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处吻你

作者:栗清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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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逢于晨光与暗影


      赵医生的判断精准无误。在经历了数周严苛的复健和精心调理后,陆泓希的左膝韧带恢复得异常顺利。这天清晨,在周晓芸和康复师的陪同下,他终于在医院的康复室内,第一次尝试脱离了助行器,仅凭自身力量,稳稳地站立,然后,迈出了受伤后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步。

      步伐依旧缓慢,带着显而易见的谨慎,受伤的左腿在承重和迈步时,仍能感觉到肌肉的虚弱和一丝深藏的、隐痛的回响,但这不再是无法逾越的障碍。每一步落地,都带来一种近乎新生的、踏实而澎湃的喜悦。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坚定的影子。

      “很好!陆先生,保持核心稳定,感受脚掌落地的全过程!”康复师在一旁鼓励道。周晓芸更是激动得眼眶微红,连忙拿出手机,征得陆泓希同意后,记录下这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刻,准备稍后发给忧心忡忡的陆景尧。

      “我想出去走走。”陆泓希停下脚步,额角有细汗,但眼神清亮,语气带着一种久违的、对自由的渴望。他需要感受真实的空气,需要踏在医院之外的土地上。

      经过医生最终评估和一番必要的“伪装”——鸭舌帽、口罩、普通的深色运动服——陆泓希在周晓芸和一名低调的保镖陪同下,坐车离开了医院。他没有选择去人多的地方,而是让司机开往林晚晴公寓附近的一个僻静公园。那里绿化很好,清晨人烟稀少。他知道,这只是个模糊的期望,他甚至不确定她是否会在这个时间出门。但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牵引,让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与此同时,林晚晴的“蛰伏”生活也逐渐形成了新的规律。清晨,她会带着“哲学家”在小区附近散步。最近,她发现公园角落里来了几只怯生生的流浪猫,她便开始习惯性地在包里放一小袋猫粮。

      这天,她照例来到公园的老地方,蹲下身,轻轻呼唤着。很快,一只警惕的玳瑁猫和一只瘦小的三花从灌木丛后探出头,犹豫地靠近。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她低着头,耐心地将猫粮倒在干净的旧报纸上,侧脸线条柔和,神情专注而宁静。这一幕,与她平日里在职场中雷厉风行、冷静自持的形象判若两人,散发出一种近乎圣洁的温柔光辉。

      陆泓希的车缓缓停在公园不远处。他示意周晓芸和保镖在车上等候,自己则戴上口罩,压低帽檐,独自一人,沿着小径,慢慢地、一步步地向前走。每走一步,他都感受着膝盖的反应,既是对身体的测试,也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探索。

      然后,他看见了。

      就在小径拐角,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那个他魂牵梦萦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柔声细语地对着几只流浪猫说话。阳光恰好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那一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喧嚣远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有力而急促的搏动声。他停住脚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贪婪地、近乎痴迷地望着这一幕,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如梦似幻的场景。

      还是林晚晴先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她敏感地抬起头,目光掠过空寂的小径,最终落在了那个戴着口罩帽子的高大身影上。虽然伪装严密,但那双眼睛——那双她曾在无数屏幕上看过,也曾在她病床前流露出脆弱与依赖的眼睛——她绝不会认错。

      她的动作顿住了,拿着猫粮袋子的手悬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那惊讶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有关切,有询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欣喜。

      陆泓希知道被她发现了。他没有再隐藏,而是深吸一口气,忍着膝盖因长时间站立传来的细微酸胀,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朝她走去。他的步伐依旧能看出一丝异样,不够流畅,但已经足够稳健。

      他走到她面前,隔着几步的距离停下。他拉下口罩,露出清瘦了些却更显轮廓分明的脸,嘴角扬起一个真实的、带着点如释重负和深切喜悦的笑容,声音因情绪波动而略显低沉沙哑:

      “早。看来……我的‘特效药’,不仅在复健上有奇效。”

      林晚晴看着他,目光从他含笑的眼睛,缓缓移到他站立笔直的双腿上,最后又回到他脸上。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猫粮碎屑,语气听起来依旧平静,但微微加快的语速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你能走了?赵医生允许你出来了?”

