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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鸳鸯水仙蓝二
梁翠翘跑到那层的卫生间里面,就在马桶上坐着,咖啡早被她甩记垃圾桶里,她的上身几乎要贴在自己的大腿上面,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十分僵硬。
隔间的灯光洒在裙子上,她淌着的裙摆上面,是一片白色的海洋一样。
这打扮配得上这里的繁华,可是她怎么还是这个鬼样子,心里一塌糊涂。
有可能于鹤润的同学也没有多看得上她,那憧憬的眼神根本是一个甜美的假象,专门欺骗她自己。
就拿汪乾玉来说罢,她有正面瞧得上自己吗,来了这里,不要以为就大变样子,于鹤润的一切同她也不是一起的,于鹤润很可能觉得她拿不出手罢,不然刚开始不会用戴锦世来吓她了,不怪别人势利,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一次梁翠翘不哭了,只感觉麻木,所以脸上也显出一种呆滞来。她狠拧着自己的裙子,在手里绞,绞一会又松开手,四个指头的指甲掐在掌心肉里,成一个坚硬的拳头,砰地一下捶在了隔板上。
撞击声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量,感受到这力量以后,才有真正的情绪涌上来。她低下头去看腿上覆的裙摆,只有一个皱巴巴的像漩涡一样的凸起。
于鹤润的那些同学里面,就只有那个汪乾玉,跟他也太熟络了,这压根是说不清的事嘛,那危机感太近了,她自己一无所有,然而于鹤润不同,姓汪的要来抢不是不可能;于鹤润自己说不准是不是也有这个意向,毕竟他早背弃了……!梁翠翘尖叫一声,从马桶上跳起来,冲出隔间。
她跑到外面,可是这是一个庄严辉煌的地方,哪里能容得下她情绪的放肆,她所见所望,都是安安静静的,脚下的毛毯子,繁复花纹的墙纸,前面值班的前台小姐,推车过来的服务员……哪里都不能去,哪里都不敢去,哪里是真正的归处?于鹤润怀里——他很快就要抛弃她了,她自己再回到无望的生活里面,把她的身体和时间都奉献给社会——不行——绝对不行——于鹤润不要她,难道她还能不要她自己吗?或许是真的,她自己也不想要她自己了,这么一个人,谁会想要她,她什么都是残破不堪的。
她只好朝前跑,一直跑,跑到哪里也不知道,只想要逃,一看见前面服务员推车近了,她才反省过来,被自己绊到地上去,什么姿势不知道,应该是有点可笑的。
服务员跑过来扶她,梁翠翘只是趴着抓着毯子,一动也不动,于是服务员嚷嚷起来,后来有个人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扶起来,翠翘仰头一看,是于鹤润;回头一瞧,大家都从包厢里面出来观望,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回到包厢里面也是一直沉默着。
直到散席,他们一哄下到一楼大厅里面,互相招呼再见。门一打开,就有一股凉风进来,于鹤润把自己的外套给了翠翘,她就披在身上,也是那时候她突然道:“我给你丢脸了吧。”
于鹤润的脸色起了变化,却是因为一个从后头冒出来的老同学,扶着他的肩膀,叙旧到学生时代,那老同学道:“那时候有点矛盾,你别放在心上。”
于鹤润摆摆手就笑了,梁翠翘从旁窥着他的侧脸,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难道他真嫌她烦了,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再做。
她并不深思这是于鹤润长期做应酬工作造成的一种冷静。
梁翠翘一面赶到气愤,一面看着那老同学走了,汪乾玉却又出来了,她是很后面下的楼,看见于鹤润便停下来叫人了。
翠翘看他们又这个样子,当即怒不可遏,什么面子工程都不在乎了,飞一样冲出大门,她又是像之前那样,不知道去哪里,有条路她就走,向黑暗里面走,或许自己本来就是属于这世界里的,偏她一个人属于,偏老天爷时刻跟她作对。身后有人喊她,刚碰到她的肩膀,她一愤慨,直把身上披着的外套扯下来,一下子摔到地上去,咬牙道:“你是真想要我死!”
有一只手立刻给捡起来,在上面蒲了蒲,于鹤润追过来了,他们在黑夜中看对方的脸,有一层黑纱似的。
于鹤润看着她半晌,这一次却没有哄慰,这无疑更加激怒了她,梁翠翘想这是真的,她认为的全是对的。但这时候,她忽然变得柔情起来了,说:“对不起。”于鹤润还是没说话。
梁翠翘又道:“嗳——我脾气太大了!”她只好自己做了检讨。“我刚才说的是真气话,你别生我的气,你千万。”
她太难过,言语上是很难说下去了,伸出一只手来,试着向他那边靠。于鹤润道:“翠翘——”
梁翠翘应付道:“唔,我知道。”看他没有拒绝,她就捧他的脸,使他头低下来,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效仿很多时候于鹤润对她那样子。
梁翠翘道:“你得好好对我呀!你答应过我的。我说过太多遍了,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太啰嗦了。就怕你忘了,你千万不要忘了。”
她也只能说这么多,无非是一种讨好手段。他能追来,也是令她快乐的事。
隔了片刻,梁翠翘一直没听到于鹤润继续说了,她很迫切,道:“我问你,你过来干什么?”
于鹤润道:“我不来,那你要走到哪去?”
梁翠翘道:“你过来,别人就要不高兴了。”
又没有声音了。梁翠翘想,他一定是知道自己说的那个别人是谁,每到这个节点,于鹤润总是想要无视。
一度的沉静之后,于鹤润方轻声道:“你伤心了么,我做什么了又叫你伤心?”
