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气泡水

　　“爱不可能是因为压抑而生的。”
　　十二月三十一号，从墓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但他两都不太想回家，便在附近随意找了个清吧坐着聊天。
　　“爱只是因为爱。”
　　“向上的感情会在压抑中生存发展，但她们并不是因为压抑而存在的。”宋墨逍头头是道的讲着“别搞混了。”
　　宁以恩用手摁了摁眉心，没有发表意见。
　　“反正我高三能滋长出来的就是恨学校恨操场恨同学恨食堂恨恨恨！”
　　“哎……其实……”
　　“好吧我知道你会觉得我说的话可信度不高，但我绝对真情实感！”
　　“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宁以恩闭上眼睛，欲言又止。
　　“你只是觉得这件事在你这儿根本排不上号，你也不想分神研究这个，不过也没事，我说这个只不过是想让你正视这个情感，以免以后因此产生更多懊恼、花掉更多精力，还有就是不过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
　　宋墨逍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话，“毕竟，你可是宁以恩。”
　　“谢谢。”宁以恩歪头看他“全世界最好的宋墨逍。”

　　“诶，待会儿是会有演出吗这里。”宋墨逍抬头问台前的调酒师。
　　“不算吧，不过等等跨年无人机演出我们这儿视野会很好，二楼靠窗位置最佳。”她往上一指。
　　“好，谢谢。”宋墨逍拉了下宁以恩的帽子“我们坐上去吧，我想看这个。”

　　“啊啊，”宋墨逍端着杯子站在楼梯口，“窗边都坐满了。为什么你消息这么落后？”
　　“我？”宁以恩指了指自己“我手机信号只有两格吧。”
　　“不好笑换一个，还不如说你是原始人。”
　　宁以恩噢了一声表示领悟，“我是高三生。”
　　“这个有点好笑。”宋墨逍向他投去有些关爱的眼神，“我看看哪位面善一点，搭讪一下让我们拼个桌。”
　　“嗯。你先看，我回消息。”

　　“我进来咯。”路誉年爸爸端着水果进他房间的时候，他正在苦思冥想一道化学题。
　　“这么晚还在学习啊，你不像你了，这是开窍了啊。”
　　“你儿子我认真学习还不好啊。”路誉年伸了个懒腰，反手勾起床上的枕头准备砸向他爸。
　　“诶诶别！”路覃示意他自己手里还端了东西，又在路誉年把枕头弱弱扔回床上的时候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爱学习好啊，只是这个德行还是我儿子嘛，你不会被夺舍了吧。”
　　也不怪他这么想，路誉年以前完全就是一副闲鱼作态，一周前最大的梦想还是考上本地一所普通双非一本，毕业后就接手母亲经股的一家咖啡店，日子悠闲惬意又能很自由。
　　而且，以他现在的水平，就算剩下六个月每天上课睡觉，考上那所学校也是手拿把掐。
　　至于父母二人的态度——早就放养了，只要在成年前不变成那种打架翻墙纹身穿孔还骚扰女生的黄毛小混混，他们也就都无所谓了。
　　不过路誉年自己还是很争气在他们预想的道路上不作妖的健康长大了。
　　“本来还想元旦带你去海边的，正好你哥也回来了，结果你非要在家学。”
　　“你和我妈去呗，我一个人在家又没事儿。”
　　“嗨，你妈妈不还是想有时间多陪陪你。”
　　“等等！”路誉年突然从椅子上噌一下站起来“我哥？我什么时候来的哥哥？你们谁偷偷背着我生的。”
　　“有病吧你。”路覃本来在剥葡萄皮，听到这话瞬间想给儿子一脚，“傻子就别学习了，我说你表哥！”
　　“我哪里有……”突然一顿，想起自己好像确实有个哥“哦，想起来了。”
　　“嗯，看了还没完全变蠢嘛。”路爸爸满意的点点头，讲剥好的葡萄放到自己嘴里，“我和你妈下去放烟花了，你自己一个人无趣的跨年吧。”
　　“噢对，门口还有些仙女棒什么的，桌上有打火机，想玩你自己也能去。”路覃走出房间“我们走了啊。”
　　“去吧去吧。”
　　路誉年没心情再学下去了，躺在床上翻手机。
　　聊天框几个字打了又删，终于下定决心按下发送键然后迅速把手机塞在床头抽屉里，自己则又端坐到了书桌旁撑着头心不在焉研究刚刚没写完的化学。

