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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甚至不会放过从前的自己
原定的接风宴极尽排面,可被傅翊驳了面子后卢斌也不好再持己见,匆匆忙忙命人删减了那些不必要的环节,又撤了几道名贵的菜,一来二去弄得像个放大版的家宴,反倒显得他不善操持了。
卢斌越想越觉得憋屈,自己一片好心奉承他,他倒还不领情了,正嘟嘟囔囔地在心里骂着,听见小吏传报他前来,忙不迭跑到门口迎接:“傅大人,快快上座,小的就等您来了!”
傅翊轻笑:“傅某本想着一切从简省些心力,如今看来反倒给卢大人添麻烦了,此为傅某之失,傅某给卢大人赔不是。”
“既是好心,哪有赔不是的道理?傅大人这样卢某可受不起啊!”卢斌谄笑着送二人上座,左右看了看,疑道,“若没记错,傅大人不是带了两位亲卫吗?另一位大人不方便来吗?”
卢斌警觉地看向傅翊,傅翊冷着脸不接他的眼神:“那位是我的义子,未时说要出去逛逛,不知怎的还没回来,但想到与卢大人有约在先,只好先行一步,晚些再去寻他。”
卢斌正色:“傅大人言重了,宴会事小,这人丢了才是大事,这城里的叛军酷爱在夜中作祟,令郎若是遇上他们,人多势众的恐有危险啊!”
傅翊故作惊讶:“堂堂叛军,行得竟都是些土匪勾当,倒真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卢斌附和:“那些个土匪不过是仗着胜州无军才敢如此作祟,平日里没少给我们添乱,傅大人曾经坐镇军中□□祁军的事迹康国百姓谁人不知?如今您来了,他们的日子该到头了!”
“滕州都指挥使对此事坐视不理?”傅翊夹了口菜,不急不慢。
卢斌斟酌片刻:“倒是调了小拨人马来,但终究只能和叛军打个平手。怕是觉得全员出动来了胜州,滕州就要空虚,若是让那群叛军借机占了滕州岂不更不妙?”
傅翊抬眼:“看来他是料定叛军只敢在胜州作祟了?”
卢斌讪笑:“胜州毕竟兵防孱弱,且三面环山易守难攻,那群叛军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傅翊颔首: “可曾和叛军首领打过照面?”
卢斌迟疑:“自下官上任来,不曾见过。下官初来胜州时也曾想过招安,然而他们没有派来首领,来交涉的是二把手,名叫李洪奎,不肯透露自家首领信息,询问百姓也不得知,藏深得很。”
“叛军才更需要一个公开的首领,此举反常。”傅翊锁眉,“听卢大人的意思,他们还经常出手骚扰百姓?”
卢斌:“何止是骚扰,简直是无法无天见谁砍谁!那群叛军全然没点章法,说是土匪都不为过!”
傅翊夹菜的手一顿:“胜州和附近的其他州都少生产兵器,叛军作战所需的大量兵器难以短时间内供应。且叛军残害百姓不得民心,如此一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攻其不备速战速决。”
卢斌气愤:“那些叛军鸡贼得很,那老巢鸣几山不知设了什么邪术,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只能任着他们逃进去,这次下官费尽心力重建胜州,那些个土匪非要污蔑下官是个欺下媚上粉饰太平的伪君子,听闻朝廷派人前来早早就在城里又打又砸的,抓又抓不着,简直是胡闹!”
