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风

　　消防通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在陆星河睫毛下投出浅淡的阴影，他问出那句话后便不再出声，只是静静看着林晚，仿佛要等她一个答案，又仿佛早已知道答案。
　　林晚的指尖还揪着他衬衫前襟，布料下的体温透过指尖传来，真实得让人心慌。远处周维明的呼唤声又近了些："林晚？是不是不舒服？"
　　她猛地回过神，想推开他，手腕却被轻轻握住。
　　"慌什么。"陆星河低笑，指腹在她腕间脉搏上轻轻摩挲，"就说在醒酒。"
　　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耳尖，带着方才亲吻留下的湿润暖意。林晚这才注意到他领口沾了她的口红，嫣红一抹落在浅灰布料上，像雪地里绽开的梅。
　　"你的衬衫......"她下意识伸手想擦，被他握住指尖。
　　"留着。"他眸光深沉，"免得有人装看不见。"
　　通道门外传来脚步声，周维明的声音近在咫尺："奇怪，刚才还看见往这边......"
　　陆星河忽然将她往怀里一带，转身用后背挡住门上的玻璃窗。这个动作让两人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林晚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配合一下。"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蛊惑的哑。
　　门把转动的前一秒，陆星河忽然抬高声音："......所以顾馆长那份手稿，明天我让人送过来。"语气自然得像在谈工作。
　　周维明推门看见的，就是陆星河背对着门，正低头与林晚讨论资料的模样。只是林晚泛红的耳根和微微凌乱的发丝，泄露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原来陆总在这。"周维明笑容不变，目光扫过林晚，"论坛要开始下半场了。"
　　陆星河转身，恰到好处地露出沾着口红的衣领："正要回去。"他侧身让林晚先走，手臂虚扶在她腰后，是个保护欲十足的姿势。
　　当晚的商务宴请设在颐和安缦。曲水流觞的庭院里，琉璃灯盏映着池中月影。周维明作为东道主，将林晚安排在李老身侧，自己坐在她另一边。陆星河的位置被安排在对面，隔着一池碧水。
　　"这道开水白菜，是林总母校的国宴师傅亲手做的。"周维明布菜时，筷子轻轻擦过林晚的碟沿，"听说你读书时最爱吃这个？"
　　林晚正要道谢，对面传来陆星河的声音："她胃寒，吃这个会不舒服。"他示意侍者换上一盅温热的鸡茸羹。周维明笑容淡了些："陆总对林总的口味很了解。"
　　"毕竟..."陆星河端起酒杯，目光穿过摇曳的烛光落在林晚脸上，"看着她从偷喝我杯子里的豆汁，到现在能品出不同年份的普洱。"
　　这话里的亲昵让席间静了一瞬。李老笑着打圆场："星河还是这么细心，当年他们班去苏州考察，就他记得给每个人备胃药。"
　　宴至中场，周维明起身敬酒时，"不小心"碰倒了林晚手边的红酒杯。殷红酒液浸湿她裙摆的瞬间，陆星河已递来叠好的手帕。浅灰丝帕上绣着枚小小的银杏叶——是他们高中校徽的图样。
　　"用这个。"他蹲下身，毫不避讳地替她擦拭裙摆。这个动作太过亲密，满座皆静。林晚想躲，脚踝却被他轻轻握住。
　　"别动。"他抬头，眼底映着琉璃灯盏的光，全场目光聚焦下，林晚脸颊发烫。周维明举着酒杯僵在原地，李老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宴席散后，林晚逃到临水露台透气。夜风带着荷香吹来，却吹不散脸上的热意。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陆星河递来杯温热的蜂蜜水："解酒。"
　　"我没喝多。"
　　"但脸很红。"他指尖轻碰她脸颊，触感一触即分，林晚捧着温热的杯子，忽然问："那条手帕，你还留着？"
　　"很多旧东西都留着。"他靠在栏杆上，月光勾勒出侧脸轮廓，"你落在我这的发绳，写满笔记的课本，还有......"
　　他忽然顿住，从口袋里取出个小小的铁盒。盒盖上刻着模糊的字迹——是高三毕业时流行的那种时光胶囊。
　　"你说十年后一起打开。"他晃了晃盒子，里面发出轻响，"现在刚好第十年。"
　　林晚怔怔看着铁盒。她早忘了这个随口约定的玩笑，就像忘了当年那个笑着说"十年后你要是未嫁我未娶"的少年。
　　露台玻璃门被推开，周维明端着酒走来："原来两位在这赏月。"他自然地站到林晚身侧，"刚接到消息，非遗基金的审批......"
　　陆星河忽然俯身，轻轻摘掉林晚发梢沾着的花瓣。这个动作打断周维明的话，也让林晚呼吸一滞。
　　"沾了东西。"他将花瓣放在她掌心，是朵白色的晚香玉，"和那天在你家庭院看到的一样。"
　　这句话像投入静湖的石子。那年暑假的黄昏，他来找她补习，她家院子的晚香玉开得正好。他站在花架下等她，白衬衫被夕阳染成淡金色。
　　周维明笑容彻底消失："两位好像有很多回忆。"
　　"不多。"陆星河直视他，"刚好够用一辈子。"
　　回酒店的车里，林晚打开那个铁盒。里面装着干枯的银杏书签，模糊的电影票根，还有张折叠的纸条。展开是少年稚嫩的字迹：
　　【如果十年后你看到这个，我大概还是喜欢你。】
　　落款日期，是他表白那天的日子。
　　手机震动，收到陆星河的消息：「答案等太久了，能给个进度条吗？」
　　车窗外，北京的霓虹化作流萤。林晚轻轻握住那片银杏书签，叶脉在指尖留下熟悉的触感。
　　她想起刚才宴席上，他蹲身为她擦拭裙摆的样子，月光透过车窗，在她唇角映出浅浅的弧度。有些答案，其实早就写在了年少的银杏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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