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与星相望

　　比赛前三天晚上，林启星正在改批注本上的歌词，手机突然响了 —— 是老家的邻居打来的，声音很着急：“启星，你奶奶突发心脏病，现在在医院抢救，你爸妈让你赶紧回来！”
　　林启星的手瞬间僵住，手机 “啪嗒” 掉在地上，屏幕裂了道缝。他赶紧捡起手机，声音发颤：“我…… 我现在就回去，奶奶她…… 不会有事吧？” 他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批注本上，晕开了 “你是我的光” 四个字。
　　奶奶是他最亲近的人，小时候爸妈吵架，他总是躲在奶奶怀里，奶奶会给他糖吃，还会说：“启星不怕，奶奶在。” 现在奶奶病危，他却连立刻回去的钱都没有 —— 爸爸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给弟弟治病了，根本没管奶奶。
　　林启星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像个孩子。他想给林沐阳打电话，却又怕打扰林沐阳练歌 —— 他怕自己的脆弱会拖累林沐阳，更怕林沐阳会因为担心他，影响比赛。
　　最后，他没打电话，只是在批注本上写：“奶奶病危，我要回老家。沐阳的比赛，我可能没法去了。对不起。” 他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眼泪掉在纸上，把字都晕开了 —— 这是他第一次，在林沐阳的 “阳光” 里，感到如此无助，却还是选择 “独自承受”，没敢主动寻求帮助。
　　周三清晨，林启星的手机在 5:30 准时响起。电话那头，姑姑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雨水泡过的棉花：“启星，你快来医院，你奶奶…… 她昨晚咳血了，医生下病危通知了。”
　　林启星的手指瞬间僵住，手机 “啪嗒” 掉在床单上。他没穿鞋就往客厅跑，撞见刚起床的父亲 —— 父亲手里拿着半块干硬的馒头，看到他慌乱的样子，眉头皱了皱：“慌什么？你奶奶老毛病了，死不了。”
　　“你说什么？” 林启星的声音发颤，指尖攥着门框，指节泛白，“那是你妈！你怎么能这么说？” 这是他第一次跟父亲正面顶嘴，声音里的愤怒盖过了恐惧。
　　父亲愣了愣，把馒头往桌上一摔：“我怎么说不用你管！你奶奶的医药费还没凑够，你要是敢请假，就别想再回学校！”
　　林启星没管父亲的威胁，抓起书包就往医院跑。他的帆布鞋还是上周磨破鞋跟的那双，跑在路上，橡胶底蹭着柏油路，发出 “吱呀” 的响。到医院时，姑姑正守在重症监护室外，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看到他来，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病历本：“医生说，是肺衰竭急性发作，要立刻进 ICU，押金要五万。”
　　“五万……” 林启星的手指抚过病历本上 “病危” 两个字，纸页被他攥得发皱，“我爸呢？他怎么没来？”
　　“你爸说…… 说没钱，让我跟你想办法。” 姑姑的声音越来越低，“启星，要不…… 你别读书了，跟你爸去工地打工，凑凑医药费？”
　　林启星没说话，只是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ICU 的红灯在他眼前闪着，像极了妈妈住院时的场景。他想起昨天中午，奶奶还在电话里跟他说 “启星，奶奶给你留了草莓酱，等你周末回来吃”，现在却连面都见不到。眼泪没预兆地掉下来，砸在病历本上，晕开了 “肺衰竭” 三个字 —— 他第一次觉得，“长大” 是件这么残忍的事，连保护最亲的人都做不到。
　　那天上午，林启星没去学校。他在 ICU 外守了四个小时，直到医生出来说 “暂时稳定了，但还要观察”，才松了口气。他掏出手机，想跟林沐阳请假，却发现林沐阳已经发了三条消息：
　　?? 第一条（7:00）：启星，你怎么没来上学？是不是不舒服？

