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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林皙昼背着画板走在回家的路上,帆布鞋碾过路边的落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晚风卷着秋意掠过巷弄,带来一股旧纸板与灰尘混合的味道,他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就看见奶奶佝偻的身影缩在路灯杆下。
奶奶的背弯得像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还是皱着,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贴在鬓角,她枯瘦的手正费力地扒拉着垃圾桶旁的一摞硬纸板,还蹭上灰黑的污渍,却毫不在意。她把纸板叠得整整齐齐,再用麻绳笨拙地捆扎,每动一下,藏在袖口的胳膊就露出嶙峋的骨节,有力又脆弱。
背上已经背着半大的一捆纸板,压得她的腰又弯下去几分,每走一步,脚下的旧布鞋都在青石板上发出拖沓的声响,这便是奶奶赖以谋生的营生。
林皙昼的喉咙猛地一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滞涩,想也没想,他快步走上前,没出声,只是伸手轻轻按住了奶奶正要往背上摞纸板的手。奶奶吓一跳,回头看见是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忙把纸板往身后藏了藏,干瘦的嘴唇微动:“皙昼啊,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还想再捡点,攒够了能给你买支新画笔,别的同学有的,我的孙儿也得有。”
林皙昼嘴角一笑,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接过奶奶手里的麻绳,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纸板捆好,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地从奶奶背上卸下那捆沉甸甸的纸板,反手甩到自己肩上。
纸板的边缘硌着肩膀,带着粗糙的质感和淡淡的霉味,重量压得他肩头一沉,可他只是挺直了背,伸手扶着奶奶的胳膊,声音放得轻缓:“奶奶,我来背,咱们回家。”
奶奶还想争辩,可看着林皙昼坚定的眼神,终究只是叹口气,伸手拍拍他的手背,跟着他的脚步慢慢走。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皙昼走在前面,脊背挺得笔直,肩上扛着高高的纸板,背影不算特别高大,却透着一种稳稳的、不容撼动的力量,像一株迎着风生长的小树,悄然间已经能为身旁的老人遮起一片小天。
推开门时,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轻响,像是被岁月揉软的叹息,轻微的有年度,屋内的灯光是暖融融的橘色,从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罩里漫出来,落在掉漆的木桌、摆着瓷碗的水台上。连墙角堆着的旧纸箱,都带着温柔。
林皙昼先扶着奶奶在板凳上坐好,才转身把肩上的纸板靠在墙角,动作轻缓地拍掉身上的灰尘,手却不小心蹭到画板边缘,带起一点颜料的碎屑。
奶奶撑着桌子站起身,脚步慢悠悠地挪到灶台边,掀开陶壶的盖子,往里面添了勺茶叶,沸水冲下去的瞬间,白雾裹着茶香飘起来,在灯光里绕个圈。
“你等着,奶奶给你泡杯红茶喝喝。”她回头看眼林皙昼,手里的铁壶晃晃,热水稳稳地注进玻璃杯里,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
林皙昼走到画桌前,把背上的画板放下,摊开的素描本上还留着下午在美术室画的草稿,是奶奶弯腰捡纸板的侧影,线条勾勒得格外细腻。
他刚想把素描本收起来,奶奶就端着茶杯走过来,把杯子放在他手边,又从衣兜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几块酥饼,还带着点余温:“前几天隔壁张婶给的,我留着给你,画画费脑子,多吃点。”
“奶奶,你一个在家也得好好吃饭呀。”他知道奶奶处处想着他,要是他不吃下奶奶不会放心。
林皙昼捏起一块酥饼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他抬头看见奶奶正用袖口擦着手上的灰尘,手上上还沾着点纸板的纸屑,心里一酸,伸手握住奶奶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掌心结着厚厚的茧,手上还有被纸板划破的细小伤口,他轻轻摩挲着奶奶的手背,声音放得很轻:“奶奶,以后别去捡纸板了,我的画笔还能用,不用特意给我买新的。”
奶奶拍拍他的手,眼底的皱纹弯成温柔的弧度,却摇摇头:“傻孩子,画画是正经事,奶奶捡点纸板又不累,等你以后成了大画家,能为自己画画也是不错的出路。”她说着,又瞥见林皙昼肩头被纸板硌出的红痕,忙拉过他的胳膊,用手轻轻揉着,“疼不疼?”
