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才很忙

　　我想起在东林山时，有日我丢了我最爱的白衣。

　　平日里，我最生怕别人弄丢我的东西，所以洗衣服这种事向来是亲历亲为，就怕有些闪失。可那日，我正在后院里浣衣浣得起劲，却被绯长老匆匆叫走，待我紧赶慢赶得回到白天阁时，那白衣却是不见了。

　　那日，在白天阁当值的不是别人，正是池铭。

　　池铭一脸公事公办，任凭我急得跟个无头苍蝇，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白麟大人，衣服丢了，可以新做。”
　　我辩解不及，那白衣是我最爱的衣物。自打我化成人形，便一直钟爱白衣，那日玄长老见我喜爱，便拿了他手边的白绫与我。
　　“我们黑族也不着白衣，你喜欢便拿去吧。”玄长老如是说，我自是欢欢喜喜得带回，连夜缝补出了一件宽袖长摆的白袍。

　　池铭不懂，长老们亦是不懂。

　　绯长老隔日就送来了好几件款式相似的白衣，有的还绣上了些花朵，而我却怏怏得失了兴致。长老们送来什么便着什么，终是失了再寻那白衣的念想。
　　未曾想，当我都快忘了这件白衣的时候。某一日，一名当值的黑麒却是将我的白衣找回，只见其虽丢失良久，却是色泽依旧，不禁喜出望外。

　　而那日当值的，便是霍空了。

　　我不知为何会在焦急等待吴佳佳消息的时候，想起这桩事来。我抬头看了眼坐在我对过的秦晓，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或是感知到了我的目光，他抬眸看着我，轻声问，“渴了么？”
　　我茫然得点了点头，秦晓起身去接了点水，递到我的面前。

　　突然，秦晓的手机铃声大作，我赶忙接过水来，好让他腾出手去接电话。

　　“喂，怎么样了？嗯，嗯，好。那就好。我这就告诉她。多谢了。”
　　不等秦晓放下手机，我就迫不及待起身问道，“吴佳佳没事？”
　　秦晓将手机放回裤袋，对我说，“你放心，他们已经找到小吴，正往警局来。”

　　我只觉得脑中绷住的那根弦一下挣断，竟是眼前一黑，险些瘫倒在地上。
　　慌忙坐回了椅子上，刚放下的心却又提了起来，这人虽是找到了，可不会已经出什么事了吧。吴佳佳那个胆小的性子，会不会吓出什么好歹。
　　“别乱想了。”秦晓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你这个样子，一会不是惹小吴闹心么。”
　　我寻思秦晓说得有理，赶忙收起了胡乱的思绪，勉强扯个微笑，“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秦晓皱眉，并没有回应。
　　梁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听闻消息后，也寻了个位子坐着。

　　我坐立不安得一会站一会坐，一会又踱步到警局门口，终是将吴佳佳盼了回来。

　　却见两簇高大威猛的警察雷厉风行得像警局走来，先行进来的正是那肇事的司机，手上明晃晃的手铐，闪得我眼睛生疼。我还不及上前，那人就被押送进了审讯室。
　　随后而来的警察们却是围着一个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大外套的女孩，低垂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我心一抽，脚步踉跄得奔向吴佳佳，方才秦晓说的话给忘了个真真切切。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几个壮汉，一下冲到了吴佳佳的面前。
　　“你……”却是没有了下文。
　　吴佳佳被我冲得一愣，怔怔得看着我。我翻来覆去得瞅她，幸好，脸上看起来没什么伤痕。
　　我只觉得鼻头一酸，显见着眼泪就要掉下来，慌忙低下头。

　　梁粱也两三步冲到我的身边，看见吴佳佳的第一刻就忙不迭的开口，“佳佳姐，我错了，我错了！”
　　我无暇估计她，眼中只有看起来面色微有些苍白的吴佳佳。

　　“秦达……”却是吴佳佳唤我，我忍了忍终是没忍住，积蓄已久的眼泪终是全面崩溃。
　　我拽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得看着她，“没事，没事啊。”除了轻轻拍着她的胳膊，竟是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动作。
　　倒是吴佳佳愣神了好一会，眼角也似有泪光，“……你傻啊，要哭也是我哭，你哭啥。”
　　我一时语塞，恐是那表情实在磕碜，吴佳佳竟是破涕为笑。
　　我也不由自主得跟她一起傻笑，嘴里翻来覆去只重复着一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终究是秦晓俯身将我从吴佳佳身边挪开，低声对我说，“好了，人没事就行。”我依依不舍得看着吴佳佳被曾文带进搜查室做笔录。

