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碎片

　　第二十五片黑夜
　　一顿晚饭吃得君远心情很好。
　　原本说什么为了庆祝中国男篮出线出来吃晚饭根本就只是借口，成功约了天遥出来才是最大的胜利！君远很庆幸，庆幸自己终于心一横撒了个扯不破的谎，庆幸天遥今天心情不错居然没介意那么明显的借口，总之，这顿晚饭吃得是心情大好，只差花儿开放。
　　吃饭的地方离家很远，离天遥的住处也不近——其实君远是故意的。之前的经验告诉君远，若是太近吃完饭天遥一会儿便能回去，留自己一个孤单单。他已经厌倦了这样的不明不白，他不喜欢这样的“异面平行”！
　　走出店家的时候那种感觉又一次袭来！仿佛高潮过后的空虚，还想再榨出点什么，却因为不应期没有了任何感觉。
　　君远有些尴尬，居然在这种时候想起了这个。回头看看天遥，一脸淡然——他也是这种感觉吧？无力的空虚感。当然了，天遥才不会用那么差劲的比方。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用了那么上不了台面的比喻……裴君远——不敢想象后果。
　　夜市里人潮熙攘，灯红酒绿，天遥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思绪飞上九天云霄——又是这般，一如往常，兴致过后，便是倦怠。也罢，既然次次如此，那便不要有例外了吧。
　　夜黑。城市依然灿烂。天遥与君远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心猿意马。
　　“我们刚才怎么来的？”
　　“地铁啊。你没路痴到这个地步吧？！”
　　站在地铁门口，君远哭笑不得——这人的记性怎么长得？才这么点时间……
　　“所以啊，我就是问你——现在为什么不坐地铁了呢？亲爱的裴君远同学？”
　　“哈？这个啊？”
　　君远一时语塞。这人不是“记性怎么长得？”，是“思维怎么跳得？”。
　　“……陪我走会儿吧。”
　　挣扎了几秒，君远开口道。
　　原本，把吃饭的地方订的这么远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相处时间”——哪能这么快就被你给浪费了！君远心里头主意打得好好的，今天再让你溜了我不姓裴！
　　天遥的心情很好——今天的天遥，不知何故，心情依然很好。漫不经心地看四周花花世界，偶尔哼小调，又或顽皮地跳跃……风拂面而过，在黑暗中，看不清真实。天遥顺手抓一把头发，闭眸，仰首。君远不明就里，脑中却突然闪过了那个喜欢抓着他头发转圈的漂亮男孩。
　　“你还真是喜欢绕圈。”
　　天遥低头，声音闷闷的。君远哑然——这……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其实君远在绕圈是很明显的，傻瓜才看不出来。
　　天遥当然不是傻瓜——如果君远想要这样，那是否代表着什么呢？
　　君远当然也知道天遥不是傻瓜——他这样顺着自己，是否也代表着什么呢？
　　这种沉默，无需语言的沉默，让天遥感觉很好。依稀记起，不知是初中亦或是高中语文老师说过，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便是两人在路上走着，不语一话，临走时一笑而别，却能在有生之年相互惦念，在几乎没有了交点的时候，还能想起那个人，然后微笑，这便是一生知己了。问题是——
　　君远，我不要你做知己，我不要做你的知己，我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为什么你始终不能明白呢？
　　“君远啊……”
　　“干嘛？”
　　“累死了！！我们上车吧？”
　　君远眨巴眨巴眼，同意了。
　　无声的叹息——天遥，我该怎么办呢？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呢？
　　困扰君远的问题，漫无边际。
　　夜晚的车厢灯光昏暗，乘车的人，脸上多少带着些疲惫。天遥觉得，这种暧昧的气氛丝丝缠绕，粘稠得化不开。他不习惯，却中意这样的暧昧，在这暧昧中，天遥昏昏欲睡。这是他的习惯，慢悠悠摇晃着的公车……
　　君远是地铁一族，他时而会感到不解，为什么在有了地铁的现在，仍有人喜欢搭乘慢悠悠的公车？今天他终于明白——
　　两个人搭时，速度越慢越好。
　　一站又一站，车内昏黄的灯亮了一次又一次，报站器温柔地提示，窗外，七彩霓虹妖娆地诱惑着属于夜的生物。
　　“啊！！”
　　“怎么了怎么了？”
　　天遥倏地回神——是君远的惊呼。
　　“终点站换了……”
　　“哦……这样啊……”不知是沾染了车厢内的气氛还是真睡着了，天遥的回答意义不明。
　　“这里的话，我倒是没什么问题，走些路就回去了。只是你似乎又要绕圈子哩。”
　　怎么听着像幸灾乐祸呢？君远皱眉。
　　“那……我去换车，你走回去啊？”
　　“是啊。我路痴的程度可比不上你自恋的程度……”
　　“到底是谁自恋啊！！”君远痛心疾呼。
　　天遥顽皮地笑着逃开。
　　“走了啊！”然后真的，头也不回地走开。
　　一直如此，每次分别，天遥一直如此。说走就走，不说再见，也不回头。
　　君远不知道，天遥最怕的就是分别，他不喜欢道别的那一刹那；他不敢回头——再见，就是再也不见，即使英语，也不行。
　　君远搭上了另一辆车——路过天遥住处十字街口的车。
　　车子依然悠悠，车灯依旧昏黄，却没了刚才的暧昧。原来，境由心生，因为人，心情才随着气氛转换。君远莫名生出了焦躁。本不习惯公车的缓慢，更因为少了些什么，心情显得愈发低落与不快。
　　车在路口转弯，进站、出站，又是路口。不是大路，路灯也显得若隐若现，可君远还是看到了，十字街口那个身影！
　　修长的身影，神情宁静，目光聚焦在一处，仿佛在看着什么，又仿佛不是，只是站在那里，那般安静，那般温和，仿佛与这秋夜的空气，融在了一起。君远好似被瞬间慑住了心襟，动弹不得。眼光直直停留在那个身影上，无法挪开。车子侧伴而过，君远的视线依然如旧——他确定天遥没有看见他——天遥抬头那一刹那，那迷离的眼神，分明是想念一个人的寂寞！那种寂寞，君远懂；那种寂寞，君远曾经痛彻心扉！
　　神啊，你是在眷顾我么？如果不是，请让我狠下心，忘记今晚的一切；如果是——如果是……
　　“在这个十字街头，如果能再一次看见他，我便再也不要放开！！”
　　五分钟前，当车初转入这条街时，君便远这样决定。
　　天遥他，会在么？不会在么？不会……的吧。
　　……
　　当车子再一次启动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望向后窗——从没见过下车后如此疾步狂奔的人，那般飞奔，就好像……就好像……
　　天遥，
　　在这个十字街头，
　　如果我能再一次看见你，
　　我便再也不要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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