　　?? 第二条（8:30）：我帮你跟老师请假了，说你家里有事，作业我帮你抄好了。

　　?? 第三条（10:00）：你要是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扛着。
　　林启星看着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才敲出 “谢谢” 两个字。他没说奶奶病危，没说要凑医药费 —— 他怕自己的麻烦，会像藤蔓一样缠上林沐阳，怕林沐阳也会像父亲一样，觉得他是累赘。
　　从那天起，林启星开始每天请假去医院。他的校服袖口沾着药渍，头发三天没洗，一缕缕贴在额头上，眼底的青黑像涂了层墨。每天傍晚，他都会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 林沐阳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纸袋，站在夕阳里，像一道暖光。
　　“我帮你带了作业，” 林沐阳把纸袋递给他，里面装着抄好的数学卷子和英语笔记，笔记上用不同颜色的笔标着重点，“还有…… 我写的‘每日趣事手账’，你在医院无聊的时候可以看。”
　　林启星打开手账，封面是林沐阳画的小晚霞，里面贴着校园里的小野花标本，每一页都写着一件当天的趣事：
　　?? “今天早自习，班长把‘尴尬’念成‘监介’，全班都笑疯了，我想起你上次念错‘旖旎’时，耳朵红得像草莓。”

　　?? “下午体育课，我跑步摔了一跤，膝盖破了点皮，同桌说我‘像只笨熊’，要是你在，肯定会帮我贴创可贴，还会说‘慢点跑’。”

　　?? “食堂今天的番茄炒蛋特别咸，我吃了两口就扔了，想起你说喜欢吃淡的，下次我帮你打饭，让阿姨少放盐。”
　　手账的最后一页，夹着一个粉色的小盒子，上面写着 “润喉糖盲盒”。林沐阳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我听姑姑说，你每天在医院喊奶奶，嗓子都哑了。这里面有草莓味、柠檬味、薄荷味，你每天拆一颗，就当…… 就当我在陪你。”
　　林启星拆开一颗草莓味的糖，甜香在嘴里散开，压下了喉咙里的疼。他看着林沐阳膝盖上的创可贴（上面还画着小太阳），心里有点酸：“你不用每天来的，我自己可以……”
　　“我不来，你该忘了吃饭了。” 林沐阳打断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盒，“我妈早上做的粥，还热着，你快喝。” 保温盒里是小米粥，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蛋黄是溏心的 —— 林启星记得，自己上次跟林沐阳说过，喜欢吃溏心蛋。
　　林启星没说话，低头喝着粥。眼泪掉进粥里，他没擦 —— 他知道，林沐阳是在帮他撑着，可他除了说 “谢谢”，什么都做不了。这种 “被动接受” 的愧疚，像根细针，扎在他心里。
　　周五下午，林启星在医院守了奶奶一天，连一口水都没喝。傍晚时，奶奶醒了一次，拉着他的手说 “启星，别太累了”，然后又昏了过去。他坐在长椅上，靠着林沐阳的肩膀，眼皮越来越重 —— 这几天，他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早就撑不住了。
　　“要不…… 你靠在我肩上睡会儿？” 林沐阳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他，“我帮你看着，奶奶要是醒了，我叫你。”
　　林启星没力气拒绝，点了点头，头轻轻靠在林沐阳的肩膀上。林沐阳的肩膀很宽，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柠檬味的，和他的洗发水一样），让他觉得很安心。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像停着两只小蝴蝶。
　　林沐阳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他能感觉到林启星的头发蹭着他的脖颈，有点痒；能感觉到林启星的心跳，轻轻撞着他的肩膀，像小鼓在敲。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想摸一摸林启星的头发，又怕吵醒他，最后只是轻轻放在林启星的胳膊上，指尖隔着校服，能摸到林启星细瘦的骨头。
　　“启星，” 林沐阳的声音很轻，像在说悄悄话，“你别害怕，奶奶会好起来的，医药费我也会帮你想办法。我不会像你爸那样，丢下你不管的。” 他没说，其实他昨天跟妈妈要了两千块零花钱，还打算周末去打零工 —— 他想让林启星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林启星没醒，只是在梦里轻轻哼了一声，头往林沐阳的肩膀里蹭了蹭。林沐阳看着他的睡颜，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林启星，看他长长的睫毛，看他因为疲惫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软软的。
　　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个影子叠在一起。林沐阳知道，他现在做的这些，或许算不上“救赎”，但他想一直陪着林启星，直到林启星不再害怕，不再孤单。而林启星不知道的是，他此刻依赖的肩膀，其实也在悄悄发抖 —— 林沐阳也怕，怕奶奶真的走了，怕林启星会彻底垮掉，只是他把这份怕，藏在了 “阳光” 的壳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