傅翊挑眉:“行事无章,倒确有土匪之风。”
寒镜月闻言道:“鄙人有一言。”
卢斌诧异地看向她,但见傅翊没有制止忙又收起了不满:“寒司阶但讲无妨。”
“鄙人晚宴前去寻林司阶,寻至一家茶楼时见楼中几人甚为可疑,瞧着不似良民,鄙人恐是叛军之人混入其中便坐下细探,果不其然竟在茶中下毒,现已将其伏法,并带来人质求证。”寒镜月目光不经意瞥向卢斌,“只是鄙人有一事不明,这叛军既然足不出胜州,如何认得我等京官身份?且鄙人未露令牌等物,仅凭衣饰就断定鄙人身份,此处未免太过可疑。”
卢斌浓眉紧锁,似是有些疑惑:“这叛军中人化作便衣混入百姓当中亦有先例,下官初来胜州时也险些遭遇暗算。如今这叛军头目死不露面,我们派去的卧底也都杳无音讯,关于他们的底细可谓少之又少,这下官也无能为力啊。”
寒镜月嗤笑:“这土匪般的愚蠢作派竟也耍得我们团团转了?鄙人斗胆请命前往探查,只需三天,定能解决此事。”
卢斌皱眉:“倒也不是下官不相信寒司阶,只是这单枪匹马的,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卢大人多虑了,家妹聪慧果决、武艺超群,她有把握的事向来没有失手过。”傅翊眸中闪过几分得意,悄悄向寒镜月眨了眨眼睛。
卢斌见傅翊这么说,索性也懒得掺和,几人又寒暄了几句,接风宴便还算平稳地结束了。
回到旅店,傅翊见寒镜月一路无言,叹了口气:“在想阿浔?”
寒镜月摇了摇头:“还有其他事。”
傅翊失笑:“那就是在想那位蒹葭姑娘的生死?”
寒镜月不答,径自向扣押蒹葭的房间去。蒹葭憔悴地缩在一旁,见她回来吓得一哆嗦,目中立刻噙了一片泪:“客官……您仗义,求您看在知音之恩上放奴家一条生路吧!”
寒镜月的头一低:“蒹葭姑娘,我再问你一遍,你背后之人是谁?”
蒹葭握住她的手:“是太守大人,真的是太守大人……!奴家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寒镜月的手轻轻放在蒹葭发上,骤然冷面,目若冰霜:“说实话。”
“客官!您说过江湖人不说谎话!您说过会放了奴家的!您要信奴家啊!信奴家啊!”蒹葭抱着她的腿一个劲儿地哭着想要为自己博取一线生机,寒镜月望着她一时缄默。
蒹葭求饶的神情恍惚间与记忆重叠,曾几何时她也这么求过别人。良久,她闭上眼:“你宁死也要守护的东西,真的就是正义吗?”
蒹葭瞬间瘫软在地,漆黑诡谲的夜在烛光下摇曳着魅影,连同寒镜月冷漠的语调一同钻进她的耳朵,抽走她的灵魂。
寒镜月的手指几乎迅雷之势击向蒹葭的心脉,蒹葭浑身一怵,旋即失去意识,昏死在地。
她蹲身敛起蒹葭的尸骨,放进提前准备好的油布袋里。在她还是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小孩时,无数次午夜梦回,梦见自己千奇百怪的死法,被狂捅一百刀痛死、被摁在水里淹死、被绑在柱子上烧死、被下药口吐白沫毒死、半夜睡一半被人掐死闷死、被一剑劈成两半横死、被虐杀犯抓住分尸剁碎而死、被食人癖放进锅里煮死、被捆起来拿刺鞭抽死、被拖着打八十大板裂骨而死、被钉子钉满全身而死、被戳破肺漏气而死、走在街上被万马奔腾踩死、被刽子手一刀一刀绞死……
她望着自己的手,不自知地眨了眨眼睛,借着她和林浔出去的时间,旅店已经被傅翊全部换成了自己人,走出房间的一刻,傅翊正倚在一边,透过廊道尽头那一小方窗,望向远处山月明灭的夜。
寒镜月垂眉:“小二,上你们这最烈的酒来。”
傅翊回神:“你真是……”
“哥,陪我喝吧。”他听见她说。
傅翊一时分不清那双与他一样血红的眼睛里此刻盈盈泛起的笑意是何心绪:“喝酒伤身。”
寒镜月嗤笑:“从前哥哥在军中也是如今这般滴酒不沾?”
“有次喝醉了一个人跑到山上吹风,忘了自己还在打仗,远远看见山的另一头一片星星点点,以为是哪儿的村民过节,兴冲冲跑过去耍酒疯,然后被俘了。”傅翊面无表情地把这桩听起来过于荒谬的事说出来,“敌军的人搜我身子,发现我不仅是个自投罗网的敌人,还是对面的裨将,就把我架起来打了一顿,第二天拿我做人质去和田老将军换俘虏。”
寒镜月弯起眼睛:“我瞧哥哥应酬时酒量好得很,竟也有喝醉的时候?”
