多久的时候，就问清楚几家人的地址。同在一个山洞，也要预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能争吵。虽然都是他单方面挨批，他也不想就那样被人指着骂完自己骂自己这身子的爹娘吧。水鲅都被送到巫医那里，应该受伤不轻。他第一次出去，怎么就不知道小心自己呢。
　　吴柒看到水鲅的时候，水鲅正静静地躺在床上。
　　那个平时就算不说话，也会很有存在感的水鲅，很安静地躺在地上的兽皮上，一身都是血，比刚刚吴柒看到的鱼白身上的血还多，还红。
　　吴柒跑到水鲅边上，看到他这些日子来不断清瘦刚毅起来的脸，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不知道他伤到哪里，只能用手轻轻摸了下水鲅的脸，触到血迹的时候，他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一旁看顾水鲅的南云：“老八的伤到底怎么样？”
　　南云没敢看阿七，还是硬着头皮说：“巫医给老八上了药，现在老八感觉不到痛。巫医说，要看老八自己能不能醒过来。要是醒不过来，这伤口发黄了老八再醒过来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吴柒听到这里，也知道水鲅是受了较重的外伤。吴柒第一次恨起来这个世界没有很有效的治疗手段。外伤在他们那个时候，基本上不算什么事情。连他的病其实也可以直接做心脏手术就能治好，只是他们家族的人身体接受不了麻药才一直没做过手术。现在水鲅到底怎样，吴柒心里很是不安。
　　他小心翼翼撩开那层外面的皮子，意外地没看到水鲅穿着自己送的马甲和套袖，问：“马甲和套袖呢？”
　　南云挠了挠头，还是继续坦白道：“给石小火了。小火哥说他儿子石小木想要他给打一个小雪兽玩，这一次他就也跟去了。小火哥现在一直都围在火炉那，没从前那么抗冻，老八就把你给的东西给小火哥了。”
　　“他到底怎么受伤的？”
　　“就是抓小雪兽的时候，没想到大雪兽发现了，小火哥不肯放开小雪兽，老八帮小火哥的时候被大雪兽抓伤，还狠狠踏了好几下。”南云至今不敢忘记白日老八在他们眼前被甩到吐血的样子，就算那样，老八还是用自己手里的骨刀宰了大雪兽。要知道丢了崽子的大雪兽，可跟往日的温和不同，那是比很多大兽都一样的凶狠。
　　“好了。我知道了。巫医有交代什么没？”
　　南云没敢看阿七，懦懦地答道：“巫医说不想看到你，一看到鱼白叫你就走了，还让你等老八好了赶紧滚出去她家。”
　　吴柒没再接话，只是细细擦拭着水鲅身上的血迹，一边想着要怎么帮水鲅才好。
　　这个水鲅，自己都还是个少年，却这样拼命去救比他大许多的人。吴柒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很心疼这个连昏迷都皱着眉头的水鲅。
　　还是自己没用啊。明明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烂好人，却不多为他置办些有用的东西。
　　他不是想不到，只是很信得过水鲅。
　　今天他才发现，水鲅再强大，也只是个少年。
　　刚满十五岁不久的少年。
　　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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