　　“那边坐的那个，很帅很有氛围感啊”宋墨逍眯着眼看——一个穿黑色卫衣、带着冷帽的长发男生，昏暗的灯光和并不进的距离，也能看出他五官的优越“就坐那儿怎么样。”
　　“可以，又不是选对象，还挑上脸了。”
　　“宁以恩你什么时候变刻薄了，好看的脸蛋能让人心情舒畅，”宋墨逍朝着目标作为走去“再者说，发展一下也未尝……不可！”
　　看清那里的人是谁的时候，宋墨逍最后两个字说得无比重。
　　“我还没嫌弃你呢，坐。”齐允朝他们勾起嘴角，顺手把身旁的椅子拉开。
　　“不给你坐，”他用力拍了下正准备坐下的宋墨逍，“我要捏捏坐我旁边。”
　　“你看人家理你么，还捏捏捏捏。”宋墨逍指着正在看手机的宁以恩，不屑的移了一个位置“搞得谁稀罕你一样。”。
　　“我不把你赶走就不错了。”
　　“切……”

　　“你们什么时候又吵架了。”宁以恩放下手机，将剑拔弩张的氛围打断。
　　“就没和好过。”两人异口同声。
　　“那好吧。”宁以恩不太能理解这两人之前存在的微妙气氛，但表示尊重，毕竟他们三人还是非常其乐融融的。“不是说今年不会回吗，怎么又回来了。”
　　“嗨！人家大少爷，”宋墨逍抢答，“在哪里睡觉不是睡，你说是不是。飞机上睡一觉就到家了，多好。”
　　“别听他说，我们这儿谁是真的大少爷，明眼人那不是一眼能认出来，你说是吧宋少。”
　　“滚你爹的。”宋墨逍又伸手拍他脑袋。
　　“不开玩笑了，其实想明天去找你的，结果现在在这里偶遇了。”
　　“怎么留长发了。”
　　“想留就留了呗，有点帅不是。”齐允摘了帽子将头发挽起来。
　　“很美哟靓女。”宋墨逍犯贱的朝他wink。
　　“本来还想叫你一起的，”齐允没理他，自顾自的和宁以恩在说“但你们上学肯定不准吧。”
　　“本来就够颓废了……”宁以恩总是笑得很淡，很多时候让人不轻易能分辨出他的情绪，“留长发得像野人了，不过你留还是帅的。”
　　“怎么会！如此精致如上帝的艺术品般的脸蛋，只会是世界著名艺术家。”

　　“打不打扑克，”宋墨逍拉上宁以恩的胳膊，“我们两斗他的地主。”
　　“不要。”宁以恩举着手机，“你俩玩拖拉机吧，叠叠扑克。”
　　“对，你不准耽误高三生本就不多的玩手机时间，你去买扑克。”
　　“别鞭尸他了吧……够可怜了我们捏捏……还有凭啥我去，你去买。”
　　“我没事。”
　　“脱敏训练。”

　　【你等会儿，零点的时候能不能第一个打开我的聊天框】
　　宁以恩撑头看两个人玩游戏的时候，收到路誉年的消息。
　　【嗯。可以】
　　路誉年发的时候就没做能收到回复的打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熬到跨年的。
　　再说，就算宁以恩还没睡，也不一定会回他消息，就算能回他消息，又为什么一定会答应了。
　　他写了一秒化学，心烦意乱……又把自己埋在枕头里，终于在漫长的几分钟后收到了答案。
　　“你都不问我要干什么嘛。”一蹬腿从床上坐起来，脑子一热，直接发过去一条语音。
　　要不删了重发吧……他的手悬在撤销上方犹豫的时候，宁以恩也回了一条语音给他。
　　“隔着屏幕，也不能对我干什么吧。”声音慵懒随性“所以什么都可以咯。”轻笑声混杂在舒缓的背景音乐里，但清晰的落在路誉年耳中。
　　心口发烫。
　　鬼使神差的点上收藏。
　　【等你】

　　00:00
　　不吃鱼：【新年快乐！烟烟哥】
　　不吃鱼：【我应该是第一个吧】
　　N1E：【算是】
　　什么叫算是啊，路誉年盯着聊天框小声嘟囔，但他并不准备问
　　——待会儿问完就不是了怎么办？算是就算是吧，算是也是。

　　“下次想悄悄舞弊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的。”
　　路誉年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按下了视频的接通键。
　　“噢……好。”
　　宁以恩的脸在屏幕里看得特别清晰，他离手机也很近，发梢不时扫过屏幕。
　　“路誉年，新年快乐。”
　　外面的表演已经开始，周围环境喧嚣。
　　但又无比安静，像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怎么不说话。嗯？星星。”见路誉年盯着屏幕发呆，宁以恩继续道，“看无人机表演么。”
　　等路誉年再想去细节端详宁以恩脸的时候，镜头已经翻转。
　　——这有什么好看的……
　　路誉年心说。
　　“还挺漂亮。”宁以恩微微抬头。

　　是很漂亮
　　——透过玻璃反光，我又能看见你了。

　　“怎么没人放烟花？”路誉年家靠近河边，窗外的烟花鞭炮声此起彼伏。
　　“京洲禁燃呢。”
　　“那看看家里的吧，”路誉年也将摄像头对准窗外，“等你回来我们可以一起放。”
　　“好呀。”

