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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欲
“迅洁99”这个近乎完美的答案让陈玉激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只想快点到周一,快点到蔚颖身边。
于是,他比平时更早来到学校,只为能早点和蔚颖见面。
他在校门口徘徊许久,终于,那辆他熟悉,又让他意外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后门打开,蔚颖走了下来。
她的衣着与平时无异,但现在在陈玉的眼中,她的身影是如此娇小脆弱。
他小跑着上前,蔚颖也注意到他,站在原地没动。
“陈玉,”蔚颖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陈玉呼出几口白气,笑着迎上她的视线:“昨天训练有事没来,想和你一起…”
他故意打住,想看看蔚颖的反应。
蔚颖的睫毛微颤,眼神游离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平日的清冷,但他从那清冷的目光中看到一丝期许的神色。
“什么?”蔚颖的声音依旧平静。
陈玉挠着头笑道:“一起讨论一下昨天训练的总结。”
蔚颖眼中的那份期许消失了,变成一种少女独有的怨气,她撅着嘴,用手指哼哼掐着他的手。
“哎呦,疼疼疼!”陈玉挣脱,朝着“伤口”不停吹气。
蔚颖没有理他,哼了一声自顾自走了。
陈玉跟上,笑着赔不是:“哎呀,别那么生气,刚才逗逗你的呀。”
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桂圆红枣茶递给蔚颖。
“感觉你的手冰凉的,这个就当我的赔礼,让你暖暖手。”
蔚颖停下脚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凝视着他。
”怎么了?”陈玉问。
蔚颖又看向他递来的茶,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接过玻璃茶杯,握在手中:“真暖…谢谢…”
陈玉看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羞,笑着和她并排走进校园。
他回头看去,心中一惊。
周女士正坐在驾驶位看着他,她没有冲下来制止,只是升起车窗,消失在马路尽头。
图书馆的门还没开,两人便来到物理教室。
教室内的白板上还留着昨天未解的竞赛题。
“这是…”陈玉上前,目光迅速扫过题目。
“昨天训练的延伸题。”蔚颖的声音很轻,“你不在,张扬和王睿跟不上我的思路,我们只推进到第二步就卡住了。”
她的语气平淡,但陈玉听出了那细微的失落,那是对他缺席的遗憾,也是对他能力的认可。
一股暖意混杂着更深的保护欲涌上心头。
他拿起蓝色粉笔,在蔚县留下的模型上画出三条辅助线,复杂模型产生的难题迎刃而解。
蔚颖的眼睛渐渐亮起。
“果然,”她轻声说,“有你在,事情总会简单很多。”
这句话本该让陈玉高兴,可他此刻听来,却更像一种沉重的托付。
他看着蔚颖专注的侧脸,想起“迅洁99”,想起那些医学文献里的“极少数人群”,一种必须守护她的冲动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们开始复盘昨天的训练。
“…所以,我认为下次我们可以尝试分两组并行计算。”
蔚颖说完方案,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后续。
“这个强度不小…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蔚颖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困惑:“现在才还没到早自习呢。”
“我是说,你可以先喝点水。”
陈玉指了指她桌上的杯子,
“或者站起来活动一下,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对身体不好。”
空气安静了几秒。
“不用。”蔚颖重新低下头,“继续吧。”
与蔚颖的复盘在早自习的铃声中结束,度过两节课,时间来到大课间。
陈玉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和李晓梦搭话,这是自和好后,第一次与她说话。
“李…晓梦…”陈玉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生硬。
“怎么了?”李晓梦看着他,她的眼中没有曾经的欣喜,也没有疏远时的隔阂,只有最纯粹的看朋友的眼神。
“你会折千纸鹤吗?”陈玉说着,拿出手工纸。
“折千纸鹤?”李晓梦眨眨眼,接过他的彩色手工纸,“你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陈玉摸了摸鼻子:“就是想学,有什么特别讲究吗?”
“讲究可多了,纸的厚度、折叠的角度、最后的塑形…”李晓梦一边说,一边熟练地示范起来。
她的手指灵巧翻飞,不出两分钟,一只精致的蓝色千纸鹤便立在掌心。
“最重要的是心意,不过…”她笑着抬眼,“是给蔚颖折的吧?”
陈玉没有否认,他从李晓梦的话中没有听出任何情绪,没有不甘,嫉妒,只有那最纯粹的友谊。
“我就知道。”李晓梦把千纸鹤放进他手里,语气变得微妙,“不过陈玉,现在还有女孩子会喜欢这种吗?千纸鹤什么的,感觉像是十年前的表白方式了。”
“不是表白。”陈玉下意识反驳,声音却低了下去,“只是想…祈福。”
李晓梦看着他,最终只是笑了笑:“那就多折几只,据说要折满一千只,愿望才会实现哦。”
中午,陈玉吃完饭,便来到物理教室。
蔚颖正坐在窗边,面前摆着她的午餐,饭盒里是简单的蔬菜和米饭。
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
陈玉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略带尴尬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了?”