梁翠翘微笑道:“就算我伤心,那也绝不是你的问题。你是前辈——但是前辈也有犯错的时候,虽然我也,不求你怎样跟我补偿,但是我劝的几句话,你总得听一听,真的,你得听一听!这是为你好的。”
于鹤润道:“好,你说。”
梁翠翘总听出一些他隐藏起来的不耐烦。
最终她没说什么,有一些话,会使爱情崩塌,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于鹤润道:“往后别总把死抱在嘴边,好不好?”
梁翠翘笑道:“噢,你听了生气。”
于鹤润道:“也不是。”
梁翠翘笑道:“噢。”
她也多少了解他了,知道不过是一种掩饰。
这一天晚上,隔着窗户都听得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大声音。
梁翠翘的手掌贴在窗子上,觉得奇异,看得到雨珠,却触摸不到,也说不清什么原理。厨房的窗户正对着好几棵树,树与树间,叶子前后、上下交叠着,你盛着水,我接着水,从上而下地流淌着,在太阳底下时,她看见的是发着光的树,青葱茂盛的,今天阴沉的天空,瞧不见一点光,但会有道若有若无的白线挂着,仿佛从世界的领域头横到这一头;那雨好像把树的颜色浇灭了似的,是深沉的绿,甚至发暗,发黑,发怵。
她喷一口气在玻璃窗上,仿佛外面的世界也雾气蒙蒙,是一个泡沫般美妙的迷影,气擦了它也碎了。往右侧望,是一片淋湿的街道,上头横亘的长长的电线,电线之下,什么也看不见。
梁翠翘回头向上方的时钟望了一眼,不禁忧心起来,这一天是他们说好了的,要出去吃饭,没想到下这么大雨。
她现在是穿了一条白裙子,到脚踝的,裙摆是一个像水母头一样的篷起来的样式,靠在阳台门上面,像一只白帆似的。
没有站多久,突然听见敲门声音,不常敲门的,但也不能排除是他。梁翠翘先去到猫眼上看一看,真是他。他在镜头里面低着头,抬起来一只袖子,去蒲上面的水珠。
梁翠翘忙给他开了门,开门的瞬间,于鹤润也应声抬首,他对她笑了笑,这已经成了一个习惯,不过他是有点眉头皱着的,想必淋了雨,心情也不会好。
梁翠翘伸出一只手臂去拉他的手,把他拉进来,一面招呼道:“嗳呀,这衣服不能再穿了。”
于鹤润虽然抬脚进了门,不过也只是局限在门口站着,微笑道:“不,翠翘,我不换了,我还要出去一趟,就是回来拿一把雨伞。”
梁翠翘面上一滞,随后点头道:“噢,那你等等吧,我去拿。”
她雨伞拿来了,先没有给他,因为还拿了手巾来,这是她自己的,一只淡粉色的手巾,她就用这只手巾替于鹤润在脸上擦一擦。于鹤润先开始仿佛还不适应,微微撇了头,紧接着又正回来,她擦了几下,于鹤润叫停了,自己去拿她手上的伞。
梁翠翘慢吞吞地交给了他,细声道:“还去哪里?”
于鹤润说是工作上面的,还没有忙完,有人的地方就是很纠缠。梁翠翘迟疑道:“等一等,你换一双鞋吧。”
于鹤润笑道:“我太急了。”
梁翠翘道:“见人,不能就这么着了。”她坚持如此,于鹤润也就说好,但是让她一点,翠翘又道:“你进来坐一会再说。”
她主动把他拉进来,匆匆进了里卧,拿了一双他的新皮鞋出来,却见于鹤润也没有坐下,就站在厅里面,他还是离门口非常近的,看见她出来,于鹤润前走几步接过来,一句话也没说,弯腰就换,看样子的确十分紧急。
梁翠翘站在他面前,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穿的这身服装,又抬起头,发现于鹤润已经换好了鞋,也是在看着她。
于鹤润道:“要是知道今天下雨,绝对不约在今天,让你白开心一场。”
他这么说,梁翠翘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怨话,她道:“我们哪天都能出去。……你,现在就走了?”
于鹤润说是,并道:“等我回来好么,会晚一点。”
梁翠翘站在门口目送他乘电梯下楼,她原本还是柔情蜜意的表情瞬间没有了,跑到房间里面抓一件大衣就往身上套,伞都来不及拿,这雨像一场风暴,可是她不信能有自己心里面的风暴大。
跟了楼下去,她知道于鹤润的车牌,把大衣帽子戴上,就在停车场出口蹲着,一看一部黑车打着灯出来了,雨点跟段掉的钢丝往地上抛,这些车灯都照得很清楚,那就是于鹤润的车。
等车驶出小区,梁翠翘也立即跟着追了出去,雨天不好打车,大家都堵了起来,因为这个缘故,梁翠翘要打到车很费劲;但也是因为这样,她车到时,于鹤润也还没有走远。她坐上车,就跟司机道:“师傅,你看到前面那部黑车没有,你就一直跟着他。”
司机道:“什么情况啊?”
梁翠翘敷衍道:“紧急的事。”
她坐回去。在路上面,从前面的大玻璃窗一直可以看见于鹤润的那部,她途中自己也承认,就是对于鹤润很不放心,这是大的方面,小的方面,就算去看过了,发现是误会了他,那也是因为好意才跟去的,要是正中下怀,那么——再容她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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