　　“哟哟哟，”回家的路上，电话仍旧没挂，宋墨逍终于忍不住了，凑过来打趣道，“这是谁家小媳妇呀。”
　　“什么小情侣什么缠缠绵绵。”齐允也挤过来看，虽然宁以恩很快就把手机偏过去了，但他敢肯定手机里的人并不是女生。
　　“诶！”他大声到，“原来你们两个都……连这个都孤立我是吗。”
　　“可以加入呢哥哥。”宋墨逍搭上他的肩。
　　“很恐怖。”齐允跑走，宋墨逍也追上去。

　　“我先挂了吧。”路誉年用手把摄像头遮住了
　　——他敢肯定他现在脸红得不像话，为什么像做坏事被人抓包了啊……
　　“晚安烟烟，早点睡儿。”
　　“晚安。”

　　“要不要去我家打游戏。”
　　宁以恩把手机放进口袋抬头，齐允和宋墨逍站在前面的路灯下望着他，昏黄的灯光显得一切都是无比温柔。
　　“你还不用睡觉么。”宁以恩快走几步，站在两人中间一起向前。
　　“时差咯，”齐允摊手“他也去，你去不去。”
　　“你们又和好了？”
　　“我们一直都很好。”宋墨逍搭上宁以恩的肩“走不走。”
　　“嗯……”宁以恩摇头，“没你们年轻人如此足的精力，回家睡觉吧，拜拜。”
　　“诶，你家客厅灯怎么还开着，你走的时候忘关了？”
　　“我还没回过家呢。”
　　“那……”乔宋欲言又止，和宋墨逍面面相觑。
　　“没事儿，我又不能和他打起来。”
　　宁以恩和他两摆摆手，“你们玩去吧，我回家睡觉。”
　　“bye。”
　　“你好点。”

　　“爸，”宁以恩进门的时候，他爸爸就这样干望着他，电视机是黑着的，似乎刚刚也并不是在玩手机，“你怎么还没睡。”
　　“这不是想着你今天要回嘛，我都多久没看到你了。”
　　“嗯，”其实宁以恩对父母总是有些亲切的疏离感，很多时候都不太知道如何相处，“新年快乐爸，睡了，你也……”
　　“诶！”父亲在他要上楼梯前叫住了他“我给你带了吃的……”
　　“不用了吧，我晚餐吃饱了的。”
　　“吃一点呗，不然这么多都…”
　　“爸！”宁以恩走上台阶同时音量提高道，“都说了我不……”
　　“啊？”宁父表情顿了一下，“我不是那意思，一顿饭就能收买的，那也太不是我宁丰儿子了。”

　　宁以恩最终还是走回到客厅里，在父亲旁边坐下。
　　“冰箱里有汽水，不知道你喜欢喝那种我就都买了点。”
　　“不用了，”宁以恩将打包盒揭开“我很早以前就不爱喝这些了。”
　　“唉，也是啊……这么多年喜好肯定会变。”宁丰没动筷子，就直直看着宁以恩“都这么大了，还记得小时候偷偷喊我去给你买汽水，还得防着爷爷和妈妈……”
　　“七八岁的时候就不爱喝了。”宁以恩表情淡淡的陈述事实。
　　“那，”父亲的表情有点尴尬，生硬的岔开话题“我看小宋和小允都回来了，要不明天一起去环球玩？我请客。”
　　“不用了。我明天呆在家里就好。”宁以恩抬头看着父亲，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但很多时候宁以恩并不能将他与记忆中的重合，也说不上这是好是坏，“你明天不用加班的吧。”
　　“不用不用。”宁丰表情有些如释重负，“就算要去我也……不对不对，我明天无论如何也在家陪你。”

　　父亲带回来的几乎都被宁以恩吃完了，即使他并不感到饿
　　——后果就是撑得睁眼到天明。

　　“这么大了还要玩秋千呐……”爷爷拉着小小的宁以恩在树荫下监工宁父组装。

　　“要不要我推你呀以以。”
　　——“我们小以肯定更想让爷爷我推，是不是。”

　　“你啊你，一有点不高兴就跑到院子里荡秋千，一点小心思完全藏不住……”
　　宁以恩还以为爷爷也要来责怪他，扭着脸不看他的眼睛，但爷爷他只是敲了一下小宁的脑袋然后就绕道身后帮他推秋千。

　　六点，天蒙蒙亮。宁以恩一个人站在秋千旁。
　　以前要踮着脚才能够到的秋千怎么还在他不在的时间了风吹日晒雨淋然后偷偷缩水了呢。
　　“爸爸为什么买这么大的呀，我都坐不上。”
　　“以后就能坐上了，可以一直玩呢。”
　　其实宁以恩还以为这个肯定早就被父亲找人拆了，并未想到它仍是立在这里。
　　现在坐上去已经有点小了，有点锈了的支架发出尖锐的声音。
　　轻轻晃荡时的吱哑声在耳边回响。
　　风又吹起，把很多带走，又将一切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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