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蛊后，我自愿驯服

　　第二十五章微光渐明

　　竹楼里弥漫着血腥、焦糊与草药混合的怪异气味。顾觉跪坐在地上，怀抱着昏迷的阿泐，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掌心的灼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他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抗。

　　他低头，看着阿泐毫无血色的脸。少年眼睫紧闭，眉头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痛苦地紧锁，只是微微蹙着，仿佛沉在一个并不安稳，却至少不再撕裂的梦境里。脖颈间，那枚“蛊核”安静地贴着他的皮肤，恢复了沉黯，只余下一点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温热，像风暴过后疲惫熄灭的余烬。

　　顾觉心口的那只母蛊，也平息了狂躁，传递来的不再是尖锐的痛楚，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疲惫余韵的平稳搏动。它紧紧依偎着他的心跳，仿佛在确认着另一端子蛊与“蛊身”的暂时安宁。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掌心火辣辣的疼痛，席卷了顾觉的全身。但他抱着阿泐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

　　他不敢动。

　　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怕那该死的反噬会卷土重来。

　　阳光从竹窗斜射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意驱散着空气中的阴冷和血腥。顾觉靠着竹墙，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目光落在阿泐脖颈间那枚重新隐匿起来的“蛊核”上。

　　刚才接触的瞬间，那股冲入他脑海的、狂暴混乱的意念洪流，虽然短暂，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那不是属于一个人的痛苦，那是无数代被“蛊身”束缚、被“蛊核”制约的灵魂，在时间长河中沉淀下来的绝望与挣扎。而阿泐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一叶脆弱的扁舟，在其中沉浮。

　　“同在偿还……”

　　顾觉再次咀嚼着这四个字，此刻品出的，不再仅仅是荒诞与残酷，更有一丝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重量。他不是局外人，从“蛊石”选择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绑上了这艘注定驶向黑暗的船。阿泐是掌舵者，也是被风暴侵蚀最严重的那个，而他，是船上唯一的、被迫同行的乘客。

　　或许，也不全是被迫。

　　他想起自己刚才毫不犹豫按上那滚烫“蛊核”的本能，想起那股不顾一切要将混乱“压”下去的蛮横意志。那里面，有多少是出于对自身命运的恐惧，有多少是母蛊催生出的扭曲牵绊，又有多少……是看着怀中这具单薄身体承受痛苦时，自然而然涌出的，不愿他消失的念头？

　　顾觉分辨不清。

　　他只知道，他不能放手。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掌心的刺痛渐渐变得麻木，怀里的身体似乎也回暖了一些，不再那么冰冷。阿泐的呼吸变得稍微有力了些，虽然依旧轻浅。

　　不知过了多久，顾觉感觉到臂弯里的重量微微动了一下。

　　他立刻低头。

　　阿泐的睫毛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总是清凌凌的黑眸，此刻蒙着一层虚弱的水光，带着初醒的迷茫和尚未完全褪去的痛楚余韵，有些失焦地、缓缓对上了顾觉的视线。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阿泐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花了点时间才辨认出眼前的人和环境。他眼底的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警惕，以及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怔忡。

　　顾觉没有错过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怔忡。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手臂依旧维持着环抱的姿势。

　　阿泐的视线，从顾觉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脖颈间——那里，衣领有些凌乱，隐约可见下面那枚“蛊核”的轮廓。然后，他的目光又扫过顾觉那只血肉模糊、却依旧稳稳扶在他背后的手。

　　他沉默着，尝试动了一下，似乎想坐起来，但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什么力气。

　　顾觉的手臂收紧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更稳地固定在怀里。

　　“别动。”顾觉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未说话而异常沙哑低沉，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强势，“你需要休息。”

　　阿泐抬起眼，再次看向他。黑眸深处的警惕未散，但那份怔忡似乎更深了些。他没有再挣扎，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顾觉过于直接的注视，目光落在跳跃着最后几点星火的火塘余烬上。

　　“你……”阿泐的声音也很哑，带着久未进水的干涩，“碰了‘蛊核’。”

　　不是疑问，是陈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嗯。”顾觉应了一声，同样平静。他抬起自己那只受伤的手，摊开在两人之间。掌心皮肉翻卷，焦黑与鲜红交织，看起来触目惊心。“很烫。”

　　阿泐的视线落在那个伤口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得像是错觉。

　　“找死。”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不像平时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

　　顾觉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血色的侧脸，忽然扯了扯嘴角，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你不是说，我们‘同在偿还’？”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嘲弄，“你死了，我大概也活不成。横竖都是绑在一起的，碰一下，又算什么？”

　　阿泐沉默了下去。

　　竹楼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阳光移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阿泐才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依旧没有看顾觉，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柜子里，有药。”

　　顾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小心地将阿泐扶着靠坐在竹墙边，用薄毯仔细裹好，然后起身，走向阿泐指的那个角落里的矮柜。

　　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用油纸包好的草药。他辨认了一下，找到一个标着止血生肌药粉的陶罐，又拿了一卷干净的布条。

　　他走回阿泐身边，坐下，开始处理自己掌心的伤口。药粉撒上去的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泐靠在墙边，安静地看着他笨拙地给自己包扎，黑眸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顾觉勉强将布条缠好，打上一个歪扭的结时，阿泐忽然又开口，声音很轻：

　　“下次……别碰。”

　　顾觉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他。

　　阿泐也正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和怔忡，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看透了无数轮回的疲惫与平静。

　　“‘蛊核’的反噬……不是你能承受的。”他顿了顿，移开视线，望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晃眼的绿色，“这次……是意外。”

　　顾觉看着他那张苍白淡漠的侧脸，心头莫名地堵了一下。

　　他包扎好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驱散了血腥，也暂时驱散了那如影随形的、名为“蛊”的阴霾。

　　但顾觉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根连接着他们的线，在经历过这场濒死的风暴后，似乎缠得更紧，也更……复杂了。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囚禁者。

　　阿泐也不再仅仅是一个冷酷的猎手。

　　他们是沉沦在同一个黑暗漩涡里的……共犯。

　　而这个认知，让顾觉在绝望的谷底，竟隐约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羁绊”的微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