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寒

　　“你跟我过来一下。”丰才敏把张朴韫叫到房间。
　　张朴韫看了看开心的大姨和小姨，跟着丰才敏到房间，“怎么了？妈。”
　　“那个女孩现在过得怎么样？”丰才敏拉他问。
　　张朴韫坐下，“她过得不错，在一家大公司工作。”
　　“那就好，现在啊，是你配不上人家了。”丰才敏笑着说，她打趣，但也明白张朴韫的人生不该这样，“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辞职？”
　　“过一阵子吧，我多在家里陪陪你。”
　　丰才敏用手轻轻拍了张朴韫的肩膀，“就你贫，要是真想陪陪我，几年前就不会离开这儿了。”
　　“那不是怕你说我每天没事做吗？”张朴韫握住她的手，笑笑。
　　丰才敏垂下眸，“你做什么都行，这一年又瘦了。”
　　“行，别这么伤感，我可不吃这一套。”张朴韫把丰才敏的酝酿的情绪全部打散，把她揽进自己的肩膀，让她看不到自己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自从张朴韫远离c市后，每逢过年才会回家，丰才敏每次等他回家都会摆点脸色看，对她来说张朴韫当初的决定实在太过孩子气，至少一家人是要待在一起的，不能拆散，可是张朴韫一走就是一整年，也不会给家里打电话发消息，丰才敏心里担心，又说不出口。
　　张朴韫已经长大，早就不该在家庭的庇护下继续生活，他当初被拉到张燮德的手下工作，也是丰才敏的默许，她也想给自己的孩子更好的生活，没成想变成如今这样。
　　“什么时候入职？”
　　“明天。”
　　丰才敏拉住张朴韫的手，做出灵光一闪的状态，转过头对张朴韫说，“要不……”
　　“我不会在他那里一直做下去的，妈。”张朴韫叹息一口。
　　丰才敏闭上嘴，沉默地看着他。
　　在面对丰才敏，张朴韫谈及张燮德的时候，总感觉不像是仇恨，也不像是哀伤，而是一种很平缓的语气，“事不关己”，就像当初他面对他，对待唐排那样。
　　“我知道你想让我轻松一点，但那些东西始终不是我的，他有妻子，他和他的妻子会不会生孩子，不好说，他去世后，假设没有孩子，那我和他的现任妻子分他的遗产，如果有孩子呢？我们三个分，我究竟能分到多少，不是你和我能够知道的，妈，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过几天，我顶多就算他的下属，员工而已。”
　　丰才敏叹息一口，“你自己大了，自己决定就好，妈妈不是非要你跟他有关系的。”
　　“嗯，我知道的，妈。”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外婆回来的时候，用自己的拐杖轻轻打了张朴韫两下，“你这小子，我上次不是说回来记得给我带副新眼镜吗？”
　　“哎呦，外婆，那都是过年的事了，我哪能记那么清啊，我说我给我妈转钱给你买，你又不愿意。”
　　“我就是为了考你的记性！”外婆把拐杖放下，嘴一撇，坐上桌。
　　第二天的张朴韫起了个大早，可能是因为回家了，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又要回到张燮德的公司上班，也没什么要准备的，身上带了个手机就走了。
　　到了c市最繁华的cbd区域，张朴韫熟悉地从地铁站出来，转了一个弯，高楼矗立在他的面前，比起唐排所在的地方毫不逊色，靠近大门，自动打开的玻璃门欢迎他的到来，张燮德没有告诉他先去找谁，他驾轻就熟，从门口刷脸进，上了直梯，按了之前的十六楼。
　　直梯打开，有人抬头，也有人闷头做事，他往里走。
　　“我去！张朴韫！”有人大喊，所有人都抬头看起来，有些认识的人站起身对他打招呼，有些不认识的人疑惑地看着说话那人。
　　他闻声看过去，是之前的合作伙伴，吴迪。
　　张朴韫先摆摆手，让大家各自忙自己的事。
　　吴迪快步走过来，对着他全身环视，“真是你。”
　　“不是我还有谁？”
　　“你不是说你不回来了吗？”
　　“张总出价太高了。”他调笑道，按照如今这个价位，张燮德的出价只多不少，这也是他愿意多做几天的原因。
　　“行，我们部门缺了你就像鱼没有了大海，嘴巴没有了食物……”
　　“好了，开始工作吧，你们这几年的情况，找个人给我汇报一下，我看完了，通知大家开会，正好有些不认识我的，我也做个自我介绍。”
　　“可以，我就喜欢你这股认真的劲。”
　　另一边，唐排刚落地英国，回了张朴韫的消息，连休息都来不及，就立刻赶到合作公司。
