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效应

　　陆远阳出车祸后的第一个要求，是让陆温辰回国。
　　司景明下飞机的时候伸个懒腰，搭着陆寒卿的肩膀，一起往接机的车上走，长途飞行，头发还有些没打理的随性卷曲，他懒散地说：“那堂弟你这么不喜欢？我家亦媛我就看得很顺眼。”
　　司景明挂在他脖子上，没骨头一样偏要勾着陆寒卿走。陆寒卿抓他的手腕，说：“我没有必须看他顺眼的义务。”
　　司景明笑：“那你看我顺不顺眼？”
　　陆寒卿没回答他。
　　上车前，司景明顺手摸一下陆寒卿脑后的头发：“人家小孩一门心思谈恋爱的时候，你大伯棒打鸳鸯，现在看儿子不拢边了，又心慌得赶紧把人弄回身边好好培养感情，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人心，儿子最会治老子。”
　　陆寒卿和他一前一后坐进车里，陆寒卿仿佛全都没听，车门合上后，只对他说一句：“以后你都住我那里。”
　　这几天实在交往过密，司景明几乎一瞬间就单方面觉得暧昧过火，并且下意识加快了心跳，咳一声：“凭什么。”
　　“我认为你还是被我抱着，睡得更好些。”
　　“谁说的，我一个人睡不舒服？两个人床都变小了。”
　　期待着陆寒卿能再说几句，可是他都快到公司了，也什么都没说。司景明心想算了，自己也没完全想好，万一自己根本不会像gay一样爱人怎么办，那也挺没有金刚钻，还硬揽瓷器活的。
　　助理已经在车门外等陆寒卿，他整理领带将要下去，但移动的身体忽然安静侧过身，靠近，微凉的唇短暂地触碰了司景明的眼下。
　　司景明彻底怔忪。
　　“告别吻，这是我第一次教你。”
　　助理看到陆寒卿下来的时候，一脸如常，而身后车里的司先生，车门被司机关上的瞬间，低头仓促落下的发丝里，耳朵却整个粉色。

　　陆寒卿办公室坐定，接到秦理的跨洋电话：“哎，我还要在你白月光那边装多久？他够吃醋了吧？你够高兴了吧？我都有点够了，我也是人，有正常的需求。”
　　“什么需求？”鼠标一刻未停留地打开屏幕上的文件，陆寒卿依然很冷漠，“准备去上表演课吧。”
　　“……”秦理无语片刻，说，“那给我查一个事。”
　　“自己查，我很忙。”
　　“你不查，那我就找司景明查。”
　　“也没有特别忙，把要查的东西发给我。”
　　秦理闷笑起来，声音却温润动听：“何海城不是无儿无女的吗？他有没有私生子？你帮我查清楚。”
　　“没有，但你要是怀疑，我可以再帮你查一遍。”
　　那边顿了顿，心情陡转直下，传来隐而不发的声音：“那不用了，你说没有，他就是现在生，那也生不出来。”
　　陆寒卿懒得管他，没什么正事，冷淡地挂断了电话。

