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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发现水源污染
1
疫情在第二十七天出现反复。
这天清晨,隔离营地突然新增三个病例——都是已经康复、准备出营的轻症患者。更奇怪的是,他们住在不同的病区,近期也没有接触过新病人。
“不可能。”林循看着病例记录,眉头紧锁,“传播链断了。除非……”
“除非传染源还在。”姬素问接话,“而且是我们没发现的地方。”
两人立刻排查。
饮食?统一供应,炊具严格煮沸。
空气?营地通风良好,病人都戴着简易口罩。
接触?分区管理严格,医护守规。
那问题出在哪里?
“症状有特点。”姬素问翻看病历,“这三个人都有腹泻、腹痛,但发热不明显。舌苔厚腻,脉濡滑——这是湿浊内蕴之象。”
“肠道症状为主……”林循思索,“像是……水源性感染?”
这个猜测让两人心头一紧。
营地用水统一从上游山涧取水,煮沸后分发。按理说不会有问题。
但万一呢?
“我去水源地看看。”林循抓起背包。
“一起。”姬素问跟上。
柴胡要随行护卫,被姬素问拦住:“你留守营地,盯着别再有新病例。我们去去就回。”
2
山涧在灵枢谷北侧三里处。
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山崖上跌落,在谷底形成一个小潭,然后蜿蜒流向山外。灵枢谷和附近几个村子,都从这里取水。
林循和姬素问沿着溪流向上游走。
深秋的山林,落叶铺了厚厚一层。溪水冰凉清澈,能看见底部的鹅卵石和小鱼。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林循没有放松警惕。他一边走一边观察——岸边有没有动物粪便?水里有没有异常颜色或气味?上游有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走了约莫一里地,姬素问忽然停下。
“等等。”她蹲下身,用手捧起一掬溪水,仔细闻了闻,又伸出舌尖极轻地尝了一下。
林循想阻止都来不及。
“有异味。”姬素问蹙眉,“虽淡,但确实有……腐秽之气。”
“腐秽?”
“像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姬素问站起身,“继续往上。”
两人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半里,转过一个山坳,眼前景象让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溪流在这里形成一个不大的水潭。潭边,躺着一头已经高度腐烂的野鹿尸体。尸体泡在水里,腹部胀得滚圆,皮肤溃烂,蛆虫蠕动。最要命的是,潭水正是从这里开始向下游流淌的。
“找到了。”林循声音发沉。
传染源。
3
野鹿显然是误入此处,受伤或生病后死在这里。尸体在溪水中浸泡腐烂,细菌、病毒、寄生虫卵随着水流向下游传播。
“难怪疫情会反复。”林循指着尸体,“煮沸能杀死大部分病原体,但有些耐热的毒素、芽孢……可能杀不死。而且有些弟子图省事,洗菜、洗手可能直接用生水。”
姬素问已经取出随身带的试毒银针——那是她验药用的,此刻插进水里。片刻后拔出,针尖变成暗黑色。
“水有毒。”她脸色凝重,“虽不致死,但久饮必病。”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后怕。
如果不是今天来查,这具尸体会在这里继续腐烂,污染整个冬季的水源。到时候疫情不仅会反复,还可能爆发更大规模的肠道传染病。
“必须立刻处理。”林循说。
但怎么处理?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徒手搬动风险极大。而且潭水已经被污染,需要彻底净化。
姬素问环顾四周,忽然说:“用石灰。”
“石灰?”
“生石灰遇水发热,能消毒杀菌,也能加速尸体分解。”她解释,“《周礼》有载:‘以灰洒之,以除其秽。’就是此理。”
林循眼睛一亮:“对!石灰是强碱,能破坏病原体结构,还能除臭。但我们没有石灰……”
“药房有。”姬素问说,“炮制药材用的生石灰,还有几坛。柴胡,你立刻回谷取来。再叫几个弟子,带上铲子、麻袋、厚布。”
她吩咐得条理清晰,显然早就想好了方案。
柴胡领命而去。
等待的时间里,林循和姬素问也没闲着。他们用树枝和石头,在上游临时筑起一道小坝,把干净的溪水引到旁边一条小沟里,绕过这个污染潭。
“这样至少能保证下游暂时有水用。”林循说。
“还不够。”姬素问看着那潭黑水,“这潭水必须彻底消毒,潭底的淤泥也要清理。否则雨季一来,污染物又会扩散。”
4
一个时辰后,柴胡带着人回来了。
除了生石灰,还带来了苍术、茯苓和几个年轻力壮的弟子。大家看见潭边的景象,都脸色发白。
“按我说的做。”姬素问开始指挥,“柴胡、苍术,你们用厚布蒙住口鼻,用长竹竿把尸体挪到岸边。小心,别碰到。”
“茯苓,带人把生石灰撒在水潭周围,尤其是尸体躺过的地方。”
“其他弟子,在上游再筑一道坝,把溪流完全改道。等潭水放干,清理潭底淤泥。”
命令一条条下去,井井有条。
林循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姬素问不只是个医者。她还有指挥若定的大将之风——也许这就是周室血脉里自带的东西。
处理过程很艰难。
尸体一挪动就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几个年轻弟子当场呕吐。但姬素问面不改色,亲自指导操作。
尸体被挪到远离水源的洼地,撒上厚厚一层石灰,然后深埋。
水潭被放干,黑色的淤泥暴露出来,里面还能看见野鹿的毛发和碎骨。弟子们忍着恶心,一铲一铲把淤泥挖出来,同样用石灰处理后深埋。
最后,整个水潭和周边区域都被撒上石灰。白色的粉末覆盖了黑色的污秽,像一场洁净的雪。
“等石灰反应完,再让溪流回归原道。”姬素问说,“这期间,下游用水要从更上游引。”
她看向林循:“林先生觉得如何?”