她说着也不顾傅翊言语阻拦,抱走了掌柜台边的一坛酒进屋,为傅翊和自己各斟一碗。
酒水清澈,月光下漾动着涟漪,傅翊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端起碗,一饮而尽:“下不为例。”
寒镜月喝了一口,微微蹙眉:“好难喝。”
“天下名酒味十斗,‘千军倒’一坛占三斗,你喝惯了它哪还喝得上别的?”傅翊又为自己倒了一碗,再次饮尽。
寒镜月杵着脸,心不在焉地摇晃着酒碗:“见过更好的就忍不了比它差的,人不都这样吗?”
傅翊不答,默默地喝了一碗又一碗,良久,他抬眼撞上寒镜月望着他,终于放了下碗:“贪心不足,自难长久。又或许是见过了更好的道,宁死也不愿与俗世尘污同流。那位蒹葭姑娘不正是如此吗?”
“她怎么就认定,自己坚守的道真的值得?就不是另一个掌权者的巧言令色呢?”寒镜月拿碗的手不觉握紧,“总不能是为了所谓的‘忠’吧?”
傅翊躲开了她的目光:“为臣不忠,实乃大忌。贰臣者,虽才高谋远亦难重用。”
寒镜月哼出一声轻蔑:“什么忠不忠,不就是主人拿来训狗的链子。若是那臣子反了称了王,谁敢说他曾是个不忠之臣?”
“镜月!”
她还欲再说什么,却听得傅翊闷喝了一声,索性端起碗将那难喝的酒一饮而尽,重重地砸在桌上:“我去找林浔。”
寒镜月脚步疾快,靴子哒哒哒地踩在木板上,震得碗中盛满的酒涟漪泛动,傅翊蓦地放下,不顾酒水洒了半只手,回身却已见她策马,头也不回地奔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夜。
凉风初上,比起玉京漫天大雪,胜州偏南,少有雪来,独自骑马于冷月之下,酒水暖身,寒镜月竟不觉此时是冬。
依卢斌所言,叛军唯一可知的据点在城西的鸣几山,无论是真是假,都必须从这入手。
街道四下无人,打更声来回游荡,几只灭了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晃,自来胜州起,破败和衰颓几乎充斥了视线的每一处,而这里的人就仿佛是一个个不会说话的人偶,和这座城一样沉默少言。
卢斌绝对有问题。寒镜月忖着,虽刺杀一事非他所为,但叛军打砸的行为太过蹊跷,真如他所言叛军是一群没有远见谋略的土匪,又怎会如此之久还未被铲除?若能平叛,卢斌的仕途定然扶摇直上,只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一路行向鸣几山,越往西越荒凉,以至最后一间屋子都看不见,三面小山包环绕,路径起伏狭窄,野草缠绕,时不时有倒塌在地的树干劈在跟前,月明时尚好,若重云蔽月,难免到了跟前才发现,惊得“飞平”呼叫连连,身下的“飞平”似乎埋怨这硌脚的路,行至鸣几山前便举步不前。
寒镜月揉了揉它的头,软声劝慰:“再忍忍好嘛?就一会儿。”
“飞平”摇着尾巴,耷拉着头不理她。
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怕了,平日里这么些路哄哄它,飞平是不会拒绝的。寒镜月了解飞平的性子,它若不愿,就是自己拿鞭子抽它也一步不动。
无奈之下,她只好翻出绳子将飞平拴在一旁的树边,只身向山路去。
鸣几山不同胜州其他随处可见的小山包,山路陡峭崎岖,荒木丛生,多野草荆棘,鸟兽稀少,寒夜风作,带来的火把已半敛了光,她护着火苗好不让风将它吹散。
绕着山路也不知走了多久,风声似嚎哭,吹得树木草叶簌簌作响,时不时混杂几句凄厉的鸟叫,石壁之间来回游荡,偶尔还会被壁间流出的泉水溅得裤脚全湿。
林浔最好是被蒙着眼睛打晕送进这山里的,不然他估计半路就被吓死了。想到这寒镜月不免发笑,一个健步跳过眼前的一弯浅溪,不料那溪边的石头一松,哐当一下连她向后跌去。
火把唰一下灭进水里,寒镜月后脚向下一定,险险站住,溪水哗啦哗啦地漫进她的靴子,无奈只好爬上一边脱下,晃晃靴子,水滴就一串串向下落,重叠着树林间摇晃的影子,窸窸窣窣地响。
