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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光(10)
年三十的午后,冬日的暖阳懒懒散散地斜进厨房,给米白色的瓷砖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暖气烘得人鼻尖发暖,灶上炖着的卤肉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醇的香气混着蒸鱼的鲜甜,缠缠绵绵地飘满了整个屋子。
林沚站在流理台前洗菜,指尖浸在微凉的水里,翠绿的菜叶上沾着的水珠,被她轻轻一捻,就滚落到水槽里,溅起细碎的水花,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
舅妈杨语蓉正站在一旁调酱料,木勺搅着碗里的酱汁,香气愈发浓郁。
她侧过头,眼角的细纹弯得温柔:“沚沚,把那个青花瓷碗递我一下。”
林沚应声伸手,递碗的时候指尖不小心沾到了一点酱料,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咸鲜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甜。
杨语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打开冰箱,拎出两块裹着保鲜膜的排骨:“差点忘了,小弛晚上要来,得多添两道他爱吃的菜。”她手脚麻利地拆着保鲜膜,语气里带着点心疼,“那孩子也是,年年一个人过年,多冷清啊。”
“小弛”两个字落进耳朵里,林沚洗菜的动作猛地一顿。水流还在哗哗地从指缝间淌过,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骤然加速的心跳。
傍晚的时候,天边烧起了橘红色的晚霞。零星的鞭炮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来,像春雨前的雷声,闷闷的,却透着一股子年味儿。
林沚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书页却停在同一页,好久都没翻过。
门铃叮咚一响的瞬间,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紧接着,是舅妈热情的招呼声,然后,那个熟悉的、低沉又清冽的嗓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
叶弛来了。
林沚攥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听见玄关处的动静,却没敢抬头。直到舅妈扬着声音喊她:“沚沚,快来帮着接一下东西!”
她才慢吞吞地起身,转过身的时候,正好对上叶弛看过来的目光。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围巾松松地挂在颈间,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线。手里拎着两个精致的礼盒,玄关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略显疏离的轮廓。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杨语蓉笑着接过礼盒,往屋里让他。
叶弛微微颔首,声音清澈得像冬日里的溪流:“一点心意,杨阿姨。谢谢您邀请我来过年。”
舅舅沈佑安闻声从书房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爽朗:“来得正好,我刚开了瓶好酒,晚上陪我喝两杯。”
叶弛弯了弯唇角,应了声“好”。
林沚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他身上,又飞快地移开,假装在看茶几上的果盘,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年夜饭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糖醋排骨裹着油亮的酱汁,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清蒸鱼卧在盘子里,淋着葱丝和酱汁,鲜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暖黄的灯光洒下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说笑声此起彼伏。
叶弛话不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有人问他话,才会认真地应上几句。林沚坐在他斜对面,吃饭的时候,眼睛却像长了小钩子似的,忍不住往他那边瞟。
然后她就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她多夹了两口的西兰花,下一秒,转着的餐桌转盘就被轻轻按住,稳稳地停在她面前。她刚夸了句藕盒好吃,没一会儿,那盘藕盒就又转到了她够得着的位置。
一次,两次。
绝对不是巧合。
林沚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脸颊烫得厉害。餐桌下,她的脚尖忍不住轻轻点着地板,一下一下的,跟着心跳的节奏。
热闹的间隙里,叶弛忽然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问:“刚才在看什么书?”
林沚愣了一下,抬起头,撞进他深黑的眼眸里,下意识地回答:“一本小说,叫《河清海晏》。”
“讲什么的?”他又问,手里拿着筷子,却没动。
“是缉毒警察和一个女孩的故事。”林沚的声音轻了些,有点不好意思,“很动人,但不是那种直白的言情。”
叶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角弯了弯:“听起来不错。”
这段简短的对话,很快就被餐桌上的喧闹淹没了。可林沚的心跳,却快得像是要跳出来。
他注意到了。
他注意到了她下午坐在窗边看书的样子。
饭后,大家转移到客厅看春晚。小品歌舞热闹喧天,茶几上堆满了糖果坚果。林沚和叶弛坐在沙发一侧,沈阅在旁边不停吐槽节目。
快到零点时,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密,几乎连成一片,电视里的声音都快听不清了。
“太吵了。”叶弛忽然说,站起身,看向林沚,“去露台透透气?”