“很周全。”林循由衷赞叹,“只是……下游几个村子,不能一直靠人工引水。得想个长久之计。”
姬素问沉吟片刻:“修一道简单的滤水渠如何?用卵石、沙层、木炭过滤,虽然不能完全净化,至少能去除大部分杂质。”
“可以。”林循点头,“但滤材需要定期更换,还得有人维护。”
“那就让各村轮流维护。”姬素问说,“灵枢门出技术指导,各村出人力。这是为了大家的水源安全,应该能推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临时的危机处理,渐渐发展成一套完整的水源保护方案。
旁边的弟子们都听呆了。
茯苓小声对苍术说:“大师兄,师父和林先生……好像一对搭档很久的将军和军师。”
苍术这次没有捂她眼睛,只是深深看了那两人一眼,然后低声说:“干活吧。”
5
处理完污染源,天色已近黄昏。
所有人都累得筋疲力尽,身上沾满了泥土和石灰。但看着那个变得干净的水潭,心里都涌起一股成就感。
“今天的事,大家回去不要声张。”回程路上,姬素问吩咐,“就说水源暂时检修,需要从更上游取水。免得引起恐慌。”
弟子们点头应下。
回到灵枢谷,姬素问立刻让茯苓煮了一大锅艾草水,让所有参与处理的人从头到脚清洗,换下的衣物全部煮沸消毒。
她自己也在静养间仔细洗漱。等林循也清洗完毕过来时,她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裳,正在灯下写东西。
“在写什么?”林循走过去。
“《秦岭山区饮水卫生规范》。”姬素问头也不抬,“今天的事让我想到,山里像这样的污染源可能不止一处。必须有一套大家都能遵守的规矩。”
林循在她身边坐下,看她写的条目:
一、取水需往上游三十丈,避开牲畜活动区。
二、饮水必煮沸,洗菜洗手亦当用沸水。
三、病死者畜不可弃于水边,当深埋撒灰。
四、各村每月自查水源,有异立即报灵枢门。
……
一条条,都是今天用教训换来的经验。
“还要加一条。”林循说,“建公共滤水池。选址、设计、维护,灵枢门可以提供指导。”
“好。”姬素问提笔加上,“还有,定期用石灰消毒水源地——但用量要控制,过量反而有毒。”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你一言我一语,完善着这套可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份系统的“饮用水卫生管理规范”。
油灯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
茯苓送晚饭进来时,看见这一幕,又悄悄退了出去。
她在小本子上记录:
“今日发现水源污染,师父与林先生合力处置。”
“归来后两人共著《饮水规范》,灯下并肩,如画。”
“师父写一字,林先生添一句,默契天成。”
“大师兄今日未说‘非礼勿视’,只默默替他们关上了门。”
6
那晚,林循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现代,站在一个国际医学会议的讲台上。台下坐满了专家学者,他在讲“古代中医在水源性疾病防治中的智慧”。
他展示姬素问写的那份《饮水规范》,展示她用石灰消毒的方法,展示她“治未病”的预防思想。
台下的西医专家们听得频频点头。有人问:“林教授,这些经验是怎么来的?”
他正要回答,梦醒了。
睁开眼,是战国时代的木屋屋顶。晨光从窗户透进来,空气里有草药和晨露的气息。
林循坐起身,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想把这里的智慧带回去。
也想把这里的……人,带回去。
但怎么可能呢?
他低头看手腕。倒计时不因他的情绪而停留:
【77天18小时47分】
时间在走。
但他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也许……不一定非要“带走”。
也许可以“留下”——把现代的知识留下,把融合的智慧留下。然后,让它们在这里生根发芽,在两千年后的未来,自然长成他熟悉的样子。
就像姬素问说的:两条河汇成一条,奔向同一个大海。
他起身,走到书案前。那里摊着昨晚两人合写的《饮水规范》,墨迹已干。
他研墨,提笔,在末尾添上一行小字:
“医道无古今,仁心无西东。护一方水源,守万家安康。”
这是他能为这个时代,做的第一件事。
但不会是最后一件。
窗外,灵枢谷在晨光中苏醒。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这场跨越两千年的对话,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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