蔚颖放下筷子,没有看他:
“你…别一直盯着我。”
她拿起水杯,愣了一下。
“啊,喝完了…”
“我去打。”
“不用,我自己…”
话没说完,他已经拿过蔚颖的水杯:“正好我也要去接水,你坐着吧。”
他走得很快,像是怕被拒绝。
走廊里,不锈钢水杯在他手中微微发凉,他却觉得掌心发烫,这是蔚颖每天握着的东西,是她唇齿触碰过的东西。
他在饮水机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热水漫出杯口,烫到手指才回过神来。
回到教室时,蔚颖已经吃完饭。
她接过水杯,指尖无意间擦过陈玉的手背。
“谢谢。”她说,声音很轻。
但陈玉注意到,她没有立刻喝水,而是将杯子放在桌上。
整个午休,她只小口抿了三次。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在转动手中的笔,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比以往要长,眼神里有一种他读不懂的审视。
那目光让陈玉莫名不安,却又带着一丝期待,也许她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心意?
也许那些照顾正在悄悄叩开她的心门?
他低下头,从书包里拿出上午折好的千纸鹤。
五只,颜色各异,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这个,”他推到她面前,“给你。”
蔚颖愣住了,她看着那些小小的纸鹤,又抬头看他,嘴唇微张,像是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其中一只的翅膀。
“为什么?”她终于问。
“就是觉得,”陈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随意,“你应该会喜欢。”
林晚没有再问。
她小心地拿起一只红色的千纸鹤,放在窗台上,阳光透过玻璃,在纸鹤身上投下小小的、温暖的影子。
晚自习的物理教室灯火通明。
张扬和王睿已经就位,白板上写满了今晚要攻克的难题。
训练进行到第三道大题时,蔚颖提出了一个方案。
“用递归算法迭代,”她在白板上快速列出公式,“虽然计算量大,但能省去中间验证环节,至少能节省八分钟。”
张扬倒吸一口凉气:“这计算量…我们算得完吗?”
“可以的,我负责主体部分,你们辅助校验。”她转头,“陈玉,你来做并行计算,我们两边结果对比。”
这是典型的蔚颖风格,高效、激进、追求极限。
在过去,陈玉会毫不犹豫地跟上她的节奏。
但今晚,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脑子里闪过的却是医学文献里“避免过度疲劳”的字样。
“其实,”他说,“我们可以用传统分步法,虽然多花五分钟,但计算强度会低很多,对脑力的负担…”
他没能说完。
“负担?”蔚颖转过身,手里的粉笔停在半空,她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可怕,“陈玉,你是在质疑我的方案,还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向前一步,声音依然不大,却让整个教室的空气凝固了,
“竞赛场上,每一分钟都决定胜负。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为了‘降低脑力负担’这种理由,选择一个明显更耗时的方案?”
张扬和王睿对视一眼,低下头,假装整理纸张。
陈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因为我担心你的身体”这种话。
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属于竞赛的教室里,这句话听起来如此不合时宜,甚至…如此侮辱。
“对不起。”他最终说,“你的方案更好。”
蔚颖看了他很久。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深深的、彻底的失望。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继续在白板上书写。
剩下的训练时间,物理教室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的声音和翻动书页的轻响。
没有人说话,连讨论都变成了最低限度的、必要的信息交换。
陈玉知道,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而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因为哪一句话开始碎裂的。
放学铃声响起时,张扬和王睿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陈玉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眼睛一直看着蔚颖,她还在整理笔记,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就在他拉上书包拉链,准备离开时,蔚颖开口了。
“陈玉。”
他转过身。
蔚颖合上笔记本,她站在窗边,窗外是渐深的夜色和零星亮起的路灯。
她的脸半明半暗,看不清表情。
“我今天一直在想,”她说,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陈玉的心脏猛地一跳。
“早起在校门口等我,给我热茶,抢着帮我打水,折千纸鹤,还有刚才…”她停顿了一下,“建议我选择更轻松的方法。”
她终于转过身,直面着他。
教室的灯光落在她脸上,陈玉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眼睛,那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
蔚颖的声音颤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了。
“但今天中午,你抢过水杯的时候,我看着你的眼睛,刚才,你让我选更轻松的方法的时候,我也看着你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
“那不是我想要的你的眼神。”
陈玉感到血液正在从脸上褪去。
“那是什么?”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是观察。”蔚颖一字一句地说,“是同情。是…在看一个需要被特别关照的病人。”
“不…”
“不是吗?”
她打断他,声音终于有了波澜,
“你今天看我的眼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你看我,是在看一个对手,一个队友,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人,但现在…”
她走近一步,逼视着他的眼睛。
“现在你看我,就像那些只知道我生过病的人一样,你在看一个脆弱的、需要被保护的、随时可能倒下的瓷娃娃。”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但依然坚持说完,
“陈玉,现在的你和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同?”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玉想说“当然不同”,想说“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想说“我只是想保护你”。
但每一个字都卡在喉咙里。
因为在她清澈而痛苦的目光中,他意识到,这些话恰恰证明了她的指控。
她知道他知道了。
或者说,她察觉到他知道了什么。
“我要的,”
蔚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疲惫的决绝,
“是那个会和我争论解题步骤、会毫不留情指出我错误的陈玉,是那个把我当成平等对手、而不是需要呵护的病人的陈玉。”
她背起书包,从他身边走过。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停下脚步,最后一次看向他。
“如果你做不到,”她轻声说,每个字都像落在心上的冰屑,“那就请你,不要再那样看着我了。”
门开了,又关上。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陈玉一个人站在物理教室中央,手里还握着那只没有送出去的、第六只千纸鹤。
窗外的夜色完全降临了,玻璃窗上倒映出他苍白的脸,和那双连他自己都开始陌生的眼睛。
他终于找到了伤害她的真相,却用这真相,亲手把她推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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