      “嗯。”陆泓希点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恢复得比想象中快。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 他顿了顿,没有说完,但彼此心照不宣。这并非纯粹的巧合,而是心之所向的必然。

      他看着地上正在安心吃粮的猫咪,又看向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看来,‘哲学家’有伴了。”

      “它们很警惕,不容易靠近。”林晚晴避开了他过于专注的视线,重新蹲下身,掩饰性地整理着猫粮袋,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这种突如其来的、毫无防备的重逢,让她一贯冷静自持的心湖,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以及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慌乱。

      “没关系,耐心总有回报。”陆泓希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旁不远不近的位置蹲下(这个动作让他膝盖承受了些压力,但他毫不在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让她感到压迫,又明确地传递着靠近的意愿。他看着猫咪,轻声说,仿佛意有所指。

      两人就这样,在清晨宁静的公园一角,隔着几只埋头苦干的流浪猫,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没有过多言语,阳光温暖,微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一种无需言说的安宁与默契在空气中流淌。对于陆泓希而言,这是挣脱桎梏后呼吸到的第一口自由空气,更是与心中灯塔的意外重逢,足以慰藉所有伤痛与等待。对于林晚晴,这突如其来的见面,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她刻意维持平静的“蛰伏”生活,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已然松动的心防。

      与此同时,城市的其他角落,暗流与支撑并存。

      陆景尧在收到周晓芸发来的陆泓希独立行走的视频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他立刻联系了沈瀚,同步了这一好消息,并催促其加快对林国栋背后势力的调查进度。陆泓希的康复,意味着反击的号角可以更响亮地吹响。

      许安宁顶着压力,在诺星内部尽力维持着《归途》项目的平稳过渡,同时巧妙地斡旋,试图为林晚晴争取更有利的局面。她办公室的白茶香薰似乎燃得更快了。

      顾雅臻与苏曼在一次私人午茶时,再次提及林晚晴。苏曼把玩着骨瓷茶杯,看着窗外车水马龙,淡淡道:“听说,那位陆影帝康复得不错?看来,风暴眼快要移动了。” 顾雅臻优雅地切下一小块蛋糕,微笑不语,眼神深邃。

      程澈则一如既往地充当着林晚晴的“外卖推荐官”和情绪垃圾桶,时不时发来各种美食图片和搞笑段子,用他独有的方式支撑着好友。

      而阿哲的“忘忧咖啡馆”里,陆泓希暂时还未能到访。但阿哲似乎总能感应到什么,在擦拭咖啡杯时,会偶尔看向门口,仿佛在等待那位特殊的客人,带着他的新故事归来。

      公园里,猫粮被吃得差不多了,流浪猫们警惕地看了两个人类一眼,迅速消失在灌木丛中。

      林晚晴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陆泓希也随之站起,动作比之前流畅了许多。

      “准备回去了?”他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嗯,‘哲学家’该饿了。”林晚晴点点头,顿了顿,还是补充了一句,声音轻缓,“你……刚恢复,别走太多路,注意休息。”

      这句看似平常的叮嘱,却让陆泓希眼底的光芒更盛。他郑重地点头:“好,我知道。” 他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用一种尽量自然的语气邀请:“等……等我彻底好了,或许,可以请你和‘哲学家’,一起吃顿饭?不是外卖,是……我找地方。” 他知道自己生活不能自理,但他愿意为她去安排,去尝试。

      林晚晴抬眸看他,对上他那双盛满期待与真诚的眼眸,心脏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几秒对陆泓希而言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她微微颔首,极轻地应了一声:“……好。”

      只是一个简单的“好”字,却让陆泓希觉得,此刻的阳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媚温暖。他看着她转身,抱着猫粮袋,身影逐渐消失在公园小径的尽头,直到完全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嘴角的笑容久久未曾散去。

      重逢于晨光之中,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无声中滋长。腿伤已愈,束缚不再。而前方,无论是尚未平息的风波,还是日渐清晰的心意,都等待着他们去共同面对。新的篇章,已然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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