林皙昼摇摇头,反手给奶奶捏着肩膀,看着奶奶鬓角的白发在灯光里泛着银白,笑着说:“我年轻,扛得住。我给您画张像,把您画得年轻点。”
奶奶被他逗得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着满满的星光:“好啊,那奶奶可得好好看看,我孙儿画的奶奶,是不是比真人好看。”
屋内的茶香混着酥饼的甜,在暖黄的灯光里缠缠绵绵,林皙昼低头给奶奶揉着肩,听着奶奶絮絮叨叨说着街坊邻里的小事,只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方才看见奶奶捡纸板时的酸涩,都被这细碎的温情揉成柔软的模样。
巷口的烟火气裹着晚风飘过来,任潇惟靠在火锅店的玻璃门上,冲刚走过来的江尽举手打了声招呼,手里还捏着两串刚烤好的羊肉串,油星顺着竹签往下滴:“算你来得准时,我刚跟老板订好包厢,正好聊聊江暮那小子的事。”
江尽抬手推开玻璃门,风铃叮铃哐啷响了一阵,他扫了眼任潇惟手里的烤串,唇角勾了勾:“呦,任老师什么时候这么接地气了?”
“不然呢?”
任潇惟把烤串塞进他手里,率先往包厢走,脚步顿顿又回头,眼神里带着点认真,“说真的,江尽,这次你别走了行不行?”
江尽咬口烤串,羊肉的焦香在嘴里散开,她没应声,只是跟着任潇惟进包厢,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熙攘的人群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任潇惟看她这副模样,知道她还在犹豫,刚想再劝几句,江尽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周巡”的名字,江尽接起电话,语气淡得很:“喂?”
“江尽,晚上出来吃个饭?新开的私房菜,味道挺不错。”周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点笑意。
江尽瞥眼对面的任潇惟,手指在桌沿敲了敲,想也没想就拒绝:“下次吧,有约了。”
“江尽……你……”
周巡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语气里带着点错愕,还想说些什么,江尽已经直接掐断电话,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动作里带着几分肆无忌惮的随性。
任潇惟看得直挑眉,端起刚倒好的啤酒喝了一口,无奈地笑了:“你倒是真敢,周巡那边的局,你也敢说挂就挂?换别人,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这么破坏规矩。”他跟江尽认识这么久,早就知道江尽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可在周巡面前这么任性,还是少见。
江尽抬眼,眼底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伸手拿过任潇惟面前的啤酒瓶,给自己倒一杯,仰头喝了大半:“周巡他不会在意这事,况且,跟你聊江暮的事,比跟周巡吃饭重要。”
任潇惟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想劝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摊摊手:“行吧,不过你可得记着,答应要好好跟江暮聊聊,别又跟以前似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他拿江尽是真的没辙,不管江尽怎么打破那些不成文的规则,他都只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巷尾的老酒馆即使夜晚生意也很好,亮着昏黄的灯,木质的风铃被夜风撞得轻响,空气中混着酒糟的醇香与炒花生的焦香,这是江尽和周巡的老地方,连老板都熟稔地没上来招呼,只远远摆两副碗筷,像下意识的动作。
周巡手肘撑在磨出包浆的木桌上,将一沓装订整齐的资料推到江尽面前“这是你要的。”
江尽伸手接过,手指触到微凉的纸页,打开档案夹,桓渂序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照片里的少年眉眼清俊,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定格在最鲜活的十八岁。
“这个学生留在了他的十八岁。”周巡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咔嚓一声嚼碎,目光扫过档案上的日期,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却没注意到江尽神色之下的复杂“虽然不知道你要他的资料干嘛,但你要的我都给你找来了。”
江尽的视线死死钉在死亡原因,车祸那行字上,手指猛地攥紧,纸张被揉出细碎的褶皱,“不够!他的死亡原因是车祸?!怎么可能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邻桌的客人看了过来,周巡提醒她,她才压着声气,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这里是我能查到的,所有记录在案的文档,都在这里了。”周巡摊摊手,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抿口啤酒,“警局的档案库里就这么多,再深的我也挖不出来了。”
“任潇惟那里一定还有。”
江尽笃定地说,目光重重落在桓渂序的名字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周巡闻言,突然放下杯子,挑眉看向江尽,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江尽,你没发现吗?任潇惟那家伙看你的眼神不对。”
“怎么不对?”江尽抬眼,一脸茫然地看向周巡,手里还捏着那份档案,显然没往别的地方想。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周巡翻个白眼,摆摆手,语气里满是对牛弹琴的无奈,“你一个直女知道什么?”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江尽皱起眉,往前探了探身,追问的架势很足。,最后还是妥协。
“好啦好啦,先吃饭。”周巡笑着转移话题,拿起筷子指指桌上的菜,“江尽,你看你……”话没说完,就见江尽端起面前的白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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