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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求死亡
白天,黎昃忙得像个陀螺,一整天都在转,一整天都在抽烟,一整天吃不下饭。
晚上,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空洞的天花板,毫无睡意,眼睁睁数着时间到天亮。
他不觉得疲惫。他只是在绝望。
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秋笙从未有过想离开他的念头,她的双眼也没有他看到的那么淡漠。
被妒忌冲昏头脑的人,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并将之放大。
而陷入热恋的人,也确实会忽略很多东西。她没有察觉到黎昃的异常,她的感官,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被新恋人蒙住了。
新恋人告诉她:“你还是搬到宿舍吧,你们两个人都是成年人,怎么可以住在一起呢?”
新恋人说:“我并没有其他想法,我只是觉得这样传出去不妥。”
新恋人又说:“你们两个,也并没有非得住在一起的理由,你们还是会在一起上班,而且你住项目,确实更方便。还非得跑出去住,不是很奇怪吗?”
秋笙觉得有道理,答应了搬出公寓,但她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深入地想,为什么黎昃一定要让她住公寓。
在黎昃心里,那是他的家。前提是秋笙在里面。只有秋笙在,家才是家。
秋笙要搬走,意味着她抛下他为她准备的家了。
可是在秋笙眼里,那只是个一个住的地方而已。
其实这一天,秋笙也察觉到他的异常了。
他们开完会,秋笙与黎昃擦肩而过,他手里抱着安全帽正要往现场去。
秋笙这才仔细看了他的脸,他的脸怎么那么苍白,那么消瘦。他一向看上去是那么健康强壮的,怎么突然间感觉他瘦弱得像一个少年。
他微微皱着眉,他在烦恼什么呢?
他踏着大步伐往现场去,路过秋笙身边的时候,连一丝余光也没有给她,仿佛没有看到她似的。
秋笙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热恋的劲儿从她脑中逐渐消散,她看到了他的脸庞,心里满是怜惜与牵挂。
她很想追上去抱一下他,她感觉他不太好。
他在烦恼什么呢?她很想知道。
黎昃去了现场,在二楼的临边洞口听他们汇报。
工人们都走了,宁奚还有几个安全部的同事跟他一起来现场拍几张照片。
“这临边怎么没防护?扯呢吗?”黎昃指着临边回头严肃地问宁奚。
小明立马解释:“原本是有防护的,因为防护不合规让整改,估计刚好赶上吃饭的点,就放在这了。”
“喊他们吃完饭立刻回来整改!”
“好的,黎总。”
黎昃的头绷得很紧,兴许是连着一周几乎无法入眠导致的,他明知道临边没有防护,却鬼使神差般走过去。
他只觉得头一阵晕眩,脚下发软,感觉自己有几秒的时间陷入了深度沉睡。
可就这几秒,让他从二楼临边坠落,像一袋水泥袋重重拍下,扬起满地灰尘。
看见他突然坠落,宁奚吓得几乎失智,他冲到他身边,看着滚落在旁,已经开裂的安全帽,手颤抖着想把他扶起来,又怕他万一哪里骨折了不敢动。
“黎昃……”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沙哑,颤抖的厉害。
“别声张,我没事!”黎昃的意识立马要断开,他强撑一口气对宁奚说。
“我叫救护车,你撑着点。”宁奚拿出手机要打电话。但黎昃用最后一点劲儿阻止了他。
“别叫救护车,开车送我去医院,别声张……”这是他失去意识以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秋笙在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文件,她满脑子都在琢磨黎昃怎么了?他胡子拉碴,脸瘦了一圈,为什么呢?
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吗?还是失恋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还是说,因为我谈恋爱,所以他不开心了?
啊!秋笙后背一阵冷汗,难道说……他不能是吃醋了吧?
正瞎想着,李文淼的电话打进来了。
“小秋,我跟你说个事,别声张,这个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黎总刚刚出了点事,现在我们要送他去医院,有人问起,你就说只是中暑……”
“他怎么了?”秋笙整个人木住了,神经瞬间绷直,“他怎么了?他在哪里?”