寒镜月停下动作,四周忽然静谧,仿佛方才凄厉的鸟叫与嚎哭般的风声从未发生,失去了火把,仅凭稀薄的月光不足以辨别草树乱石间忽隐忽现的影子,她默默握紧剑柄,另一只手却佯作没发现似的继续抖那只靴子。
她手一抖,那影子就随她开始摇晃,停下,又消失不见,如此重复了几遍,寒镜月放下靴子穿上,哂笑:“看来死在这山上的人不少啊?那么多活人都镇不住。”
言罢一剑劈断了眼前的树,视线豁然明朗了几分,一条野径亮在眼前,直通天边悬月,寒镜月将剑鞘抵在地上,一步一步向前徐行。
此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分明树木与野草同前路一样缠绕错杂,视线却亮堂了不少,所幸依旧能听见鸟叫与风声,好歹让她确认自己还在山中。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又传来那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寒镜月恍若未闻,一步不停地向前走,每走一步那响声就近一步,直至最后几乎要趴在她的背上,寒镜月向后一斩,一团似有似无的幻影消散不见。
她正要旋身,却被猛地勒住脖子向后拽行,四周狂风大作,呼啸着尖细得意的狞笑:“抓到你了!抓到你了!!”
寒镜月几乎无力挣脱,眼睁睁看着脚下被靴跟划开的土痕疾速变长最后昏黑,耳边的声音渐次模糊。
“抓到你了!”
“抓到你了!!”
“啊!”寒镜月猛地睁开眼,昏黑的视线豁然明亮,她下意识伸手去挡,愣怔了片刻。
眼前这只手比起她自己的小了许多,也没有几乎长满的武茧,虽有些伤口,但仍透着和普通孩童一样的娇嫩的样子。
未等她从疑惑中捋清,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悠悠爬进她的耳朵,杂乱无章地搅动她的思绪:“镜月。”
寒镜月一怵,一片空白中,眼前的背影渐渐清晰,板直高大,声如洪钟——正是她曾经的师父,赵岐通。
“师父……”寒镜月低下眼睛,轻声答道。
赵岐通沉默片刻,没有转身:“我当真是教出来两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徒弟。”
寒镜月顿了顿,纵然心绪已一团乱麻,但她还是长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见赵岐通迟迟没有说下一句话,她立马大喊:“师兄是主谋,他逼我的。”
赵岐通微微侧身:“你倒是一点没变。——跟你师兄一个德行,半斤八两的东西。”
“师父让师兄教我为人才至于此。——师兄真是主谋,他说与其一辈子磋磨在暗处,不如各寻明主,但您定不会放我们走,所以只好杀了你。”寒镜月脸不红心不跳,“师兄不告诉我把您老人家抛尸到哪去了,徒儿想给您烧纸都找不着坟呐。”
赵岐通差点咳出一口老血:“我将毕生武学传于你们二人,信任至极,你们却在我练功突破之时作梗,害我走火入魔当场暴毙,你们就是这么报师恩的吗?!”
他越骂越激动,以至周遭都随之震动,险些坍塌,寒镜月纹丝不动,正色道:“此事师兄占七成,徒儿占三成,师父您要索命就上丞相府找他去,若有难处徒儿定鼎力相助。”
“你无耻!你们都无耻!”赵岐通的身影骤然变大,巨山压顶般向她袭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寒镜月正要拔剑,才发现这里的自己不仅没有剑,连身体都比平时小了一倍,吓得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您说我生来就要成为别人的影子!为他们活、为他们死!我不要!我不要为了别人卖命!他们凭什么要我忠诚!我只为我自己、为那些真心待我的人付出,我没有错!你个死人给我闭嘴!等我拿到武器我你爹的第一个砍死你!”