　　司景明回陆寒卿的别墅洗了澡，照镜子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侧过脸，仔细看看了右脸，看得右脸都有点发烫，上面好像还留着那个无形的吻痕。
　　太荒唐了，在国外的时候两个人都远离了家人和拘束，心都放野了。在异国他乡不计后果地自我放纵，又用相互撕咬的方式借机依偎。
　　可一回了国，司景明甚至下意识地都有点以为那些热切的触碰和接吻，应该就被留在国外，根本想不到刚才的陆寒卿还能做得那么自然。
　　告别吻让他觉得很舒服。
　　当然每次和陆寒卿唇舌相碰，都很舒服，甚至每次分开都还有些怅然若失的遗憾。
　　司景明用冷水又洗了把脸，从浴池出来，刚准备去床上睡会儿，听到楼下门铃响。本来懒得理，但转身之际忽然又想起陆远阳的车祸，踩着拖鞋慢悠悠下去了。
　　拉开门，陆远阳的妻子吕梅毕恭毕敬站在台阶上，也就是陆寒卿的伯母。
　　看到司景明，她诧异一瞬，但礼仪举止也是从小培养的，面上很快恢复如常，对他亲厚地笑了笑：“是你呀，景明，今年慈善晚宴的时候看到你和佳佳在一起的，后来人多，也没顾得上和你讲话，真是抱歉，今天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本来准备了礼物的，但还想着下周去找你妈妈打麻将的时候再带给你，今天让你看我空着手了，下次补上。”
　　司景明贴着门框站着，听完，不计较地摇摇头：“您是长辈，到我家玩，那是我招待您，说礼物也太见外了。”
　　他看看庭院中，阳光正好，站出来后对自己的一身浴衣满不在乎，从容自若地挥手示意草坪上，那边有一处荫凉中的茶桌：“梅姨，看，那边的罗德斯玫瑰开得怎么样？陆寒卿找专家栽的，也不知道什么女孩脾气，偏偏喜欢红玫瑰，我可受不了。”
　　吕梅心里明白，也不强行要求进门，顺着司景明的意思，一起坐到了那处茶桌边。两人面对面，很快，有照料的人从屋内送了些茶水和点心出来。
　　摆在桌上时，吕梅察言观色地发现，阿姨认识司景明，却并不认识她这个伯母，而且很以司景明的意思为准，留意着司景明的每个眼色。
　　相比较来说，就显得她这个和陆寒卿真正有血缘的伯母，格外像个陌生外人。
　　司景明真的观赏着栏杆上面攀附的娇艳玫瑰花，那些花摧枯拉朽地开着，颜色抢眼，他仿佛也不是真的十分不喜欢。在等茶凉下来，并不急着说话。
　　吕梅也看了会儿花，没什么研究，又看回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杯。
　　酝酿几分钟，终于艰涩开口：“景明，以前的事，你也是听说过的，说起来我们陆家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当年多多地照顾寒卿，他总是在学校门口被别人喊走了，卖到深山里去都不知道，也是多亏了你们收留他，才让他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
　　“他本来有爹有妈，谁让他没的，谁心里有数。”司景明悠然欣赏着玫瑰栅栏，表面平静，话却没客气。
　　“……”吕梅噎一下，眼睛迟缓地转了转，“话也不能这么说……”
　　“那怎么说，您是长辈，您再继续教我。”
　　吕梅加深了司景明之所以能和陆寒卿玩到一起，那他们性格确实都差不多阴狠的认识。
　　“那过去的事，现在再提，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我们毕竟是一个大家族，到底还是一家人，有些事，做得太狠也不好。”
　　茶已经没有先前烫了，司景明拿起来喝一口，他其实不喜欢喝茶，又温，又涩，没有喝酒的爽快和刺激感。
　　“梅姨，这真的是我今年听过最有意思的话，以前我还觉得，也不至于，最近几年你们也没怎么再给陆寒卿使过绊子，陆寒卿差不多得了，老记挂着那点破事未免矫情，今天听了您的话，确实，陆寒卿做得已经够客气了。”
　　他停一会儿，抬眼直直望进吕梅眼睛，“你们是一家人？是今天才发现的？陆寒卿的爸爸躺在床上就等着一个肾的时候，你们找人打伤了那个好心的捐献者，结果人家重伤了不肯捐了，你们当时想过这是一家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吕梅汗如雨下，但口中镇定地说：“这个我们早就澄清过了，根本不是这样，我们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
　　“谁做得出来，那就报应在谁的儿子身上。”司景明对她淡笑。
　　吕梅瞬间拧紧了眉心：“不，温辰他……”
　　“他有什么资格回国？他爸爸车祸了，他就要回国？梅姨，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以前你们在陆家只手遮天的时候，陆家的规则你们说了算，陆寒卿以为自己终于能回家见爸爸的那晚，高兴得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对着窗帘等天亮，一遍一遍和我说已经一年没有见过爸爸，他还给爸爸煮了粥，结果回家，你们把他领到了他爸爸的墓碑前。”
　　其实说起来，司景明一直都很平静，“所以现在的公平就是，轮到陆寒卿制定陆家现在的规则了，那你们，就乖乖等着，等着把陆寒卿所经历过的痛苦，也承受一遍。”
　　吕梅沉默好几分钟，才再次开口：“你让陆寒卿自己和我说，他大伯现在在重症监护室，他想坐稳陆家的位置，如果真的要做那个没有人性的人，下面没有一个人愿意再服他。”
　　司景明淡笑，已经凉掉的茶随手倒在了桌边草坪，浴衣被风吹着，潦草，但一点都不落下风。
　　他声音佻达地说：“梅姨，丈夫真在重症监护室的话，你又怎么有闲心坐这儿陪我看无聊的花？没有一点憔悴，手上的包是这个月的最新款，身上的香水也是周年限定，国内的货今早才和我们一起到机场的，你的耳环我也刚在杂志上见过，是陆伯伯平时待你很薄，你这已经在提前庆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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