　　当合作敲定，唐排才感到身心一阵轻松，长久的坐姿让她的腰部开始疼痛，本想躺下补个觉，休息一阵子，结果剧烈的疼痛让她睡不着觉。
　　捶打自己的脊背，也没有得到缓解，她这种症状已经很久了，从来也不会跟父母说，这种事只会换来他们的无止尽担忧，所以唐排从不提及。
　　手机弹出视频聊天，是郑貣。
　　唐排笑着点开，“妈，怎么了？”
　　“最近天气凉了，我问问你最近有没有不是舒服啊，哎呀，囡囡，你这不是在公司里嘛，又出差了呀。”郑貣眼睛转转，仔细往屏幕里面看。
　　“最近没有不舒服的，是的，我在英国呢，你瞧瞧。”
　　唐排把视频镜头反转，让郑貣看窗外的景色。
　　“哎呀，我当初就说你这个工作嘛，不好，到处跑的呀，很累的，又坐飞机坐好久了吧，很辛苦的呦，过几个月就要过年了呢，你要啥时候回来呢，囡囡。”郑貣千说万语，最后还是绕到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现在已经十一月了，今年过年早，二月初就要春节了，唐排往年都到腊月二十八，腊月二十九回家，郑貣就盼着她能有一天早早回来。
　　虽然唐排现在的成就，是当初她和唐闻义所期盼的那样，可越怎么想，越怎么觉得，不是滋味。
　　不光是把唐排送出国的决定，还是放手让唐排在a市一闯的念头，终究在郑貣的眼里，唐排还是个小女孩，她的心因为唐排无时无刻不被牵挂着。
　　好像亏欠与愧疚都是在尘埃落定后的产物。
　　唐排没有把视频转过来，腰部的胀痛让她一直用手纾解，她不想让郑貣看出自己的问题：“不知道呢，要看公司安排呀，我多多在公司赚钱，不好吗？”
　　“你赚钱，好的呀，就是……哎，妈妈也说不上来，妈妈不想让你这么辛苦了，你说说人赚钱不就是为了好好生活嘛？那你现在生活得已经不错了呀，房子也不用买了，爸爸妈妈给你买一套好了，你每次给爸爸妈妈打得钱，爸爸妈妈都给你存着呢，里面呢还存了一些我们给你的零花钱哦，你不工作了，以后也不愁的。”郑貣想着，告诉唐排，她的私心还是想让唐排回家来，至少能在身边，不工作了，没那么有出息了，她也不在乎了。
　　唐排听着她说，看到电脑上又弹出邮件，“妈妈，我先不跟你说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回家的话我会提前说的，我现在又要工作了呢。”
　　把电话挂断，唐排揉着腰，坐在电脑前，实在忍受不了，只能在脊背后垫个枕头缓解一番。
　　项目案审核程序的最后一道，是她和葛进把关，所有的项目组都这样。
　　葛进最近跟着苏要出去办事，这些工作只能她来。
　　又再次从白天坐到天黑。
　　她挺了挺腰，听到骨头咯吱作响，唉声叹气。
　　往日在公司里听说了不少关于女性回归家庭的案例。
　　唐排偶然一次问苏要：“苏总，你觉得露露回家做家庭主妇很好吗？”
　　她以为作为“大女主”的苏要总会像很多人一样“谴责”这样的女性。
　　“你喜欢舒服吗？”
　　“喜欢。”
　　“我也喜欢，如果家庭主妇会让我更轻松，不会像现在这么累，那我肯定当家庭主妇，可事实证明，这个世界并没有这样的男人，因为比我有钱的男人已经太少了，更别说其他要求。”苏要调笑。
　　唐排像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大门，确实，依照苏要的话，谁不喜欢舒服呢？
　　像她这种人，自己给自己找事，注定劳碌奔波，她走在街头，苦笑。
　　路灯昏黄闪烁，唐排站在十字路口，想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个饭吃。
　　车辆不多，人也不多，她缓慢地走过马路，便利店进门的小灯亮起，店员看了她一眼，唐排走过层层货架，选了一种速食，付了钱，回到酒店。
　　唐排在英国不只有合作要谈，所以她在英国多待了一些日子。
　　很多时候，唐排处理事情的办法都是从苏要和葛进身上学的，但她又有一些自己的态度，例如柔和但明确。
　　唐排总会在合理的界限给对方一些退让，不会像苏要那样圆滑是非，也不会像葛进那样严厉明确。
　　所以在这个公司，没有人能替代她。
　　她也希望一直工作下去，所以无论郑貣说出的条件比起作为一个家庭主妇更加动心，她也不愿意回c市当一个，“全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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