她嘴上放着狠话脚却一步不敢停,可这副身躯实在太小,没跑多久就筋疲力竭,眼前无边无际的白色随着渐渐发黑的视线不断摇晃,最后她一崴,砰地一下向前摔去。
没有意料之内摔在地上的擦痛,取而代之的是被骨头硌到的疼,寒镜月吃力地抓着抬起头,又被吓得赶紧向后一退,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
眼前这张脸还带着点婴儿肥,双目冷冽却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嘴角的痣也跟着弯弯。寒镜月差点叫起来:“顾、顾折刀?你也来索我的命?”
不对。寒镜月冷静下来:“谢天谢地,你终于死了。”
“太好了,你脑子终于坏了。”顾折刀歪了歪头,“你顶撞师父被他打了一顿,要不是我替你求情,你这个月都下不来床。”
寒镜月移开眼睛:“我求你帮我了吗?我宁可一个月都下不来床!”
顾折刀走近她,玩着手里的药瓶:“皮都被打开绽了还嘴硬,来,叫声师兄我就把药给你。”
“滚。”寒镜月翻了个白眼,随着她渐渐清醒,身边的实景也清晰了许多,正是从前他们还在“无影”时一起住的地方,这副身体也正是年幼的自己,想到这,寒镜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去抢顾折刀手里的药瓶,奈何自己脑子里虽有往后的身手,但如今也只能受限于这副身躯,被顾折刀轻松抓住,“放开我!”
顾折刀笑得更开心了:“我偏不,你能拿我怎么办?你说你要是一天之内不上药,伤口烂了可是会死翘翘的。”
寒镜月切了声:“我不会死在这的,我以后可过得比你好一百倍。”
“就你?”顾折刀那张欠揍的脸嗤笑道,将药瓶丢给她,“自己抹,抹完来练剑。”
寒镜月握紧了冰凉的药瓶,顾折刀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她大喊:“顾折刀,你就甘心一辈子都给别人当狗吗?”
顾折刀脚步一顿,门外刺目的阳光照得她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不甘心。”
那三个字不轻不重地从他嘴里出来,像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平常:“我会一直练,直到可以战胜他们的那一天。——还有,我不是狗。我是人。”
寒镜月知道,他说过,他会忍,忍到自己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能赢的时候,他就会将他恨的人一击致命。
“那要是你一辈子都做不到一定能赢他们呢?”寒镜月诘问。
顾折刀沉默了许久:“我不会允许自己是个废物。”
寒镜月冷笑:“那便是怕了。你,也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人。”
“那你呢?”顾折刀反问,“你顶撞师父,得到了什么?指望他良心发现,疼你爱你护你吗?”
“我从没想过这个。”寒镜月咬紧下唇,“我没你那么虚伪,我忍不了。只要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要拼上性命去把那些看轻我的、藐视我的、虐待我的人通通杀掉!”
顾折刀:“等你有那个本事再来和我叫嚣吧,自不量力死了的话,我可不会替你报仇。”
“不需要。”寒镜月拔开药瓶,雪白的霜膏一点一点在那些半凝着血的伤口上化开,凉凉的,一阵一阵压着痛,她拼命咬着嘴巴不让自己哭,也许很久以前的这个时候我忍不住哭了吧?寒镜月稀里糊涂地想着,但现在不会,绝对不会,绝对不能,我要赶紧涂完,然后练剑,练到累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练到只要有人听见她的名字、看见她的剑锋,就吓得落荒而逃,练到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只有她配被称为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一!
到了那时,就不会再有人胆敢蔑视我!欺辱我!寒镜月忍着剧痛站起身,一把拎起桌上的剑,凝尽毕生气力,向庭院里那个冷眼望着她的、只手从容提剑的、她从未战胜过的人挥剑斩去。
而他却只是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冷冷地望着那个向自己挥剑而来的、义无反顾的师妹。
“顾折刀!”
寒镜月猛地坐起,四肢一抽一抽地发虚,她吃力地喘了几口气,总感觉被闷着,后知后觉地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视线才迷迷糊糊地从一片黑中清晰,没等她环顾四周,就被一个人忽地抱住:“镜月!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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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月:不要没收我的武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