　　没过一会，却见着曾文又踱了出来。我们三个赶紧又凑了上去。
　　“被害人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点惊吓。刚才我们问过她的意思了，说是不用告知父母。今天的成功搜查多亏了秦小姐的好记性。那名肇事司机是个离了婚的中年男子，打着开车黑的幌子，明里暗里也做了不少缺德事。总算是将他绳之以法了。”
　　曾文义正言辞的话语却是没有博得我半点的兴趣，我只顾着追问，“那吴佳佳……没事吧？”
　　曾文严肃的表情缓了缓，“没事。也多亏了你。我们追捕到肇事车辆的时候，嫌疑人还在驾驶，恐怕想去个偏远的地方。弄巧成拙，倒是被我们抢先了一步。”

　　一堆警察术语听得我脑袋昏昏，“就是说，吴佳佳没被怎么样？”

　　曾文点了点头，“吴小姐没事。”

　　我揪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是放下了，身边传来一声如释重负得叹气，我回头望见梁粱亦是满头满脸的汗。
　　“一会再走些手续，吴小姐就可以回家了。你们，没什么事的话，也早点休息吧。再次感谢你们协助破案。”曾文说完便望了眼秦晓，秦晓点了点头，道，“这次真的多谢你了，一会等小吴结束了，我们送她回去。”

　　我感激得看了眼秦晓，如果今夜不能从吴佳佳口中听到“我没事”的话语，我许是难以入眠。

　　“秦医生言重了，上次我们科室的小张也是多亏了你。”
　　秦晓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曾文又交代了我们几句，便回了搜查室填一些表格。

　　我望了眼梁粱，终是说道，“梁粱，你先回去吧，一会我们送吴佳佳回去就行。”
　　梁粱怔怔得看着我，我扯了个笑容，“赶紧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私心里不愿让此时的吴佳佳看到梁粱，恐怕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便下了逐客令。梁粱本欲张口说些什么，终是被我挡了回去，讷讷得走出了门。

　　待梁粱走出不久，秦晓问我，“这么大半夜了，你让小梁上哪打车？”
　　我摆了摆手，“刚才我看见门口有几辆，再不济找门口的保安叫一辆不就行了。
　　秦晓愣了半晌，道，“秦达，小吴的事不能算是他的错。”
　　“我知道。”我低下头，看着警察局白色的大理石砖，“我知道。”
　　秦晓似是几不可闻得叹了口气。

　　“秦达，你别怪梁粱，不是他的错。”
　　我回头，竟是吴佳佳从科室里走了出来，我赶忙走上前去，看着她已经回复血色的脸，心下已是软了大半，“是是是，不是他的错，都是你的错。手机不充好电就出门，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
　　吴佳佳却是半天没了回应，我心下一惊，可是我方才那句话说得不妥。

　　却见着眼前的人突然哭了起来，我一时慌了手脚，只能拙劣得拍着她肩膀，“没事了，没事了。”
　　秦晓仍由我俩在那抱头痛哭了好一会，才幽幽得说道，“好了，这里是警察局，不是琼瑶戏片场。”

　　一句话说得我和吴佳佳瞬间无地自容，赶忙缩了缩脖子跟着秦晓出了警察局，上了车。

　　车上我自是免不了又一番追问，吴佳佳似是缓过劲来，眉飞色舞得道，“当时梁粱一下车，我就觉得那司机不对劲啊，东看西看的。还没等我开口，就一脚油门，我吓了一跳，想这下完了。结果手机还好死不死得没电了，我就只好跟那司机瞎唠嗑，就瞎扯呗。我就什么都扯，越扯越远。那车也越开越远。我当时就想啊，我绝对不能让车停下啊，停下就完了，所以我就可劲说，拼命说。我一辈子都没觉得自己能那么贫。”
　　我点了点头，“就跟一千零一夜一样！”
　　吴佳佳愣了一下，道，“啊，对对。呸，对什么对，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千零一夜的结局啊！”
　　我赶忙附和：“是是是，不对不对。”

　　秦晓自始至终只字未言，只是静静地驾驶。小轿车终于驶到了吴佳佳的护士宿舍前，我不放心，拽着吴佳佳的手说，“要不你今天晚上跟我一起睡吧。”
　　吴佳佳摇了摇头，“我那小床哪挤得下两个人，再说，我可不要跟你似地赖在秦医生家。”
　　我恼羞成怒，“谁赖在他家。你赶紧搬出来，我马上跟你住。”
　　吴佳佳不置可否得笑了声，转身欲离去，我想想她今天的经历，竟又忍不住上前道，“没事，咱两挤紧点睡，不要紧的。”

　　终是秦晓看不过去，“秦达，小吴今天累了，要早点休息。”

　　我才讷讷得松了手，只看着她道，“你，没事吧。”
　　吴佳佳回了我一个鄙夷的眼神，“真没事，你还要问多少遍。”
　　我自觉失语，摸了摸鼻子，送走了吴佳佳。眼睁睁看着她在宿舍前同我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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