“你别紧张,他在现场,没事,我们送他……”
“现场哪里?你们现在在哪里?”秋笙压根冷静不了,转身拿了安全帽就往现场冲。
“你别过来,我们处理就好了。”
“我要去看他!”
李文淼没办法,只能跟她说了一下位置,她边跑边戴安全帽,整个人的心跳声混杂着呼吸声,像强势的穿堂风在脑壳盘旋着,呜呜作响。
她到的时候,看见黎昃已经被扶到担架上,浑身都是泥土,手臂脚上好多处擦伤流着血,整个人昏迷不醒。
她腿都软了,几乎跪倒在他身边。她感觉自己全部的知觉都麻木了,仿佛陷入昏迷的是她。“怎么了?怎么了?他怎么了?”
“他从二楼摔下来了。”宁奚内心兵荒马乱,他已经尽量在克制自己了。
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假如是其他人出的事故,他自能妥当处理,可因为是黎昃,恐惧使他也几乎失去专业的理智。
他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别忘了,他也是从小颠沛流离,又遭受家暴,后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活活被人杀死。
他内心的不安定感不比黎昃少。
只是因为黎昃是哥哥,他像一堵墙一样一直在他身后护着他,他才得以好好长大。黎昃就是他心中的大山,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倘若黎昃倒下了,他的世界也会崩塌的。
“天哪,黎昃,黎昃……”秋笙崩溃了,她抚摸着他的脸,声音蓦然哑了。
“别喊,别让工人听见了。”李文淼低声对她说。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出声,可是眼泪从那双瞪得圆圆的,被惶恐与恐惧塞满的眼里啪啪哒哒掉落,敲打着手背。
很快,安全员把车开进来,李文淼打开后备箱,将后座座椅全部放平,他们合力将黎昃连着担架一起抬上去。
“求求你,让我一起去医院。”秋笙拉住宁奚恳求他。
宁奚看她一眼,知道不让她去,她是撑不住的,于是他对李文淼说:“淼哥,你留下来善后,我跟小秋去医院。”
李文淼了解宁奚,知道他表面平静,实则现在内心慌得一批。他怕两个关心则乱的人处理不好。
“我跟你们一起去,小李,目前应该没有人看到,你去跟保安说,就说黎总只是中暑了,让他别往外说。”
李文淼交代了安全员,便上车当驾驶员,三个人一起送黎昃去医院。
好在宁奚跟秋笙,没有他预料中的‘草包’,他们没有哭哭啼啼。
秋笙一路上让黎昃的头枕在她的胳膊上,紧紧护着他,生怕车辆颠簸又伤到他。
宁奚则细心看导航,告诉他哪一条路不堵车,从哪边拐弯最近。
到了医院他们俩就站开,全部交给医生跟护士去处理。
他们该搭把手适时搭把手,该缴费也快速去排队缴费。
一直到黎昃进了急救室,秋笙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一张脸只是麻木地掉着眼泪。而宁奚也呆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等着。
死一般地平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出声,甚至连秋笙的哭泣,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大家只是用尽耐心在等着。
秋笙很不喜欢夏天,油腻,闷热,在散发着热气的味道里,总是夹杂着某种药物的味道。
那是她父亲房间里的味道。
夏天,他的房间里有一台小风扇一整天转个不停,小风扇吹不散那屋子里热气的味道,把他常年在吃的药与空间搅在一起。
每次推门,就能闻到这个味道。
此时此刻,秋笙又闻到那个味道了。
医院吊顶的风扇将夏天暑气的味道与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药物的味道搅和在一起,明明是白天,秋笙却觉得犹如黑夜。
那个时候,她满脑子等待的都是一个奇迹,希望死亡来临,将那个屋子里的不管是谁带走,或者他们俩,或者她自己。
可是现在,她恐惧极了。她这一生都在等待的一个死亡,千万不要以这种形式来临。
上天,我错了,我再也不向你祈求死亡了。
要惩罚的话,请给我其他惩罚,我都认,只要你把黎昃留下来了,需要我献祭什么,我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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