他说着,站起身,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盛着浅浅的笑意。
林沚下意识地看向舅舅舅妈,沈佑安正被小品逗得哈哈大笑,杨语蓉低着头专注地剥橘子,都没注意这边。只有沈阅瞥了他们一眼,挤了挤眼睛,没说话,又转回头看电视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跟着叶弛,走向通往露台的玻璃门。
推开门的瞬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凛冽的寒风一起涌了进来。
露台很宽敞,视野也开阔,能看见远处城市的夜空里,一朵朵烟花接连不断地炸开,把黑漆漆的夜空染成了绚烂的彩色。
和室内的温暖喧嚣比起来,这里冷清得让人震撼。
寒风掠过脸颊,林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下一秒,一个带着体温的重量,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
是叶弛的围巾。
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带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还有暖暖的温度。他伸手,把围巾分出一半,小心翼翼地裹住她的肩膀,又轻轻拢了拢,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这夜色。
两人靠得很近。
近到林沚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被远处烟花映出来的细碎光点,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带出的淡淡白气,拂过她的脸颊。
她僵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心脏在震天的爆竹声里,跳得异常清晰。围巾的温度一点点渗进肌肤里,像冬日里突然降临的暖阳,暖得她鼻尖发酸。
就在这时,零点的钟声,从电视里传了出来。
全城的鞭炮和烟花,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夜空被彻底照亮,璀璨的光芒明明灭灭地映在彼此的脸上。喧嚣声几乎要撕裂耳膜,可林沚却觉得,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和叶弛两个人。
叶弛忽然俯身靠近。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凉的耳廓,他的声音穿透鼎沸的喧哗,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带着灼热的、不容错辨的认真:“林沚,新年快乐。”
林沚仰起脸,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漫天的华彩,也映着她小小的、红着脸的身影。
世界很吵,可她的世界,这一刻静得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和自己如鼓的心跳。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火药味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同样清晰地回应他:“新年快乐,叶弛。”
话音刚落,又一阵密集的烟花在头顶炸开,五彩的光芒洒落下来。叶弛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轻轻弯了弯。
他没有退开,依旧保持着近在咫尺的距离,目光紧紧锁住她,声音更低更沉,像羽毛一样,轻轻搔着她的心尖:“今年的愿望里——”
他顿了顿,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额前的碎发,“能不能,有一个是关于我的?”
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林沚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是万炮齐鸣的轰响,眼前是他专注的、带着一丝期待的眼神。远处的烟花在她的瞳孔里绽放,绚烂得像她此刻翻涌的心情。
她没有说话。
但在下一朵巨大的烟花绽开,将整个世界都照亮的瞬间,她轻轻的,却无比确定地点了点头。
叶弛看见了。
他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骤然亮起,比窗外的烟火更璀璨。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将滑下她肩膀的围巾,又仔细地拢好。
然后,直起身,重新看向远处不断升起的烟花。只是这一次,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清晰、柔软的弧度。
玻璃门内,电视里传来新年钟声的余韵和主持人的祝福。客厅温暖的光透出来,将露台上两个并肩看烟花的影子,温柔地包裹。
寒冬凛冽,烟火喧天。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有些心意,已在震耳欲聋的寂静中,交汇相通。
林沚悄悄偏过头,看着叶弛被烟花照亮的侧脸。他的眼睛里盛着光,比夜空里的烟花还要亮,满满的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她轻轻拉紧了肩上的围巾,感受着那温暖的重量,像他无声的守护。
过了好一会儿,叶弛才转过头,目光落在她冻得微红的脸颊上,低声问:“冷不冷?”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林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指尖其实已经冻得发麻了,可她舍不得进去,舍不得结束这难得的独处时光。
叶弛却像是看穿了她的谎言,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和她冰凉的手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手这么冰。”他微微蹙了蹙眉,用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将她的双手,完全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动作太过亲密,林沚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
“别动。”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这样暖和点。”
这一刻,林沚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要盖过全城的鞭炮声。她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泄露了心底正翻涌的、快要藏不住的情愫。
烟花表演渐渐接近尾声,夜空中的光芒不再那么密集,可每一朵炸开的烟花,都比之前更加盛大绚烂。
就像他们之间的心意,不需要太多言语,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在诉说着比烟花更动人的情愫。
当最后一朵烟花在夜空中华丽绽放,金色的雨丝缓缓坠落时,露台终于安静了下来。
叶弛轻轻放开她的手,指尖却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低声问:“要进去了吗?”
林沚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再待一会儿吧。”
她舍不得结束这个夜晚,舍不得结束这份刚刚萌芽带着甜意的默契与温暖。
回到室内的时候,春晚已经接近尾声了。
杨语蓉正收拾着茶几上的果盘,看见他们进来,笑着招手:“露台冷吧?快来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沈佑安已经喝得有些醉了,靠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年轻人就是不怕冷,换作我们,早就冻得缩回来了。”
林沚下意识地想把围巾解下来还给叶弛,手腕却被他轻轻按住了。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声音低沉悦耳:“戴着吧,外面冷,回去的路上也能暖暖。”
这个小动作,没逃过沈阅的眼睛。他挤了挤眼睛,冲林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没多说什么。
夜深了,前来拜访沈佑安的客人们渐渐散去。
林沚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窗外的鞭炮声已经稀疏了许多,可她的耳边,却始终回响着叶弛的那句话——
“今年的愿望里,能不能有一个是关于我的?”
她把脸埋进那条深灰色的围巾里,上面还残留着他清冽的气息。
在这个辞旧迎新的夜晚,有什么东西,好像悄悄改变了。
就像窗外绽放过的烟花,虽然转瞬即逝,却在夜空里,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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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祝平行世界的之之和弛哥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